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庄城,已是夜幕降临。
一仰头就是满天星辰,人间的星空,总有几分凄美感,随便指一颗都有一段故事。
也不知陶宴是抽着什么风,竟给他讲牛郎与织女。
楚云江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打断道:“所以呢?王母娘娘可以成亲,她女儿就不行,说到底就是没看上牛郎那个凡夫俗子,这跟人间的家长里短有什么区别。”
看着他,陶宴眼里似有满天星辰,又闪过一丝忧虑,小声问道:“凡夫俗子就不能喜欢仙女吗?”
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者,楚云江拈指使了个传心法招赵力尽快到客栈汇合。
“养牛就好好养嘛,非要追什么仙女。”
“是仙女先找的他,对他温柔相待,然后嫁给他,给生育子女,两人举案齐眉,情深义重,这种情况牛郎怎么能放手呢?”
见陶宴一脸较真的劲,楚云江懒得跟他掰扯,敷衍地点头道:“好好……可以追,随便追。”
像得了宝珠似的,陶宴突然笑得像个傻子:“师兄真好。”
同意牛郎追织女就好了?逻辑呢?
这小子指不定哪里有毛病。
楚云江真是恨死这个儿童话题了,转移话锋道:“你今天对凡人下手太重了,以后得改。”
“师兄不是说不罚我吗?”
“我没罚你啊。”楚云江耸了耸肩说:“我是说,你以后要有仁慈之心,要有名门正派的风姿和气量,不能对弱者不留情面,今天万一打死一个,你就留黑底了,还怎么在擎天峰待。”
陶宴把头扭到一边,异常清醒道:“其实师兄也想动手,但不知什么原由,你不能动手,这原因肯定不是什么弱者应被宽恕的大道理,我不管师兄有什么苦衷,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侵犯你的人,都该死。”
说实话,楚云江真有那么点感动,他身边有过很多侍子,却没有一个能这么看得懂他的心思,就那么一丝邪念都被读出来,并及时替他付诸行动。
这种混账事,他上一世经常干,无关痛痒,赵力和陈远达已经算灵活的了,也只是听指示帮凶,主动办的几回事都是败事有余,像如此得心的举动很少有。
原来这小子不是表面的那么软弱,天生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曾经的他不反抗,是因为没有力量,一旦拥有可以抗拒的能力,他必会犬牙相向。
可是天庭要他善大于恶。
压那股邪念上志同道合的喜欢,楚云江揉了下他的头,耐心道:“可以揍,但要留条命,不听我的话,以后不会带你出来。”
“好。”陶宴眼亮星光地点头:“师兄的话我都听。”
“师兄,这城里好热啊,那夜市……”赵力乐呵呵地推门进来,印入眼帘的是楚云江正揉着陶宴头的画面。
完蛋了,怎么又撞了师兄的好事?
“我……我走错房间了,这就滚。”他慌不择路地往外缩。
这白痴又犯什么病?
“回来。”楚云江吼道。
赵力缩着脑袋转身回来,眼睛掉进了地板里:“师兄……我错了。”
“错哪了?”楚云江瞪着他。
说得太坦白也不好,赵力支支吾吾道:“不出现的时候出现,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
也算总结到位。
楚云江散了气性,命令道:“以后我没叫你走,给我死也得死在我脚边,什么德性,眨眼就没影儿了,野哪去了?”
不是你说我多余的吗?
赵力满眼郁闷,又不敢争辩,低着头回禀:“我早到了庄城,从午市逛到夜市,收到师兄的传心法就过来了。”
楚云江皱起眉头:“净是闲逛?没有查一下鬼婴的事?”
“查了,那鬼婴大多在月圆夜作祟,食腹中胎儿来增强邪力,平日都不见踪影。”
“红泉镇离这里多远?”
“不到十里路,所以那边出现鬼婴,这边庄城也很紧张,尤其是家中有孕妇的,都闭着门。”
“有多少家里有孕妇的?”
“这个……”赵力咬着嘴唇答不上来。
楚云江眼如刀锋地刮着他:“这也算查了?你在消遣我?”
赵力立刻跪下去,并极力辩解道:“主要是没那么多时间,我想着查呢,另外我想着师兄喜欢做好事,又得了个城中酒肆闹妖的消息。”
“酒肆有妖?”楚云江成功被转移注意力:“那一路的妖?凶恶度是几级?”
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分等级,越强的,就能减越多的罪孽数。
但凡大妖大怪均以王级为尊,王级以下分十个等级,越厉害就等级越高。
赵力回道:“三级鼠妖,嗜酒,将城中大小酒肆都喝了个遍,店主都头疼很,四处找道士伏妖,去了好几个也没降伏,这事到师兄手里不是手到擒来的吗?”
虽说级别不高,顺路抓了也不影响什么,还可以减点罪孽,反正才初五,距离月圆夜还差着十天。
“行,先抓这鼠妖。”
本来不想带陶宴去,但一说不带他就两眼汪汪望着,像个弃婴似的。
楚云江再次抓着头,同意他跟上来。
先是到了一间大酒楼,三层八角,装潢很是讲究,现在处于停业状态,门口树这一块大牌子,上贴着伏妖有赏的悬赏榜单。
看着悬赏单,楚云江一巴掌扇在赵力脑门上:“瞎猫碰上死耗子,你特么就是逛大街在这看到的消息,还给我说是查访的,脸还要吗?”
赵力躲到陶宴身后:“师兄就饶了我吧。”
“你跟陈远达,一天能气死我八回。”
陶宴帮忙求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赵师兄挺尽力的。”
“哼。”楚云江甩袖进门,里面的店老板热情迎接。
赵力感动地拍着陶宴肩膀:“陶师弟,你真好。”
陶宴笑了笑:“师兄嘴硬心软,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那一笑比天边划过的流星还耀眼,赵力被晃晕了,心咚咚地跳,我的乖乖,师兄整天对着这么个随时放光的人,怎么受得了。
“只偷酒,不伤人吗?”楚云江询问情况。
店老板给他倒了一杯茶,叹道:“怎么会不伤人,只要有人在酒窖,那东西就把人打的半死丟出来,谁也不敢靠近,只能等他喝饱走了,才算息事。”
“哦,没事。”楚云江饮下那杯茶,轻松道:“你把酒窖再蓄满酒,它一来我就收了。”
店老板一脸愁苦:“没酒了,前几个道君也是这个法子,我所有窖藏都填进去了,妖没抓住,酒也空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停业关门,这四月天的春酿本该是最好卖的,您也想想我的难处。”
“哦……”楚云江支着下巴,望着楼下灯火辉煌,满街的热闹,不少的小货郎挑着货担穿梭在街头巷尾,叫卖声悦耳的响亮。
眼里亮起一抹精光,他拿了一定金子给店老板:“去其他酒家买一点过来,那些小货郎会有点私藏,小巷家户都会有,我看这鼠妖只敛大酒楼,那些私户未必去偷过。”
店老板的商人头脑转得飞快,喜道:“行,我这就去办,这回要是降了这妖,道君的钱我双倍奉还。”
“快去办。”楚云江懒得看他。
双倍?
两百倍也不够他买一瓶千花酒的,要不是为了那点罪孽数,他会杵这里看这些人的算计嘴脸?
陶宴跟赵力上来,陪着楚云江喝了半盏茶,时间很短暂,店老板就喜呵呵地跑上来说已经放好两百坛酒。
到酒窖,楚云江把老板支走,回头对身边的两人说:“一会儿降了鼠妖,你们把这些酒都砸了。”
“为什么?”赵力不解:“这不都是师兄花钱买的么。”
陶宴早就一目了然:“酒坛是统一的,还没来得及贴酒签,定是从酒坊搬过来的,布置这么快,除了他自己的酒,散户买的酒会装这么快吗?这老板骗师兄说他自己没酒了,师兄也不在意那些银两,砸了解解气而已。”
“哦……”赵力这才明白过来,顿时气得咬牙:“这该死老东西,居然这么尖滑?给他除妖,他还盘算我们。”
陶宴又道:“一会儿再找找他的酿酒作坊,应该不远,一并掀了。”
太特么对他的脾气了。
楚云江很是欣赏地看了陶宴一眼,陶宴正回头看他,视线刚好对上,那种你懂我的情绪挥洒在不大的酒窖里,相当的有调性。
看到这一幕,赵力恨不得化作腐死的酒装进坛子里去。
莎莎……
一阵妖风吹来,灌得酒窖妖气熏天,接着咔支咔支的脚步声踏进来,还有着鼠形特征的一个人从灰色朦胧的烟雾里出现。
这妖物一冒头,楚云江就一指束法打过去,突然得没有一丝预兆。
除这种小妖,他向来雷厉风行。
胸口中了法术,那鼠妖撞在岩壁上吐了口血,刹那间分辨出来人道行高深,绝非以前的茅山道士,修为在练气以上。
他脸色惊恐,第一反应就是逃命。
楚云江那可能让他跑了,朝身边使了个眼色,赵力立刻开阵施法封住了整个酒窖。
跳不掉就只能困兽死搏,鼠妖看清眼前有三人,那封酒窖的方脸道士也厉害的很,只有那个样貌最好的,反是没有灵光护体。
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鼠妖散了全身的妖力,将那两百坛酒全喝了下去。
楚云江忍不住笑道:“呵……你死都要喝个饱?真不该做妖,做个酒鬼最合适了。”
那鼠妖无视这番嘲笑,只盯着陶宴,将那些酒全数吐出来,以妖力做形,化作一把妖气弥漫的水剑,直取咽喉地射过去。
赵力惊慌地大喊:“师兄,这是妖魂自绝,他的目标是……”
“我知道。”楚云江闪身到陶宴面前,却莫名其妙跟着赵力慌了神,本该施个屏障挡住那一招,却少了念一个心决法,屏障未成,硬是用胸膛接了那一下。
长如方天画戟的水剑大半灌进身体里,他及时封穴,逼出妖气,赵力也上来帮忙。
陶宴吓住了,抱着楚云江难受道:“师兄,你不必过来的,我能躲开。”
早看出那鼠妖的举动,他有绝对的把握能避开,却想不到楚云江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心像被阙开了一道口子,无数感动流进来,又无数担忧涌出去,两股情感就在那道口子上来回拉扯,生把他所有的软弱都扯了出来。
“师兄……”陶宴的眼泪像豆子似的,滴在楚云江的衣服上。
听双影说他被陈远达打得半死都没坑过一声,更别说掉眼泪,曾经师兄欺负他时,也倔得不眨眼,星辰鞭打了五十鞭,昏死过去也没哭过,怎么这一下就哭成这样。
“别哭啊!”这弄得赵力也慌了:“他没事,师兄是金丹满期,这种妖气侵了不了身,他已经逼出来了。”
“可是……”陶宴还滴着眼里,眼巴巴看着怀里不动弹的人。
“醉了呀。”赵力解释道:“那么多酒灌进去,神仙都能醉昏了,这东西不是邪祟妖气,逼不出去,只能等身体吸收,醒了酒就没事了。”
“哦。”陶宴松了口气,渐渐止了眼泪,将楚云江抱起来往客栈走。
回去后,赵力秉着成人之美的原则,将服侍楚云江的事交给陶宴,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重生之后,因血咒限制楚云江几年都碰不到女人,那种欲念只能靠春梦来缓解。
被放到床上,一脸的漾笑,这梦好久没做过了,一个清雪般漂亮的美人在温柔地给他擦脸,还细致地给撩起他耳边的发丝,拨得人心血澎湃。
“你真好看……”
随着那声呼喊,楚云江迷离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陶宴愣住了,顿时红热上心,深情回握那只手。
“师兄,你喜欢我吗?”
“喜欢……”楚云江把他拉进怀里:“来,让师兄亲一口。”
此种情景,竟和儿时的某一瞬间重合了,仿佛那夏日绿荷间的灵动孩童,再一次追着他“好弟弟,让我亲一口……”
无尽的情动涌在喉间,陶宴捧起那张瓷玉般的脸,停在他红润的唇瓣前,紧张得浑身僵硬,眸光忽而犹豫起来。
师兄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这样……
不行。
陶宴不想乘虚而入,却在起身的那一下,被楚云江一把抓回去,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对待美人,他必须主动,这种梦很难得做一回,怎么可能放过。
被撬开唇舌的那个瞬间,陶宴几乎沸腾了,压抑许久的情感爆发,扣着楚云江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绵长而悠远。
楚云江很是惊喜,这大美人可以啊,外表端庄持重,内心这么火热,还很对他的胃口,手指撩拨的都是喜欢的地方。
两人激情翻滚,待衣衫解开时,楚云江动情地唤了声:“美人……你真是太棒了,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陶宴一下愣住,像被临头泼了盆凉水,伏到他耳边,郑重地问:“师兄……你喜欢陶宴吗?”
“陶……陶宴?”楚云江云里雾里地:“就是那个乳名叫陶九九的?”
“对。”
“不……不喜欢。”
浑身都凉了,陶宴将楚云江穿戴好,给他放进被褥里,没了魂儿似的走出房间。
楚云江还在满屋喊:“美人儿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