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上,楚云江才知道陶宴确实读了不少书,涉猎广泛,居然连魔界的修炼之法都了解了很多。
这让人很担心,万一他发现魔道修行更有好处,脑子一热入了魔,那不就白忙活一场吗?
得找时间敲打一下。
如此想着,晚宴进行了很久,楚云江却没办法抽身,来寒暄敬酒的太多,楚上言一直拉着问东问西,吃喝拉撒什么都要弄个明白,还要约法三章,以后下山不能超过一年,说是独居老人太孤单。
都懒得吐槽了,整个擎天峰上千人围着你转,还独居老人?
不过这份疼爱,他还是有数的。
奇怪的是,在山门前的迎接队伍里,居然没有陈远达,现在晚宴上出现也是畏畏缩缩藏在角落里,这人以前恨不得栓在他裤腰带上,见他回来怎么这么冷淡?勉强来请了个礼后,他就又缩回去,整个晚上都瞄着他身后坐着的陶宴,那目光里像有冷箭似的,偶尔看他一眼也是幽怨得很。
也许看管幽蓝间三年,累着了吧,确实有点亏欠,每次他都带赵力出去,但也没办法,他们两总是要一个外一个内,况且在幽蓝间当家做主,不比出去吃灰的好么。
没等他把陈远达叫过来问问情况,就又被一群人挤着敬酒,连死对头方子均都过来了一趟,只是身体行动了,眼神还是那么讨厌,估莫是被他老子逼过来“近朱者赤”的。
就这么被人围着灌,楚云江很快迷迷糊糊,陶宴实在忍不下去了,上前朝那些人道了几句,人渐散开,他便像侍卫似的,护在楚云江身边,轻手拍着他肩膀,一杯清茶递到他嘴边。
“师兄,醒醒酒。”
温软的语气擦过耳廓,楚云江顿时被激起了热痒难止的感觉,猛回头,对上一双囊括星辰的眼睛和无限放大的华美的脸孔,好看得令人心旷神怡。
有那么一瞬间,楚云江是呆滞的,不知是酒醉还是神迷,张嘴饮了那杯茶,有甜如仙露的味道在咽喉里蔓延。
他无意识地问了句:“梅草露?”
“对。”陶宴点头:“今年新采的。”
楚云江眼有怀念:“我带出去的早用没了,有些日子没吃到梅草露了。”
“我替师兄存了很多。”
“多谢。”
这一刻,楚云江是和谐的,及其自然,不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这令陶宴心中雀跃,那份情感又开始按捺不住,他伸手揽住楚云江的腰,将他扶起来。
“跟上言师尊道过了,师兄可以回去休息,咱们走吧。”
这会儿,楚云江的酒意上头,他喝多是会断片的,已经管不得身边是什么人,就是觉得这人皮相不错,看得顺眼,又温柔风雅,便歪歪斜斜半依在他怀里,走出金色大殿。
路上夜风吹了吹,把这醉酒的人吹醒了片刻,却是一脸吊儿郎当的神色,回头问:“你不会御剑?”
“不会。”陶宴这才意识到他喝醉了。
却喜欢这种局面,这个人不再回避他,如从前一样,是那么的亲近自然。
楚云江挑眉一笑:“我会。”
“还请师兄带着我。”陶宴朝他行了一礼,那双眼睛被月光照得辉亮,真挚无比:“不再要丢下我。”
楚云江骨子里是喜欢被人崇拜的,喝醉更是如此,听到这样近似仰望的请求,他嘴角上扬,得意地勾起手指:“叫我一声好哥哥。”
这句“好哥哥”与童年时的“好弟弟”如梦似幻地叠在了一起。
陶宴兀地红了脸,低下头,深恋地唤着:“好哥哥……带我走好吗?”
“哈哈……好。”楚云江笑得清风揽月,以大哥哥的姿态朝他招手:“来。”
那手似银葱剥开的柔荑,在这苍月辉映下,连掌纹都潋滟如秋水,陶宴手心有汗,却满心激动,如握珍宝地牵住那只手。
楚云江觉得这人在紧张,笑了声:“别怕,不会把你掉下去,可以搂着我。”
这方面,陶宴是很听话的,只是现在的楼,和以前的楼显得不太一样,他单手伸到楚云江肩头,轻轻扣住,另一只手紧握住对方的手,细细地看着他,珍惜得连一秒钟都要攥在心里。
大概是那种全世界只有他的气息太浓烈,楚云江习惯了这种被捧在手里的感觉,半梦半醒地以为是他哥哥在身边,安然地靠在他肩膀上。
这举动,让陶宴几乎要心跳出来,嘴角勾起无限美好的弧度,小心地用脸颊蹭着那光白的额头,微微侧脸、低头,唇瓣落在那处,心……漾开了魂牵梦绕的情致。
这会儿,楚云江突然仰头,一双眼睛净如泉水,含着无穷的困惑:“臭小子,你谁啊,居然敢亲我?”
陶宴惊得一愣,他这是……清醒了?
是不是清醒不知道,反正下一秒就剑落人掉,连御剑的基本法术都乱套了,两人在幽蓝间的正上空直线往下掉。
楚云江眼晕头昏,危机感全抛脑后了,飞在空中都想吐,在即将掉在屋瓦上砸个大坑时,陶宴利落地抓住他的手,一个回拉,将人搂紧怀里,修长的腿如极影飞梭,脚底踩到屋顶的脊梁瓦,借力打力,翻身一跃,抱着楚云江凌空旋转一圈,在那月影下划出飘逸的双人身姿。
那动作不是仙法,却很神妙,精准得不差分毫。
有惊无险,两人稳稳站在屋顶。
被这么一转,楚云江反而醒了,揉着躁动的太阳穴,朝还抱着他的人问:“你这是什么路数?”
陶宴不知他问的什么:“师兄……认得我吗?”
楚云江:“你准备抱我到什么时候?”
醒了?
陶宴小有窘迫地松开手,耳朵微红:“对不起,只是情况紧急……”
即使暂时清醒,楚云江也都记不得头尾,只是刚才陶宴的身法实在是很诡谲,便问:“你找到练体的修炼方法了?”
陶宴回过神:“也不算修炼之法,只是人间早有的练体术,即武学之道。”
“哦。”楚云江才明白过来。
这种本事是集体能之大成,精练体魄,无需仙根灵法,将身体练到存气收放的地步,轻气可飞檐走壁,重气可举石劈山,听说花样很多,十八般武艺各有奇巧。
只不过,这东西在仙门道法面前不值一提,一个指甲盖就能把那什么铁布衫戳得稀巴烂,顶多是强身健体,入不得流。
刚才陶宴这两下轻功,看起来还挺像样。
“呕……”楚云江干呕了下,捂着胸口很是不舒服,又觉得头重脚轻起来,跃身跳进庭院里,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平复酒意。
陶宴跟着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师兄,今日夜色尚好,我练套剑法给你看。”
大半夜舞什么剑?
没等楚云江制止,陶宴就回房取了剑奔过来,那身轻功确实了得,身法轻灵,连衣服拂风的声音都听不见。
才三年而已,也太叫人刮目相看了。
熟读经楼典籍,还练了这么一身体术,难怪看起来比上一世还高,就是这么翻来翻去给催长了。
剑法是很漂亮,华丽中有剑指天下的气势,海棠花瓣都能凌空切碎,在那银白月光下,似仙人舞剑,身姿卓绝。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看着那飞身花海中的身影,楚云江渐渐走神,冥想自己怎么跟他单独处在一块儿的。
以前,但凡大宴席上,他就爱喝醉,原因是借着酒劲撩拨几个仙娥可以有足够的借口,不论他干了什么,全都推脱:我喝醉了,不记得。
即不会被罚,又可以占够便宜。
只是现在喝大了就被这小子弄出来,实在是心情不爽,搞不好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也不知是造的什么孽!
我上一世对你百般欺凌,你黑化把我杀了,这一世对你有求必应,你却一门心思想把我睡了。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老娘啊,我才发现这是个巨坑,你可把我害惨了。
楚云江头仰着天,满脸苦涩。
“师兄?”陶宴收了剑走到他面前:“你觉得如何?”
伸手撑在桌面,楚云江看着他,敷衍道:“还行吧,及冠礼上表演也够了。”
“不。”陶宴真切地凝视他,一腔溫风话语:“只给师兄看。”
大哥,我何德何能?
让你这魔界第一主为我独舞剑法。
楚云江差点给他跪下了,酒意全给惊没了,一脸纸白地别开头,回避道:“时间不早了,我困得很,师弟也早点休息。”
说着就起身离开,陶宴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师兄……我苦练体术,只为能跟随你左右,以后下山,可以带着我吗?我能自保,不给师兄添麻烦。”
楚云江拒绝地皱眉,回身扯开他的手:“不行,我对付的都是鬼魅的妖邪,再厉害的体术都不堪一击,你现在给人讲讲心法已经很好,前程远大,继续保持。”
陶宴看着他,落寞得可怜,仿佛被冷霜打散了魂魄,一颗心凉得害怕,无力道:“师兄,我不想再受这平白无故的好,我知你不图什么,但我不能忍受这样无用的存在,你不需要……我便离开。”
离开两个字,又把楚云江的脚给钉在石板上,他转过身,压抑许多情绪后,换上有话好说的表情。
“别闹了,乖,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吗?”
每次说走,他都异常紧张,既然这么怕失去,又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份心意。
明明是喜欢,为什么要故意撇开,师兄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他之所以不听陈远达的凌厉说辞,就是因为楚云江给他的感觉不是那样,他是在意他的。
“我会很安全,只要你带着我。”陶宴很坚决,并故意使起小性子:“不带我就走。”
“哎呦,你真是我的祖宗……”楚云江急得跺脚,在院里来回窜,想了半天,最后使了拖延法:“你让我考虑考虑。”
陶宴没回应,转身就走了,脚步逆着石板踩出去,像只受了委屈的孔雀。
这是几个意思?
几年不见脾气见涨啊!
但是他来真的,走了怎么办?
楚云江锁眉深思,现在走不得,这种情况真是太那什么了,还有四年就是他黑化的关键点,熬过去就天下太平。
如果他现在走了,一个人待着,保不准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被拒绝了,产生情伤……一顿脑补,把这小小的失恋无限放大,最后他恨的就是那个爱而不得的人……然后魔化……
妈蛋!
怎么绕来绕去,还是要恨他?
坏也恨他,好也恨他。
陶宴,我是不是欠你家一个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