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C的黑词条在晚上八点半登上各平台热搜, 众多门户网站进行了通知栏和头条推送。zhongqiuzuowen郑决帆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商务沟通,只要陈又涵点头,炸词条、锁广场、水军控评、全网封锁, 在金钱攻势下,这些东西将会消失得轻而易举——
但陈又涵没有同意这个方案。他无意于跟群众展示资本更深刻的傲慢和□□。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有情绪, 就让他们发泄。”
缥缈缭绕的烟雾半掩住陈又涵冒了胡茬的面容。
“但现在黑料层出不穷, 很多媒体出来浑水摸鱼。”顾岫在手机上翻看评论跟帖。
陈又涵笑了笑:“总要让人吃饭。”
又吩咐郑决帆:“下场的媒体整理清单,梳理之前和他们的公关往来记录。一条报道都不要撤,一份车马费都不要给。等事情结束后你请他们吃顿饭, 账走公司。”
郑决帆微一怔愣后便点头:“明白。”
“完整版视频不放吗?”
“要放, 但不是现在。”陈又涵沉吟。
“为什么?”顾岫茫然。他坚信正义与公理,这么显而易见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不公之于众?
陈又涵无奈地哼笑一声:“你想打谁的脸?”
“顾总,你不会想现在就去和围观群众吵架吧?舆论从不存在越辩越明。”郑决帆拍拍他的肩膀, “我已经让水军下场分散风向,你再看看?”
顾岫点开几条高互动的报道,发现几条“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莫名其妙怎么会突然发火?不敢说”、“现在社会事件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观望一会儿”之类的理智评论开始被赞到了中前排。
陈又涵捻灭烟,垂眸沉吟了会儿。顾岫发现这男人冷静得离谱, 眉目深邃, 眼底是一片让人读不懂的暗影。
“等舆论冷下来再放视频和公告, 公关部干得不错,奖金可以少扣点。”
郑决帆诚惶诚恐:“别给我连撸三级就行。”
“放心, 你和顾岫的职位我会尽力稳住。”陈又涵一拍顾岫肩膀,“你留下,老郑回去继续盯着。”
郑决帆出办公室, 顺手带上了门。陈又涵走向休息室,顺手开始解衬衫扣子,沉稳地吩咐道:“把你挑的美晖资料说一下。”
顾岫打开笔记本。他的逻辑思维非常强悍,在战略部的十几分钟已经梳理出了这次可以用的报道材料,以美晖一直被诟病的“精装房货不对板”为核心,精准、集中、脉络清晰,最后收尾在美晖新开盘的楼盘上,涉及政府方面的一个案例都没用。
他很快地汇报完,以为陈又涵会问他一些案例细节,但他看上去似乎早就心中有数,连疑惑都不曾疑惑便点头首肯:“给郑决帆,微博先不要放,集中在新闻和门户网站慢慢铺垫,等这次事件平息了再送他们上热搜。”
顾岫看着他脱下衬衫。他知道陈又涵身材好,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强悍利落,但当面看到还是很有冲击,同时肩膀上遗留的一道抓痕红印也让单身狗感到了暴击。他啪得盖上笔记本,相当迷惑地问:“你干什么?”
陈又涵把衬衫扔在转椅上,慢悠悠地说:“洗澡,看男朋友。”
顾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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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一路畅通,到叶家时还没过九点半。他洗过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喷了香水,发型也重新定过,从兰博基尼下车的仪态风度翩翩,像男模在拍广告大片。
叶家灯火辉煌,陈又涵在高近三米的水晶吊灯下等了会儿,被佣人迎进内厅书房,叶通在整理信件和日记,他正在写回忆录,打算明年出版。陈又涵进去后没出声,陪着等了会儿,叶通放下一封信,回忆似的口吻说:“四几年时家道中落,那时候我还小,听父亲说叶家人丁凋零,各地的商行钱庄陆续被挤兑抢占,他抱着我辗转大半个中国,直到遇到了你的太爷爷,之后才有了宁通起死回生的机会。”
陈又涵没敢说话,姿态谦卑地聆听。
“陈叶两家是战火年代走出来的交情,说来也巧,”叶通微微一笑,“怎么这几代下来,我们两家都是一脉单传?”
这话不好接,叶通也没打算让他接,放下信后抬眸,温和地说:“小开在楼上,医生让静养,他还在写题,你上去劝劝他,他还是比较听你的话。”
陈又涵心里松一口气,斟酌着说:“现场有媒体拍到了画面。”
叶通摘下眼镜走出书房,陈又涵跟在他身后,看他沉吟了会儿后放松地说:“用得上就公布,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金贵少爷。”
上三楼,两个佣人守在客厅,见陈又涵来了都起身问好,陈又涵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们安静,低声说:“这里交给我。”见人下了楼,才拧开门走进卧室。叶开带着耳机坐卧在床头,眼睛闭着,可能是在练听力。陈又涵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抬手摘下耳机,戏谑地说:“小天才,你也太用功了吧。”
“你怎么来了?”叶开坐直了点,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卧室门。
“别看了,锁了。”陈又涵拨了拨他刘海:“还疼吗?”
麻药劲儿过了,被缝了几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叶开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可以。你处理好了?我看到热搜了。”
他不止看到热搜了,他还控制不住地上去跟人辩论吵架,最后被气得差点原地爆炸,脑袋嗡嗡直疼。
“没有,今晚上可能要通宵。我是来负荆请罪的,”陈又涵笑着摇了摇头,“刚差点没活着走出你爷爷的书房。”
“你又不是故意的。”叶开胳膊肘不知道往哪里拐。
“他凶一点才好,”深邃的眉目下压着难言的温柔,他低声说:“就算是烟灰缸砸我我也没意见。”
叶开与他对视,摘下另一边耳机里聒噪的美国脱口秀。两人视线相触,呼吸交缠,鼻尖几乎互相抵着,静了会儿,叶开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两人安静地接了个吻。吻完后大概是因为缺氧,瞬间头就有点晕。卧室里很静默,只有空调的送风声。陈又涵倚坐在床边揽着他:“最近这段时候可能都没办法陪你,你乖一点。”
“GC会有问题吗?”
“怎么这么问?”
“债券到期,回款你原本是打算用流花湖开盘回拢的资金来覆盖吧。出了这个事,流花湖的楼可能卖的不是那么好了。”
陈又涵笑容淡了些,玩世不恭地说:“与其担心楼盘,你还不如担心担心我。”
“你又怎么了?”叶开的语气很怀疑,像揪住坏学生的教导主任。
坏学生自我检讨:“可能要连降三级。”
“……三级?”
总裁、副总裁、助理总裁,总经理——陈又涵要真连降三级,那就成陈总经理了。
“活还是一样的干,钱可能连车都养不起。”陈又涵叹一口气:“矿没了,学长还配得上你吗?”
叶开冷漠地说:“宝石拿回去挂咸鱼卖掉。”
陈又涵笑出声:“不行,那是订婚信物。”
“谁和你订婚了?”心口突地一跳,冷冷地嘴硬,“矿都没了还想娶我。”
陈又涵在他额上很轻很轻地一弹:“我穷了,你傻了,还是般配。”
好家伙,一下子从豪门热恋变成乡村爱情,昂贵的奥斯汀月季沦为路边野蔷薇,叶开气鼓鼓地瞪他,漆黑的瞳眸睁得圆圆的,陈又涵忍不住捉着他,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强势地吻。吻完忍不住笑,抵着他额头低语:“作孽,你搬回去了我怎么办。”
叶开被他吻得双眸湿润,也不太好受。少年人的欲/念生涩强烈,眼睛里的渴望直白而天真,陈又涵不得不用手掌盖住他眼睛,喉结滚动着:“别让我当禽兽。”
到底没有当禽兽的机会。门被敲响,随即拧动。叶开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眸子里一闪而过慌乱。陈又涵安抚地握了握他手,平息了会儿,起身去拧开锁。
门外站着叶瑾,托盘里是一碗纯白馥郁的美龄粥。
见是陈又涵,她倒没有很意外,反而戏谑地勾了勾唇:“用得着吗,哥哥探望弟弟还锁个门。”
陈又涵低咳一声,生硬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妈妈怕你饿,让厨房熬的粥。”叶瑾把碗放下,交肘握着托盘站在床边,见叶开没动作,她似笑非笑地说:“陈又涵,你来喂一下?”
叶开立马端起碗:“我自己来。”
叶瑾很无辜地眨眨眼,看着叶开捏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等他喝完粥,叶瑾吩咐佣人上来收拾,自己和陈又涵一起走楼梯下楼,没头没尾地问:“小开最近情绪还好吧?”
陈又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随口答了句挺好的。
叶瑾若有所思,“那天亲了你一下,你什么感觉?”
陈又涵被她问得无语,两手插在裤兜吊儿郎当地回:“你想听什么?意犹未尽?心跳加快?还是眨眼之间爱上你?”
叶瑾笑了一声,抬手勾了下头发:“你反正是双,喜欢一下女人也没问题吧。”
“来,妹妹,跟我念,”陈又涵一字一句漫不经心,眸中的神色却含着一种戏谑的认真:“我、是、gay.”
叶瑾夸张地叹了口气,客套地微笑道:“那很遗憾。”
目送他出门,叶瑾收起笑,低头拨出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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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战一直到后半夜,经过水军引导和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网上的风向已经相对温和。陈又涵在办公室囫囵睡了个觉,一早便去董事会干架去了。上午九点GC官微发布了一则盖了公章的声明,简单清晰地说明了现场冲突的来龙去脉,对于公寓维权一事,只说GC会遵从政府的政策和法律,并对每个业主负责。随后公布了现场的完整视频。
摇摆不动的吃瓜群众获得反转,立刻转身变成高高在上的理智人士,开始对昨晚的骂战进行冷嘲清算。
视频里有很清晰的“小白脸”一句,陈又涵没有让人进行二度剪辑,就这么直白地剖白在了所有人面前。叶开长得出众,这样的台词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但随即便有多名网友爆料,表明叶开只是一名在校学生,同时身份显赫,小白脸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众人都想扒他的身份,可惜的是,如论如何深挖,网上都没有出现过他任何一张清晰的照片,至于名字、身份、年纪更是语焉不详。
还没到正式复盘的时候,但郑决帆知道保护叶开身份这部分的开支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水军费用。
到中午,总集团的人事任免通知终于下达,面向所有董事和员工公示:陈又涵先生因个人重大失误对公司造成了难以预估的损失,经董事会决议,现免除其GC商业集团总裁职务,并扣除全年奖金。陈又涵先生今后将以GC商业集团总经理的身份行使管理职权。
正常来说,顾岫和郑决帆一个作为总裁助理,一个作为公关部负责人,都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然而陈又涵做到了他的承诺,保住了他们的职位和薪资,只是扣除本季度奖金。
公告一出整个集团哗然。陈又涵二十三岁进公司,二十八岁正式接手商业集团,六年时间逐步定下GC未来十年的战略目标,完成产业结构升级和资产重组,履历、手腕、业绩都相当漂亮,是无可挑剔的掌舵人,这是他唯一一次犯错——而且低级,低级得令人匪夷所思。
陈又涵欣然领命,下午和公关部开了一个简短的中段复盘会,接着便拎着西装回陈家领罚去了。
陈飞一早就把现场视频看过了很多遍,细枝末节都不曾放过。他从前知道叶开和陈又涵关系好,感情也好,也知道陈又涵把他看得很重,但从来没想过,叶开对他竟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家法不家法的说出去惹人笑话,这种落后于时代的东西陈飞一不屑于再用,但打还是要打。没趁手的武器,他抄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顿抽,陈又涵一边忍痛一边笑,英俊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陈飞一没打出什么成效,先把自己给打喘了,坐在椅子上黑着脸,半晌,狠狠扫掉杯子。
贴身秘书赵丛海沉默着心里一哆嗦。
陈又涵跪在他跟前,衬衫一振,遮去满背血印,一边慢条斯理地扣扣子一边温和地宽慰人:“老了啊,歇一歇再打。”
赵丛海:“……”
从前陈飞一一脚能把他踹骨折,现如今只能不痛不痒地抽几下鸡毛掸子,果然不亏。
陈飞一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斗气,否则折寿,咬牙切齿地第无数次后悔:“早知道就多生几个!”
陈又涵慢悠悠地说:“您要早生几个我还得谢谢您,私生子也行啊,你说你当初那么专一干什么?”
话刚说完鸡毛掸子就冲他飞了过来。他顺手接下,捋了捋上面的鸵鸟毛后递给赵丛海,道:“赵叔,麻烦您收好,回头免得他老人家睹物思人。”
陈飞一气笑:“思人?思你?你少来我眼前晃悠我就烧高香了!”
赵丛海忙打圆场:“又涵!你少说几句。”拼命打眼色。
陈又涵笑了笑,深深地看了陈飞一一眼。虽然只是六十出头,但他操劳半辈子,身体已不如从前,这些年血压也高了起来,已经经不起折腾。他点起烟抽了一口,低沉而温和地说:“幸好我十六岁就跟你出了柜。”
陈飞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但看他神色认真,绷着的怒容有点挂不住,生硬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现!”
陈又涵没走,又抽了两口烟,道:“流花湖的盘如果卖不好,我打算把帕劳的度假村处理掉。”
叶开问得很对,流花湖就是回款的关键。
陈飞一沉吟:“你看着办吧。”
“度假村和航线一起打包,年初我就有这个打算,项目虽然优质,但运维和开发成本都高。有了楼村,这些海外资产都是累赘。”
其实内心不是惋惜的。帕劳是距离南中国最近的度假天堂,当初度假村奠基仪式时,帕劳副总统亲自出席致辞。这是旅游集团的重要优质资产,如果没有这次的节外生枝,陈飞一不可能同意卖。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陈飞一无可奈何,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冲动了。”
“和叶开没有关系。”陈又涵勾了勾唇,“美晖不想让我们好过,容副顺水推舟,没有这次事情对方也会有别的招。小开是替GC挡了一灾。”
“你好歹自觉一点!”陈飞一忍不住又开始生气,“你是同性恋!同性恋!整天跟小开吃住一起,叶家不担心,我还担心!”
陈又涵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别吼别吼,都知道,大不了拿GC入赘。”
陈飞一气刚平息了下瞬间又炸了起来:“你说什么?”
在烟灰缸真飞过来前陈又涵立刻逃之夭夭,声音被甩在身后:“我什么都没说!”
陈飞一疑心自己幻听,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向赵丛海:“他什么意思?”
赵丛海咳了一声,没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