年后不久,按规矩是要去太庙祭祖的。
只是皇帝刚寻到仙师不久,正是寻医问药的好时候,哪有功夫去祭祖。皇帝便称自己身体不适,要选一位适龄的皇子代替他去太庙祭祖。
此言一出,朝野皆惊。
按礼法,一般只有太子可以去太庙祭祖。
难道,陛下起了再立太子的心思?
如今京中适龄的皇子不过就是谢豫同谢承二人。
一个是冷宫的废太子。
一个人炙手可热的宸王殿下。
但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谁的赢面更大。
一时间,宸王宫中的门槛都要被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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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熹去佛寺小住了几日,不知怎的,又搬了回来。大概是闲着也没意思,她常常叫陆锦锦过来陪她。
屋里点了熏香。
宋熹懒懒的靠在贵妃椅,十指刚刚染了凤仙花汁,此刻被宫女拿绸缎紧紧的包了起来。
陆锦锦凑在她旁边,嘴里塞的满满的,手上也不停,一个接一个的剥栗子吃。
宋熹瞧着她笑,“上次给你拿的玉肤膏用完了没有。我这儿还有几个玫瑰发油,又甜又香,你一会儿再拿几盒回去。”
陆锦锦连连摆手,“上次公主送来的桂花味的头油还没用完呢。”
“你同我客气什么。”宋熹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见一个小宫女快步进来,恭声道,“公主。宸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谢豫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宋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她侧头,轻声对着陆锦锦道,“你先回去吧。”
陆锦锦没多问什么,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与谢豫擦肩而过时被他拦住了。
“小宫女,这么巧。”谢豫轻轻的笑了,“怎么在哪儿都能碰见你呢。不愿意做我的宫女,倒是愿意来阿姐这里。”
不等陆锦锦说话,就听见身后宋熹微冷的声音,“谢豫!”
谢豫眸色微暗,而后又笑了,意味深长道,“看来阿姐很喜欢你呢。”
说完,他抬步往里走,不再拦着陆锦锦。
陆锦锦回头瞧着谢豫的背影,微微皱眉……
等她回静华宫的时候,谢承正在屋里煮茶。
“殿下。”陆锦锦几步跑过去,不等说话,先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谢承微微皱眉,“别喝的那么急。”
“殿下,你猜我在公主的宫里瞧见谁了?”
陆锦锦道,“是宸王。我突然想起来,那日我送公主回宫,半路上遇见一个男子,当时我没瞧清楚,今日才琢磨过来,那也是宸王。”
谢承没什么表情,反而是又斟了一杯茶给陆锦锦。
陆锦锦好奇的问,“公主和宸王关系很好吗?”
谢承语气平淡,“谢豫小时候很喜欢黏着阿姐。”
陆锦锦眨了眨眼,她小声道,“殿下,刚刚回来的路上,我听见几个宫人谈论,说陛下要选皇子去太庙祭祖。”
她扯了扯谢承的袖子,“殿下,会是你吧?”
谢承勾了勾嘴角,他看着陆锦锦,淡淡道,“你希望是我吗?”
陆锦锦点头,“当然了,我才不要殿下输给那个宸王。”
谢承笑了,“好。”
过了两日,圣旨颁下,代替皇帝去太庙祭祖的果真是谢承。
陆锦锦喜得眉开眼笑,张罗着要给谢承做一大桌子菜。
而另一头,柳贵妃宫中,早已闹的天翻地覆。
地上一片狼藉,而柳贵妃手里还正捧着一个玉瓷瓶子往地上砸。
“混账!”柳贵妃喘着粗气,面目有些狰狞的看着谢豫,“好不容易把他赶进冷宫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
谢豫语气懒散,“奇石也按照你的吩咐送了,谁知道出了刺客,陛下疑心也是有的。”
“本宫怎么生养了你这个儿子!如果你哥哥还在……”
话没说完,谢豫突然抬眼看过去,眼底满满的都是冷意。
柳贵妃一噎,后半句的话终究是没说下去。
谢豫冷冷一笑,“可是哥哥已经死了。你只能指望我了,这个你看不上的废物儿子。”
柳贵妃被他气的眼睛通红,正要指着谢豫破口大骂,可谢豫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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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熹对于总是突然闯进来的谢豫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像是没瞧见他似的,仍旧自顾自的翻着手里的书。可下一刻,谢豫上前,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书随意扔到了一旁。
他语气微颤,眸子黑的发亮,“阿姐,你抱抱我。”
宋熹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语气都是平淡的,“你从柳贵妃那儿来?”
就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他被母妃打骂,他都是跑到她这里来,拽着她的袖子,小声恳求
——阿姐,你抱抱我。
谢豫半蹲下去,他抱着宋熹的腰,把头枕在她的腿上。他微微阖着眼,轻声道,“阿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一闻,便安心了。”
宋熹淡淡道,“那一会儿你把我常用的熏香拿回去。”
谢豫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道,“阿姐,我们走吧,远离这里,我们去天涯海角,做一对神仙眷侣。”
宋熹笑了。
她轻轻抚摸着谢豫的头发,语气却十分凉薄,“谢豫,陛下今日召见我在商议我的婚事了。”
谢豫身子一僵。
宋熹继续淡淡道,“圣旨赐婚,谁也没有办法。”
“你放过我,好吗?”
谢豫猛的抬起头,他眸子漆黑,却隐隐能看出眼底猩红的冷意,“那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宫殿,我们死在一起。”
意外的,宋熹没有像以前一样软下语气哀求,她平静道,“好啊。”
谢豫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他突然起身,抬手狠狠的掐住了宋熹的脖子。他弯着腰凑近,冷冷的凑在她耳侧道,“你不信我会杀了你?”
宋熹被掐住脖子,脸涨的通红,可她丝毫没有挣扎。
谢豫的手越来越紧,就在宋熹以为这次真的要被他掐死的时候,谢豫猛的松开了手。
“咳咳——”宋熹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着。
谢豫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宋熹狼狈的模样,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宋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红着眼睛抬头,瞧着谢豫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她和谢豫哪个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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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祭祖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这两日天气寒冷,朝服单薄,硬生生跪在外头的青石板上,寒意浸的两条腿都没有知觉了。
可谢承跪在那儿,脊背挺直,身形板正,不见丝毫摇晃。
陆锦锦瞧着心疼坏了。
这跪上小半天下来,必然是要病了。
她早早的回去准备好了姜汤,屋子摆了好几个炭盆烧的暖暖和和的。
等谢承一回来,她忙凑过去,捧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殿下快喝了暖暖。”
谢承接过姜汤,不经意碰到了陆锦锦的手指,惊的陆锦锦一哆嗦,“殿下的手好凉。”
待谢承喝完姜汤,陆锦锦忙握住谢承的手,她小心的搓着,又放在嘴边呵气。
“殿下怕是冻坏了。”
谢承没吭声,静静的看着陆锦锦。
他确实很冷,冷的五脏六腑都冒着寒气。可现在,被陆锦锦软乎乎的小手握着,好像那些僵冷了的血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别叫我殿下了。”谢承突然轻声道。
陆锦锦愣了一下,她抬眸,见着谢承的眸子漆黑,眼底带着缱绻的温柔,“你和别人不一样。”
陆锦锦的心尖像是被人拿着绒毛扫过,带着一丝丝的痒,又有说不清的莫名情绪。
她抿了抿唇,没开口。
谢承凑近几分,几乎是贴着陆锦锦的耳朵,他声音压的低,带着诱哄的意味,“锦锦,叫我的名字。”
耳边喷洒的热气带着细微的痒。陆锦锦睫毛微颤,声音好像也带着颤抖,她声音又轻又细,“阿承。”
谢承低低的笑了。
他自小是太子,身份尊贵,旁人见他只会高呼千岁。细细算下来,大概只有母后和宋熹这么叫过他。
现在,又多了一个陆锦锦。
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陆锦锦。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只有炭盆燃烧的噼啪声。
陆锦锦坐在榻边,她瞧着谢承,欲言又止的开口,“我们是不是要从静华宫出去了。”
谢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问陆锦锦,“你不是一直想从这儿出去吗?”
陆锦锦小声道,“的确想出去,因为我怕殿下委屈,被人瞧不起。可出去了,我又怕殿下太累。”
她微微叹气,“旁人只觉得太庙祭祖是荣幸,又哪里知道是这么辛苦。做太子大概也是这样,旁人觉得富贵至极,其实也是千辛万苦,刀光血影的。”
“我不想阿承那么辛苦。”
谢承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这天下,有人盼着他死,盼着把他踩入泥潭。有人盼着他好,盼着他再入东宫。
可只有陆锦锦,她希望她的殿下不要再那么辛苦。
谢承抬手,拨了拨陆锦锦额前的碎发。
他声音很哑,却又像是很认真的在问,“陆锦锦,我可以亲你吗?”
虽是问句,可不等陆锦锦说话,他已经低头,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
屋子里这么安静,日头晃着白雪的光透过明纸照进来,亮堂堂的。
少年皇子低头吻着耳尖通红的小宫女,他垂着眉眼,神色认真而虔诚。
落魄皇子的谢承:认真且有礼貌,“我可以吻你吗?”
暴君谢承:“再把嗓子哭哑招我心疼,下次弄你的时候就把你的嘴堵住,听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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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想阿承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