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陶宴的话,将柳吉丽母女除了记忆,又极快地处理了血腥的厨房。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避免有人察觉,陶宴带着楚云江离开,放消息给对面邻居说接了父母颐养天年,老宅交于他们看管。
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看似风平浪静,楚云江却自此陷入一种无尽循环的噩梦里,梦里是李婶李叔追着他索命,常常使他半夜惊醒。
陶宴终日陪着,细心体贴,但这样过于宽恕的人,让楚云江心里难安,也不知是否是心事变重的缘故,觉得陶宴更加深沉了。
就这样两人一边散心,一边折回擎天峰,却莫名变得不敢交谈,尤其是那件怎么都想不开的事。
楚云江不明白陶宴对他的感情怎么能深到这种地步,无条件的信任让他觉得无地自容,甚至是心虚不安,直到上山前的一天,传来苍国太师.张鲁一的死讯。
那天夜里,陶宴静默在房间,悄然流了眼泪。
那种落寞是蜡烛燃尽了的萧冷。
刘荡痛恨张鲁一功高盖主,以五马分尸的极刑来残害,已是丧心病狂,国之梁柱惨死,将来灭国的局面可想而知。
那一刻,楚云江总算明白,有些事是注定的,命运逃不过轮回,刻意的改变,终究会以另一种残忍的方式来报应。
他逃不过杀害陶宴养父母的命运,他哥哥逃不了害死陶宴恩师的宿命,避不了亡国的结局。
那一夜,他难以入睡,凌晨时分独自离开。
他们做不了爱人……前世的结局,今生无法避免,何苦强行去改变,如此现实里,那地狱也并不可怕,回去偿还这些罪孽未必不好。
天界的任务他做不下去了。
回到地狱前,再看一眼楚上言,再焚一柱香跟楚淇辞个行,活这两世,够了。
刚到山门,一身鹅黄明亮的仙纱罗裙的姜琉璃迎面而来,怀里抱着那把焕发仙光的涅槃琴,雪白的琴弦闪着明艳的色泽,绝古况今的一把琴,唯独少了一片黄玉琴徽。
“楚师兄可是多日不见了。”姜琉璃珊珊施礼。
自从无缘无故退婚以来,就再没见过她,连姜氏的人都很少见,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虽是没了以前那种心思,但相见也不至于疏远,楚云江抱拳行礼:“许久不见,姜圣女一切安好?”
“现在还好……”姜琉璃眼底暗光涌动,打量他的表情,话里有话道:“以后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楚云江抬起头:“出什么事了吗?”
“楚师兄可愿意跟我走走?”
难道是为退婚的事来做解释的……
听听也无妨,也算一个告别吧,两辈子都没得到的女人,要说有什么执念也没有,如果两世的许多事都无法改变,而喜欢姜琉璃这件事,是唯一有变化的。
“姜圣女带路吧。”
“师兄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门往下走,到山脚时,楚云江看见姜琉璃突然拨动琴弦,那音色跟那令他发狂的琴音一模一样。
猛然回头,才看见那把琴全部露出来,尾部吊着一个细小的铜铃。
“叶相的业障铃……你们……”楚云江的话卡在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里,紧接着中了琴音的咒术,昏了过去。
在楚云江晕倒的地面,缓慢钻出一个人来,浑身灰暗,斗篷遮面,正是魔王.叶相,他伸手拿下涅槃琴上的铃铛,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早知陶宴的命脉是他,就不需费那么多周折,害我白等这么久。”
姜琉璃面无表情地将人绑起来:“你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十天。”
姜琉璃抬头冷冷地看着他:“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只要吸纳陶宴的龙魂神脉,屠了姜氏易如反掌。”
姜琉璃垂下头,嘴角浮着痛快而决绝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块紫色玉佩,慰问亡灵似的看了许久。
.
这次没有做上次那样的恶梦,没被操纵的感觉,像睡了一觉醒来。
只见四周是毫无缝隙的岩壁,中间炉火明亮,正面是一扇大石门,雕刻姜氏特有的凤凰图腾,门前的台阶上坐一身漆黑的叶相和绝艳美丽的姜琉璃,那一正一邪的两人,散发着诡谲的氛围。
“你们……”楚云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无比震惊地质问:“我在陶宴家里听到的琴声是你的?为什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姜琉璃……你不知道他是魔王.叶相吗?”
“我知道……”姜琉璃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只看着手里的紫玉佩。
“那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小时候差点被他剥了神脉,你疯了吗?”楚云江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锁灵链捆在一根石柱上,柱脚还有陈旧的血迹。
姜琉璃淡然道:“楚云江……这世界大概只有你稀罕这个受制于人的神脉。”
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姜琉璃会投在叶相麾下,她可是百年难有的圣女啊,姜氏起码三代没出过神脉继承者,就这一个何其珍贵,从十五岁上擎天峰就一直排名第一,是姜戈一生的骄傲,无数人憧憬的天之贵女,怎么会跟邪魔歪道为伍?
难道上一世就是这样?所以陶宴跟她结婚只是为了配合叶相?
天……
这是怎样可怕的事情。
楚云江的眼睛都震得凹陷了,发出致命的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凤凰神脉不值得你荣耀吗?哪里受制于人了,我就很自由啊……”
“呵……”姜琉璃冷笑起来:“自由?哈哈……”他可笑地看了身边叶相一眼,回头道:“我从出生就被制定了人生,六岁被定给陶氏,当陶氏被灭,又像物品一样把我定给你,只为传承家族神脉,你觉得我有什么自由?”
这件事有点出入,上一世陶宴杀了他之后就跟姜琉璃复姻了,当然前提是他拿回了龙魂神脉,复合姜氏要求。
本来在死之前,姜家是有意联姻楚家的,只是楚云江作死地给姜琉璃下了秘药,想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惹得姜戈大发雷霆,婚事告吹,而这一世反而顺理成章了。
但这就不讲理了,照她的意思是,讨厌包办婚姻,大不了就不嫁,至于跟叶相同流合污吗?帮叶相逼陶宴入魔对她有什么好处?
“你不喜欢就跟姜宗主说不嫁嘛,怎么要跟他在一起呢?大好前程不就毁了吗?赶紧放了我,闹大了惹你爹不高兴,还伤我们两家和气。”
“闭嘴。”姜琉璃冷对了他一眼:“我就要姜家覆灭,让我爹以及整个姜家给墨白陪葬……有必要你楚云江也得陪葬。”
墨白?
这名字有点熟啊。
楚云江使劲搜寻,终于在一次斗法会的名单上搂到这个名字,周墨白。
“那个从小寄养在你家的表哥?周墨白?”
姜琉璃没回应,就那么冷然地盯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脚边石柱上的那片血迹。
其实周墨白在谪仙九峰还有点名气,一个出身普通仙门之家的弟子,母亲是姜氏谪女,家道中落寄养在仙台峰,此人聪明且有天赋,在同辈人里,除了神脉继承者,他可以说是修法的佼佼者了。
就是死得太早,听说十七岁就病死了。
一个来不及放光的人,凭空夭折,留不下什么深印象,但现在姜琉璃说要姜家陪葬,还要他陪葬,不免让人寒颤。
顺着她的目光,楚云江看了眼脚边的血迹,发抖地问了句:“他不是病死的?”
“一个快要结丹的人怎么会轻易病死?”静默了很久的叶相嘲讽道:“楚云江你是真的很蠢啊!”
“叶相……”楚云江愤怒地瞪着他:“你卑鄙无耻,耍诡计把我绑来,到底想干什么?”
叶相缓慢地扬起嘴角:“当然是逼陶宴入魔……”
“所以?”楚云江咬牙质问:“我在陶宴家里失控杀人,是你操控的?怎么可能……即便你是魔王也不能破我麒麟仙法。”
“呵呵。”叶相笑了几声,将手指着姜琉璃的涅槃琴:“破你麒麟神脉是它,加上我的铜铃魔音,神仙也能撼动三分。”
“这是什么缘故……”楚云江惊恐地看向一脸漠然的姜琉璃:“涅槃琴乃辟邪仙器,怎么能跟魔器和鸣?”
“你可以大胆的想一下。”叶相笑道:“在陶宴到达前,希望你能想明白。”
这样的局面,千头万绪,那里想得到半点合理性……
太多不可理喻的地方了,连陶宴对他的无私宽容也是想不明白的,就算是他被叶相陷害杀了那两个老人,那人怎么受得了那种现实?
姜琉璃和周墨白又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因为周墨白恨姜家到这个地步……宁可抛弃自己仙门圣女的身份,沦为叶相的帮手,什么样的绝望能让她极端地走到这一步。
如此想来,聂小童得到的那颗黑玉易容丹是不是跟姜琉璃有关,那……就是说,引导陶宴入魔的计划她也是参与者?
难怪叶相能做出浸泡了灵水的傀儡符,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黑玉易容丹,这种避开仙门结界的法子,确是姜琉璃可以配合的。
心心念念的姜氏圣女,居然跟魔王早有勾结。
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一想到这里,楚云江顿时觉得自己上一世活得跟头猪似的,这么大的阴谋,竟一点不知道,到死都是稀里糊涂的。
如果说他是谪仙九峰的头名恶霸,那姜琉璃算什么……聂小童这一生又算什么。
“呵……疯了吧。”楚云江兀自绝叹。
察觉到什么,姜琉璃抬手挥出一道法术,将身后的石门打开,朝叶相投了一眼:“他来了。”
叶相猛咳了几声:“好。”
那被斗篷遮盖的脸几乎看不到表情,只折出一线毒辣阴鸷的眸光,似漫长等待后的喜悦,又含着半缕迷惑。
上一次在太极崖底逼迫陶宴,却莫名被一股什么苏醒的力量震碎了心脏,魔力一直在流逝,他必须尽快得到龙魂神脉加上已经有的凤凰神脉,才能突破神魔境界,获得新生和力量。
只是没想到,利用涅槃琴和魔铃产生的仙魔和鸣咒,夺了楚云江的神志,让他内心的业障全面爆发,血腥地杀了陶宴的养父母,这手段与当年血洗陶氏满门是一样的,同样残忍的事再次发生,居然没能激他怨恨黑化。
那个人到底沉稳到什么地步……
最后才发现他对楚云江竟有不可思议的感情,甚至超越了那两个老家伙的存在,现在时间不多了,只能用楚云江逼他就范。
真的可笑,两个男子竟有这种感情。
陶宴……你是不是一直在一厢情愿呢?
这个败家子可能喜欢你吗?
等我刺破一切,你自然会加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