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这件事还是得考虑考虑……”
他是纪家嫡子,注定要成为下一代纪氏族长的,自幼被倾尽心血教导,外人都以为,纪溟不该有半点闪失。
哪怕边关有战役,他也只该呆在后方,怎么能亲自去践行这么危险的职责!
一旦出事,上面追问下来,在场的任何人,别说还有没有前途,能不被革职就是万幸了!
纪都尉手下的人正要继续阻拦,却听到纪溟领命了。
“是,长官。”纪溟抱拳行礼:“我会带着这支部队深入蒲氏侧后方,打探他们扎营的位置和情况,粮草的贮存地点。”
纪溟笑道:“长官,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会带着部队完好无损地回来,向那些散修和小家族证明,我们纪氏的子弟,有胆识,担得起重任!”
周围的人不说话,纪都尉却笑了。
“是你父亲要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的。”纪都尉说:“你不能拒绝,也不要怪我。”
纪溟的父亲就是纪氏族长。
那位元帅,能让纪氏维持在所有百年世家的顶端,这些年不断扩大氏族的土地,让朝廷和仙盟既忌惮他也不得不依赖他,是个运筹帷幄的野心家。
听到纪氏族长,周围的人终于不再劝阻了。
那位的话,有这个气魄,也是狠得下心。
毕竟纪溟的父亲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元帅,可不只是靠祖上荫庇,倚门傍户。
“对了,”纪都尉突然提起江落:“我特意把你的同学江落带过来,就是想让他在这种时候陪你。”
“毕竟其他人同你不太熟,你和江落是最熟悉的,让他和你一起去探查吧,好有个照应。”
纪溟却想都没想就回绝:“太危险了,不要让他去。”
“我自己一个人带队就够了,他江落会的我也会,没他我刺探不了对面了不成?”
“再说……”纪溟笑了笑:“江落那小子一路上就在生病,我看他现在去只能拖后腿,反而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纪都尉背着手,泰然自若地立在原地,微微低着头,从容地听着纪溟说话,嘴角挂着微笑。
纪都尉说:“是吗,生病了,难怪你这几天都在看顾他,这地方冷,身体不好的是容易生病,染个风寒能掉半条命呢,唉。”
纪溟趁机提到:“不如干脆把他先调后勤的辎重营吧,粮草也需要看顾。”
调到后方,伤亡的可能就降低很多了。
纪溟在最前方探查时,也不用担心被牵扯到心思。
毕竟纪溟最烦的人就是江落,这人跟自己闹腾太久,真在战场上出事了,以后没了这个大麻烦,纪溟还不习惯。
“好啊。”纪都尉轻轻巧巧地答应了:“我把江落调到后方,他不用跟你一起玩命。”
“江落是谁?”有军官在营造里悄悄问道。
旁边的人背对着纪都尉小声回答:“我见过的,纪公子一直缠着个天仙似的小哥不放,就是他。”
“而且那小伙特烦纪少爷,每回恨不得把纪溟踹到马下去。”
“是哪个世家的?”
“不是世家子弟,普通修士而已。”
哦,懂了懂了。
纪都尉身后,一众五大三粗的军官互相眨眼睛,打暗号。
年轻人情窦初开嘛,一个死缠烂打,不在乎家族偏见;一个年少无知,视而不见。
纪溟正要道谢,却听见纪都尉突然问:“你很喜欢他?”
纪溟只能捏着鼻子称是。
他都来要后勤职位了,总不能说其实他非常烦江落而且恨不得能烦死江落吧?
江落最好不要知道,自己为了把这家伙支到辎重营,安心养病,付出了什么。
他纪溟没脸了!竟然要说自己喜欢江落!
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跟江落说的。
他不要面子的吗。
纪溟觉得,一定是自己跟江落吵吵闹闹太久了,而且他再嫌弃江落,毕竟是一起出来参军的同门,到底是要照顾一下。
不然回去怎么跟其他同学交代?江落还有那么多朋友呢,他们问起江落,纪溟又该怎么说?
纪溟刚出营帐,就看见江落等在外面。
纪溟呆了一下,绕开对方就要走。
他马上就要领队渡河去刺探了。
现在什么都不想给江落说。
江落听到他要去领最危险的任务,肯定会落井下石地嘲笑自己。
而且他也不想让江落知道,自己要去进行最危险的任务了。
江落看到纪溟刚出营造,就干脆把他拦住了:“都尉叫你去做什么了?”
纪溟摇头,不理他,转身就要走,半道上却又停住了:“都尉要我把你转后勤队,这些天你就跟后勤的守好粮草。”
后勤跟骑兵就很不一样了。
骑兵是要上阵杀敌的,装备精良,机动性强,也很危险。
可后勤守的是军队最重要的粮食,是整支军队最需要保护的对象。
江落当场就不答应,追上去攥住纪溟的护腕,面有愠色:“我从归一宗大老远跑到这,他就让我当后勤?”
拿他当花儿呢?风一吹就没了?这么需要保护?
“我去找都尉。”江落说完,松开手就要往营帐里闯,又被纪溟给叫住了。
“江落,”纪溟说:“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不晓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行军重在后勤,你跟着其他人守好粮草,军心才能稳固,否则其他的骑兵怎么敢去突袭敌人?”
“江落,我先带你过去,你不要跟都尉闹,送完你我就先去干别的了。”
“你去做什么?”江落问。
纪溟边带着江落往看守粮食的地方走,一边回答:“都是些琐碎事,但也多,纪都尉想锻炼我,不可能让我什么都不做的。”
送完江落,纪溟就去纪都尉那里领了一小队人,凌晨时分渡过彩珠河,潜入蒲氏营地。
这个任务比直接上阵杀敌还要危险,一旦被发现,所有人都有去无回,而且敌方会立刻防守,奇袭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
那时候,他纪溟就是耽误整个军队的罪人了。
他们一队人找到了彩珠河边,蒲氏的帐篷聚落。
但有一件事是纪溟没想到的。
蒲氏的巡逻队比他们想象中要多。
而现在,纪溟一队人就躲在对面的眼皮子底下。
……
彼时江落正睡不着,靠在放粮食的棚屋里,嘴里叼一根草,秀气的脸上神色疲倦。
唯一能跟自己拌嘴的纪溟人在骑兵营,他在后勤,直接举目无亲了。
这一边,辎重队的三十几人都是生面孔,谁也不认识江落,他是临时被调过来的一个异类。
辎重营的和骑兵营的不同,这边都是些普通军户,没有修士,有几个人还带着伤病。
江落来了这里,反而成为最能打的人了。
别人觉得江落陌生,却也不敢欺负他,半道上被调过来的,看起来倒像是有关系的人。
江落在这呆了半晚上都没人理自己,到了凌晨时分,终于有个叫“老陈”的老兵,提着一盏灯笼,巡逻了半个时辰,小心地把灯放到仓库外面,以免烧到粮食,又弯着腰走到江落旁边。
他走路时肩膀一高一低,身上有伤病。
“小伙子是临时调过来的啊?”陈老三问:“这边的活还算是清闲呢。”
陈老三盘腿坐在地上,笑道:“我们这边都是些精细活。”
江落用手撑着下巴,嘴里衔草,好奇地问:“前辈,都有些什么活?我新来的,到底不太清楚。”
陈老三说:“你明天晚上跟我清点粮草,这不能有差错。”
“清点完就跟我学着修车轮,调整缰绳,车是用来运粮食的,要保证车辆的机动能力。”
“白天休息,凌晨再继续看护仓库。”
辎重队的人是轮流值班的,江落晚上站岗。
这跟骑兵比是要闲一些。
不只是活更清闲,比起直接上阵冲锋的骑兵,也要安全多了。
来这边的,在军队里多少都有点人脉,或者以前立过小功劳,身体又不太好,不方便直接上前线了。
“哦对,”陈老三说:“我听说你是不适应这边的环境,寒湿了,明天跟我去找军医,帮忙煮些药喝了,不要拖。”
江落道了声谢。
陈老三笑道:“我跟这里很多人都认识,我活得算久了。”
……
彩珠河的另一边。
纪溟已经带队摸到了蒲氏的营帐。
纪溟低下头,揪断了一把地上的草。
此时刚到初春季节,蒲氏草场上的牧草还是枯的,没有彻底恢复生长,要到春末或者夏季才能抽出新芽。
蒲氏的马吃不到好的牧草,就长不肥,支撑不了他们高强度的作战。
现在是蒲氏休养生息的时候,以往人族的人也喜欢挑这种情况进攻。
而这一晚上,蒲氏有巡逻兵守夜,纪溟他们运气不好,直接跑到了对面眼皮子旁边。
“全体听令,”纪溟向身侧的副官传话:“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发出声音。”
小队的副官问:“可是队长,巡逻兵就在我们旁边,不撤吗?”
纪溟镇定自若地摇头。
纪溟趴在低地里,他身姿挺拔,军装外覆盖着一层枯草作掩饰,低声发号施令时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像一尊雕像。
夜色里,他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眶下目光锐利,眼底闪烁着精光,像野地里的头狼。
“现在撤已经晚了,都给我沉住气,等他们走。”纪溟说。
巡逻兵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