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斐济玩了三天, 跳岛游、滑翔、直升机、落日巡航、海钓、鲨潜,玩了个遍。mengyuanshucheng不过多数时间是叶开在玩,陈又涵不过是在游艇上陪他。他电话不断, 后面开始带电脑上船。遇到其他酒店的游艇,人家俊男美女比基尼日光浴,陈又涵在视频里跟顾岫发火。
第四天叶开很早就醒了, 坐在床上抓着被子, 视线透过棕榈树和青椰投在翡翠蓝的海面,怔怔的,显然没有聚焦。还没等他整理好情绪, 听到陈又涵又在打电话:“嗯, 你急什么?两三天吧——进去了?”声音一凛:“让任佳——不,你亲自去。接任的是谁?算了, 我问你干什么——挂了,老头子给我来电话。”
接起。
“喂, 爸。嗯,在斐济。”然后便没听到他说话了。
叶开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玻璃门,见陈又涵一身亚麻,立在泳池边一边打电话一边抽烟, 面色渐渐凝重, 半晌, 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把烟蒂捻了, 眼底有狠厉的躁色。他略微嘲讽地笑道:“你当年可没把他得罪轻。”
陈飞一不知又说了什么,陈又涵一手插着腰低头转圈,越听越烦躁:“陈南珠早就该打包快递夏威夷, 别说我懒得跟她争,真斗起来她够看吗?要不是怕气死你——行了行了,人我收拾,我唱黑脸。现在回不去!”压抑着怒火笑了声:“在斐济不度假我当劳工来了?什么小明星?行行行——”
一抬眼,看到叶开,话顿时收住,连语气都乖了不少:“我先挂了,先这样,嗯。”
叶开穿着T恤短裤靠着玻璃门,眼神不知道聚焦在哪里,好像还在梦游。南太平洋明媚的海风中,他柔软的黑发被吹得微微飘动。泳池旁,朱瑾花蓬勃地盛开。
陈又涵站在原地又多看了一眼,才舍得向他走去。
“昨晚睡得好吗?”
叶开手背掩着嘴微微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好晚才睡着。”
陈又涵哪能不知道,尽听见他翻身坐起躺下躺下坐起翻身了,跟做了一晚上仰卧起坐似的。他抬手捏他脖颈,叶开一个激灵,又本能地扬起脖子,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着,脸几乎被照得像玉一般透明。陈又涵移开视线,专注而欲盖弥彰地盯一朵在海风中轻颤的朱瑾。
“又涵哥哥……”
“嗯?”
“花好看吗?”
陈又涵下意识地说:“好看。”
心里想的全是叶开。
等反应过来时见叶开懒洋洋冲他笑:“宁市满街都是,怎么没见你看这么仔细?”
他收回手,在叶开头上怼了一把。
两人去餐厅吃饭。早餐厅是全透明的,对着广袤的草场,上面散养着几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绵羊和羊驼,还有长颈鹿,这两天叶开光顾着喂它了,导致它一到饭点就在窗口探脖子。叶开今天没时间,刚吃两口接到视频,一看魂都吓掉了——是瞿嘉。
“妈妈。”他接起,乖乖巧巧地正襟危坐。
“在哪里?”瞿嘉耐着性子。
叶开看陈又涵一眼:“斐济。”
“谁带你去的?”
陈又涵扶额,叶开说:“我让又涵哥哥带我来的。”
瞿嘉声音里憋着火:“陈又涵我知道你在听,三天内把我儿子送回来,否则——”
“好好好,阿姨,没有否则,您别生气。”陈又涵求饶,就是声音里带着笑,听着就不太正经。
叶开卖乖,哄道:“妈妈,我只是太累了想出来玩一下,又涵哥哥刷的卡,回来我们一起请他吃饭吧。”
瞿嘉气死了,拐走自己儿子还要请他吃饭?
“吃,吃完就给我关禁闭!”
啪,挂断。
叶开咬着小银匙笑得趴在桌子上,陈又涵无语:“我在你妈那儿负分了吧?”
“马里亚纳海沟吧。”他中肯地说,又安慰:“没关系,兰女士喜欢你,根据经验,瞿女士拿兰女士没办法。”
见陈又涵又低头在回微信,叶开主动说:“明天就回去吧,又涵哥哥,你是不是该上班了?”
陈又涵收回手机:“没有,你不是还约了高空跳伞吗?不差这两天。”
“没关系的,下次还可以再来。又涵哥哥,生日我可能不能出来了。”陈又涵生日八月七号,按瞿嘉说到做到的操行,八月中旬前叶开都别想出门。
陈又涵说:“没事。”
“那我礼物也没有时间准备,本来想在温哥华的古董店找一个什么特别好寓意的给你。”
陈又涵笑了:“没关系,斐济这几天就当过生日了。”
叶开怔愣:“真的吗?”
陈又涵说:“你想送什么寓意的古董给我?”
叶开咬着小匙想了想:“象征着地久天长、永远好运开心的。”
“地久天长,永远好运——我收到了。”陈又涵笑了笑:“我很喜欢。”
以前送的礼物一个在客厅挂着,一个在床头放着,叶开故意问:“这么好的礼物,这回放哪里啊?”
陈又涵不动声色地说:“放心里。”
话虽是这么说,生日那天还是忍不住有期盼。
叶开回去后果然被瞿嘉彻底控制了人身自由,从早到晚的补习班,为了防止无聊,三求四请才额外加了两节网球课。手机也没没收了,探监一样每天只给玩一个小时。
瞿嘉从前不管得这么严,实在是叶开这次玩得太大,两头瞒着从温哥华跑回国,又跟陈又涵去斐济,要是个姑娘,她都得怀疑是不是爱上陈又涵跟人私奔去了!况且叶开又刚好进入了最让家长焦头烂额严防死守的叛逆期,若真放任不管,指不定下回还给她憋个更大的。
六号下午六点多收到了叶开的微信,对暗号似的说:又涵哥哥,在吗?
在。
生日快乐。对不起只能提前跟你说,不然明天就排不上队了。
这种事也要抢先的吗?
你明天肯定很忙
可能有上千号人给你祝福
我会被淹掉的
陈又涵发了张截图。
叶开点开一看,条件反射地嘴角翘起。
他的头像在陈又涵微信列表的最顶上。
你给我设置置顶了?
嗯。
心里像伊犁六月的草原,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为什么?
怕你个子小被淹了。
切,我一米七八了刚量过!
什么时候一米八给你开香槟。
至于吗,这是写在基因里注定的事。
我看未必。
那我不祝你生日快乐了。
你还是祝吧,一年就等这一天,这一天就等你。
叶开不知道他说的真还是假,拨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打电话过来了?”陈又涵在吃泡面,吃完马上就进去开会。
“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还是打电话有仪式感一点。”
很久没听到叶开的声音了,但是算一算,好像也就是半个月。陈又涵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那你说吧,我等着呢。”
“又涵哥哥,生日快乐,祝你……祝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最难得到的、最珍贵的、最稀有的、最想要的都能得到。”
陈又涵轻声催促,哄着:“再多说一点。”
他其实只是想多听一听叶开的声音。
叶开为难地“啊”了一下,沉默了会儿,可能在想词,续道:“祝你……好难啊,你想要什么?”
“祝我有情人终成眷属吧。”陈又涵说。
“你都没有。”
“我先收着不行?”
“那好吧,就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喜欢人的刚好也特别喜欢你。”叶开说完,觉得这句祝福语不错,“我生日也想要这句。”他开玩笑。
陈又涵放低声音:“说不定你已经有了。”
叶开觉得他在安慰自己,心里有点酸:“我觉得不太可能。”
陈又涵说:“我是寿星,我生日送出的祝福都会实现。”
瞿嘉在背后计时:“倒数五分钟。”又叹气,“宝贝,和女同学聊聊天好不好,怎么整天找陈又涵?”
叶开脸一红,仓促地对电话说:“拜拜!”
零点时心里仍在祝陈又涵陈日快乐。然后才睡觉。再看表时便是凌晨一点了,没睡着,脑子里都是陈又涵在干什么。可能在什么酒会上,或者酒吧里。一群又一群的人给他敬酒,祝他生日快乐,给他唱歌,送他礼物。有人投怀送抱,有人借着酒醉勾搭,手机里加了上百个微信,不醉还好,醉了会控制不住自己吗?叶开刷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手机,他要手机。
瞿嘉已经睡了,他跑上四楼,找叶瑾。
叶瑾窝在小客厅追剧,见叶开衣衫不整头顶乱发地跑过来,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他张口就说:“姐姐,手机借我。”
“桌子上自己拿——你要手机干什么?”叶瑾问。
“暑假作业记不清了,我问一下同学。”
“这么晚?”叶瑾看了下时间,“你确定?”
“确定确定,他很晚睡的。”叶开拿起手机跑掉,轻手轻脚地关门,不忘叮嘱:“——不要告诉妈妈!”
电话号码记得很熟了,拨出去时心紧张得鼓噪。他窝回床,靠坐在床头,点着一盏温和的小夜灯。
“喂。”
看,果然没睡。
陈又涵坐在阳台上抽烟,小圆几上是一瓶麦卡伦,已经空了一半。冰桶里的冰都化了很多,凝成一片冰凉的水珠。他戴上Air Pods,往酒杯里添了块冰,语气淡漠而随意。
叶开没说话,陈又涵笑了一声:“大小姐,半夜三更打电话来不出声,是失恋了还是扮女鬼吓唬人?”
叶开这才说:“又涵哥哥,是我。”
陈又涵的动作很诚实。手停住了,夹着的烟灰掉下来,烫得他一个激灵。他刚刚做过梦,可自己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他甚至不太记得清去年生日怎么过的,都来了哪些人,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叶开那个海螺化石。
是提前送过来的,趁周末,性子急,刚上车就递过来了。小礼盒包着,邀功似地显摆:“我自己包的!”陈又涵问他是什么,他说随手捡的。
晚上聚会完也没记得拆,在哪个床上睡的他已经忘了。第二天回家补觉,拿了一个大纸箱把礼物都装了进去。便宜的没人送得出手,贵的陈又涵都有更好的,他拆得意兴阑珊,弄一半就睡着了。过几天才拆剩下那一半,纯为完成任务,冷不防看到那个藏蓝色的盒子,拆开,是化石。真是捡的,有洗不掉的冻土。
心里很缓慢很缓慢地泛起一阵柔软。
盒子里掉出一张卡片,手写的:
“又涵哥哥,我来自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亿万年过去我只属于过你。”
签名是“super lucky.”
叶开从来不知道,那张手写卡片陈又涵也留着,就在化石定做的底座下。
三十三岁的生日,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烟火,酒宴,游艇,香槟,都没入黑夜。
那天叶开穿的是天翼的校服,翻领的polo体恤,胸口有个蓝色的校徽胸章。
心里模糊地掠过这些记忆,画面隐约泛起鼠尾草和海盐的味道,陈又涵想,那是叶开那天的味道。
陈又涵放缓呼吸,低笑着问:“你偷你姐手机?”
“什么偷,光明正大借的。你忙吗?”
好含蓄。可陈又涵心里明镜一样:“不忙,一个人。”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叶开无意识地揪着被套:“那你在干什么?”
“看月亮。”
月亮?叶开扭头看了眼窗,看不到,盲区。他问:“好看吗?”
陈又涵说:“好看,今晚的月色很漂亮。”他抿了一口威士忌,压下砰砰的心跳。
“夏目漱石说——”
“我知道。”陈又涵勾起半边唇角。
叶开抓住被子:“你知道什么?”
“今夜月色很美,我爱你。”
他说的很流畅,毫无挂碍。
叶开开始结巴:“是、是他上课和学生说的,他说,日本人的告白——”
“小开,我刚才看了下日历。从今天到明年的三月十五号,还有二百一十九天。”
“二百一十九天。”他喃喃地重复一遍,不知道为什么。
“可以试着喜欢上我吗?”
砰!
叶开觉得心脏被击中。
“喜欢你……?”
陈又涵摁灭烟,放下酒杯,从耳朵里摘下AirPods,起身,两臂搭在栏杆上。月至中空,美不美想必东半球的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他孤注一掷,握着手机低声道:“不要喜欢姐姐了,试着喜欢我吧。”
叶开大睁着双眼——他根本不敢眨眼睛。
“喜欢姐姐那么难,他也不会回应你。喜欢我吧,和我谈一场恋爱,点到为止,好聚好散。”
叶开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如果明年生日你还没有喜欢我,我就继续追你。”
眼睛很酸涩了。他忍不住眨了下眼,抬手抹上脸,触手一片湿滑。
“如果实在喜欢不上我,那你就还叫我一声又涵哥哥。”陈又涵温柔地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