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 半坐在桌角。kanshushen听到伍思久的话,他抬眸,眼神危险而冰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伍思久笑了笑, “没有,你进了玄关就开始吻我,在沙发上做了一次, 地毯上做了一次, 床上又做了一次。你不仅很温柔,你还一遍遍不停地说——”
“住嘴。”他没有动气,只是淡漠地说。
但伍思久却顿时住口, 畏惧地沉默数秒, 而后才叹息着,用发抖的声音说:“……原来你爱他。”
屋子里静得可怕。
“所以呢?你就去找叶开?”陈又涵掸了掸烟灰, 面无表情。
“我嫉妒。”伍思久心平静气地承认,“又涵哥哥,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不能喜欢别人。”他哽咽了一下,眼眶湿了,又硬生生忍住:“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告诉我, 你和叶开说了什么。”他对他的示弱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就如同对待任何一位已经忘记了姓名的前任。
伍思久自嘲地笑了笑, 很草率地用手背擦掉眼泪:“他生病了不是吗。”
陈又涵终于站起身。他周身气息黑沉得可怕,眼底压着翻滚的浓云, 一步一步走向他:“伍思久,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脸上明明是啼笑皆非的表情,眼眶里却砸下眼泪——
“那我的底线呢?我不是故意被你错认为叶开, 我不是故意要被你当作叶开张开腿承受你一遍又一遍,我也不是故意要知道原来你也会爱上别人——”
他痛苦地说:“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在爱谁!你的底线?你的底线是高贵的叶开吗?那我已经挑战了!已经得罪——”
砰!瘦削的后背狠狠被摔上墙,肩胛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陈又涵揪着他的衣领,小臂狠狠卡着他的脖子。伍思久瞪大赤红的眼眶,黑色的瞳孔里湿漉漉的都是不敢置信:“半年了,陈又涵,我以为我多少是不一样的……”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陈又涵冷漠而凶狠,一字一句:“说!”
他们凑得那么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如果是情人,这便是一个要接吻的距离。伍思久笑得狼狈,呛了几声,从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什么都说了,你怎么操/我,用什么姿势,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告诉他了!他病了不是吗——又涵哥哥,他觉得你恶心呢。”
瞳孔中的暴戾被渐渐染红,钳制着伍思久几乎致死的力道缓缓松开,伍思久双膝一软,半跪了下去。他一边咳嗽,一边抬头去欣赏陈又涵的表情。这男人从不失态,在感情在床上从来都是主宰,但是现在,他好像一头被重伤的狮子啊——暴虐的情绪还未酝酿开,便悲哀地消散了,他垂眸冷冷凝视着伍思久:“我不信。”
“叶开喜欢女的,被你觊觎,他不恶心吗?又涵哥哥,他把你当哥哥,你呢,你又把他当弟弟吗?”
陈又涵瞳孔轻颤,好像被这个问题摄住了心魂。他无法反驳了。叶开反复地做噩梦,在梦里也要哭着问他是不是把他当弟弟——那时候,那时候他以为叶开对他或许也是一样的心思……
叶开住院的事情在天翼早已不是秘密,甚至添油加醋地出现了许多版本。伍思久扶着墙站起身,嘴角噙着疯狂的快意:“知道你想上他,他都做噩梦了……你还要骗自己吗,又涵哥哥。”
“走。”陈又涵指着门口,嗓音沙哑,“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
“我不。”伍思久倔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冰冷的受伤的目光,“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喜欢你。我也说过你爱谁睡谁都和我无关。又涵哥哥,你喜欢叶开,可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很痛苦吧。”他慢慢地走向陈又涵,脚步像踏在云端般虚浮,“你把我当成他啊,我不介意。我们很像是不是,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从正面,从背面,都很像是不是?”
“……你操不到他,你可以操/我。他不会爱你,我爱。他不会为你放弃一切,我会!”伍思久抱住他,双臂死死地圈住陈又涵的腰:“陈又涵,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究竟有多么爱你——”
“你看看我的脸。”伍思久抬眸,纯真漂亮的眉眼,酝酿着眷恋而迷人的眼神:“你舍得吗,叶开是叶家的继承人,他注定要娶妻生子,注定要为叶家传承后嗣,他是直的,怎么可能爱你?他只会觉得你恶心。”
乖巧变成了偏执。他语调暧昧,像食人花在吐露玫瑰味的朝露,孤注一掷地要蛊惑陈又涵。
“你那天晚上好温柔,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手指从陈又涵颈侧流连而下,“……我上瘾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听到了一声冷笑。陈又涵用力攥住他弱不禁风的手腕,脸上都是讥讽:“把你当叶开?我陈又涵还没有这么可怜。”
手被狠狠摔下,啪的一声撞上白墙,让伍思久从手背一直疼到了心尖。
“分手费,一分不少明天就会到你卡上。”陈又涵扯了扯领结,“你还小,我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也不要再妄图接近我。考上大学就好好念书,妈妈有病就带她去好好治病,我不是你的救世主,更不会爱你。”
伍思久怔怔的,仿佛消化不了他话里的内容。
“小九,如果再给我机会,我不会睡你。你的十八岁不应该有我。”
房门被打开,又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自动合上。伍思久如梦方醒,疯狂地扑了出去——
“不要走!陈又涵,陈又涵,陈又涵!”
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空无一人,陈又涵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
六月初的夜风吹在身上有凉爽的感觉。整个城市的灯都点亮了,夜市逐渐步入繁华,叶开和路拂并肩穿过狭窄热闹的街道,走上宽阔的大路。路灯透过树荫洒下暧昧的澄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头发还是没来得及剪,被夏日傍晚七点半的风吹得上扬,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像画一般的眉眼。
路拂喝了啤酒吃了小龙虾撸了串,整个人都浸泡在满足的气泡里,倒还剩点心思关注叶开。他手插校服裤兜倒退着走,看向叶开:“同学,感觉你情绪不太高啊。”
叶开笑了笑。
思绪还停留在黄昏下伍思久跑向陈又涵的画面。漫长的暑假来临了,连高考结束都要去接,他们的夏天……一定还有很多个这样的黄昏。
进校门时运气度爆棚,竟然没遇上值周老师。叶开从后门走进教室,学生们都在埋头补作业,讲台上坐着数学老师,他抬头看叶开一眼,点点头没说话。叶开成绩好,他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还剩半个月期末考,早恋的都收心了,更别说暗恋的了。叶开从桌肚里掏出一沓试卷,又是竞赛题又是复习册,他转了转笔,淡漠的脸上有点生不如死的味道。
算式没列几步,手机震动,动静大得周围一片都回头看他。数学老师一脸“净知道给我找事儿”的无语,冲叶开招招手。
……得,乖乖上交。
递上去前不死心地看一眼屏幕,微信。再想打开app,数学老师不干了:“难舍难分的谈恋爱呢?”
轰!全班哗然,竞相欣赏叶开的表情。谁不知道这天翼大少爷在感情上就是块裹着春风的冰山,远看春风拂面,但只要妄图再深入一步都会被冻得一哆嗦。上学期天天有人在教室门口堵他,这学期行情直线下降,连表白墙点播台都听不到他的名字了。
叶开递出手机,心里直觉是陈又涵。
或许不会是陈又涵,他应该在和伍思久春风一度。
可是又还是觉得是。
他神情恍惚,年过四旬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想看啊?想看明天下早自习找你们班主任拿。”台下都是窃窃私语,手里的卷子被拍得哗啦作响:“一天天的还不知道收心!期末,啊,全市联考,我看你们考几分!”
叶开回座位,很任性地把数学卷子换到了最底下,开始写物理卷。勉强算了两道送分型的选择题,他握着笔开始走神。陈又涵不是有意带伍思久回家的,这男人又**又矫情,为此连家都搬了,想必不是和伍思久认真。
思绪不可控制地继续深入,叶开不自觉攥紧了笔——没有认真,他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是伍思久有什么不同,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吗?
还是说……变的是他自己。
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第二堂晚自习终于结束,叶开在下课铃的余声中戳了戳他同桌的胳膊:“手机借我下。”
同桌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不了吧!”
叶开:“……借你手机你把自己捂这么严实干什么?”
“哦对哦。”同桌语重心长:“小叶同学,你的手机已经壮烈牺牲,现在张数肯定全面严打,你就不要觊觎我的了,好吗?”
叶开又戳前桌,话还没出口,前桌头也不回地说:“休想拖我下水!”
问了一圈,个个跟护崽子一样。
上课铃打响,面对着大片空白的物理卷,以及只字未写的语数英化练习册,叶开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再不写要死了。
收收心提笔开写。
……可是陈又涵会给他发什么?万一很重要的?他没回,陈又涵会不会打他电话?发现关了机,会不会担心?……画解析图……配平化学方程式……名词性从句例句练习……真他妈简单。他一边分心一边刷题刷得飞快,把同桌刺激得够呛。下课前五分钟,全班同学都觉得见了鬼了——叶开,天翼中学行走着的金字招牌,竟然拎着书包早退了!他猫着腰从后门轻手轻脚地溜出,淡定地经过年级组办公室,而后迅速跑向四楼高二教室。
路拂刚下课就被他堵了个正着,很感动,以为他特意来接自己放学。一出各老师视奸范围,叶开便拍了拍他胳膊:“手机借下。”
“你的呢?”
“被没收了。”叶开轻描淡写。
解锁,不假思索地输入一串号码。等接通的时间瞥了眼路拂,后者痛心疾首:“原来你不远万里勇闯高二就是为了这个!”
陈又涵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出:“喂?请问哪位?”
叶开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好,离开汹涌的回寝人潮走向小径。周围安静了许多,只余下青蛙和蟋蟀的声音。他说:“又涵哥哥,是我。”
陈又涵将办公室的玻璃幕推开,夜风送入,混杂着西江大桥上遥远的车水马龙声。他眺望江对岸的浩瀚灯火,笑着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手机呢?”
叶开难以启齿:“……被老师没收了。你刚才,有没有给我发微信?”
“没有。”陈又涵很快地回答,察觉到叶开猝不及防的沉默,他又笑:“有人给你发微信你没来得及看?你以为是我?”
……一个学渣这么聪明干什么。
叶开恢复面无表情:“打扰了。”
顾岫用脚推开门进来,指了指手里山一样的规划报批文件,陈又涵睨他一眼,挥挥手打发走了他,对电话说:“不打扰,我现在没事。”
顾岫:“……”
“不打扰我也挂了,刚下晚自习,作业没写完。”还差张公报私仇的数学卷。有什么用,熬夜补的不还是他。
陈又涵无奈地道了声“早点休息”,听到话筒里传来利索的盲音声。
“你现在没事是吗?”顾岫出离愤怒,他才刚灌下一整杯醇浓黑咖!长舒一口气:“这些全部都要审核批复,没问题的话OA签批。王区那边等得挺急,二把手下个月来考察,我看他要火烧眉毛……”话突然顿住,他愕然地看着陈又涵抄起车钥匙——“你干什么?”
“出去一趟,十二点前回来。”
顾岫懵逼:“什么事情比这事儿更重要?”
陈又涵领带解了,袖子挽到手肘,浑身都是深夜的落拓。他微眯眼,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吊儿郎当地说:“有人想我了。”
·
洗过澡过十分钟熄灯,叶开拧开小台灯开始补数学作业。路拂躺床上看视频,没拿稳,吧唧一声亲密砸脸,接着便鞭尸似的嗡嗡震动起来。……要了亲命了。路拂拿起手机看哪个不长眼的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操,结果还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没好气道:“没钱!不贷款不买房不投资不炒股不买保险,诈骗出门右转110谢谢!”
对面沉默数秒:“……找下叶开。”
路拂:“……”尴尬来得如此突然。
“叶开——”他压低声音拖长音调。
叶开从书桌上抬起头,见路拂半个身子趴出来,一脸无语地伸长了胳膊把手机递给他:“有人找你。”
他怔愣,不自觉放下笔,心跳在这安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好像就响在耳边。
“喂。”
陈又涵的声音传出,混杂着夜风。
“东门。”他言简意赅。
叶开看着卷子,很为难:“今天不行,作业没写完。”
陈又涵低头笑了笑,捻灭烟蒂:“不让你翻墙。”
“那你——”
对方挂了。
叶开茫然地把手机递回给路拂,问:“你会写高一立体几何吗?”
路拂:“???”
冒着风险摸到校东门,陈又涵果然在。他两手插裤兜站在路灯下,光线晦暗,灰蛾扑棱棱地撞击着灯泡。看到叶开,他一歪头笑得纨绔:“哟,好学生又犯校规了。”
叶开边走边说:“不吃烧烤,不翻墙,不逃课——”
“想你了。”
叶开停住脚,在距离那道铁门三步之遥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没说完的后半句熄灭在寂静的深夜,只余下若有似无的虫鸣声。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无限高,无限远,像一颗透明的气泡脱离了地心引力,飘飘忽忽地向着星星而去。
陈又涵很淡地嗤笑了一声,想起伍思久说的话,心里像被玫瑰花刺了一下。他说:“什么表情啊。”
叶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完那剩下三步的,等察觉过来时,他离陈又涵好近,只是隔着一道镂空铁艺大门而已。陈又涵看上去消瘦了,穿着白衬衫的身影融入鸦青色的夜空,故作轻松地说:“行了,见到了,回去吧。”
叶开:“你遛狗呢?”
花四十分钟从市中心开过来只为见一面,被遛的不知道是谁。
“我今天看见你了。”陈又涵转身背靠着铁门,低头点烟,“你和你那个室友一起是吗?”
叶开一愣:“看到我了怎么不打招呼?”
“你不也看到我了。”陈又涵微曲单腿斜靠着,烟在指尖静静地燃。他抽的烟很淡,是1mg的大卫杜夫,香味却很好闻,顺着夜风若有若无地扩散开,让叶开上瘾。
“我看到伍思久了,”叶开轻描淡写,“你们约会我凑什么热闹。”
陈又涵笑了一声,低头揉了揉过度疲惫的眉心,“约什么会,我是跟他有些事要处理。”他早就想解决这件事,只是因为对方要高考而一直搁置。见叶开一言不发,陈又涵只得又道:“我和他结束了,他以后不会再对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我……”叶开心头一跳,他都知道了?知道他因为带伍思久回家这件事而生病发烧耿耿于怀?尴尬和狼狈交替攀升,“其实没什么的,”他只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我反应过度了。”
听到他这句话,陈又涵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他不仅没有变得好受,反而笑得更狼狈:“他乱说的,你不要信。”
不要信……叶开彻底难以思考。伍思久说陈又涵把他当小孩子,陈又涵却说,是他乱说的……什么意思?数学题很简单,可阅读理解为什么会这么难?他像个学渣,不敢轻易动笔。
“不是真的就好,”叶开心里很慌乱,脑子好晕好晕,鼓起勇气说:“听到你这么说,我、我挺开心的。”
陈又涵愣神,被烟烫到手,手忙脚乱地丢开。
火星在空中跌成一串,他的心跌得比这烟灰还惨,灰得比这灰烬还白。
叶开吓了一跳,埋汰道:“分个手这么伤心吗。”被烟烫到也太丢脸了吧。
陈又涵没处说理,咬牙切齿得挤出一句:“我他妈伤得心都碎了!”
见面前后不过十分钟,尽跨服聊天了,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叶开继续刷卷子,陈又涵一路飙车回去加班。
顾岫觉得他的神经病越来越严重,走之前一身粉红泡泡回来后满脸杀气,脸变得比宁市五月的天还要快,可怜今晚送审的方案报告提职加薪,全部吹毛求疵红叉驳回。
路拂也觉得叶开有病,溜出去没几分钟整个人焕然一新,走路都透着飘,一个不小心就精神抖擞地刷题刷到了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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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出分那天正好是全市联考的第一天。
叶开考完出考场,正巧碰到数学老师抱着密封卷去教研室,听到他跟旁边另一个监考老师闲聊:“……是吗?我记得他成绩一般……哦,请了辅导班?艺术生还是好提升一点……”叶开恍惚,想起这个老师还兼着高三一个班。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因为之前关注过一段时间伍思久,因此总有人给他递消息,这会儿还没进教室就听人八卦道:“高三那个谁考上G美了,牛逼。”全国八大美院G美排第三,纯艺更是难上加难。
叶开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甚至一点波动也没有。后来在走廊碰到他在给数学老师道谢,两人眼神交汇,叶开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特意等了一下。
伍思久过来,他神色平淡地说了声恭喜,然而对方好像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被刺到了,漂亮的脸上又出现那种不合时宜的偏执:“恭喜?我这么对你,你应该巴不得我高考失利沦落到三流野鸡大学吧。”
叶开牵动唇角礼貌地笑了一下:“我相信如果我们立场对换,你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巴不得看到我被踩进泥里。可是我不是你。”
伍思久好像受了侮辱,白净的面容有点绷不住表情,尖锐地、一字一顿地说:“麻烦收起你虚伪的、用钱保护出来的善良。”
叶开更哭笑不得:“善良?你误会了,你考得好不好和我什么关系?我根本不在乎,懂吗?”
伍思久面容阴鸷。他怎么会不懂?这是叶开的高傲,也是他最厌恶他的一点。
出分的喜悦都被嫉恨和不甘心冲淡,他指着叶开的胸口:“你以为你赢了吗?没有我,陈又涵还会有很多炮友,他一个月换一个,你继续当你的高岭之花继续等着啊,喂,你连给他口都做不到吧。”
叶开脸色一变,伍思久尚未来得及回味这一刻的快意,便被一把拧住了胳膊。他吃痛且愤怒地扭头,脸色瞬间惨白——
陈又涵拧着他的手,懒洋洋地说:“我说过了,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听不懂吗?”
来来往往的师生都往这边看,可旁边还站着副校长,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陈又涵将他轻轻一推,他便很难看地踉跄了一步。大庭广众之下,他脸上青红交加。好想靠近陈又涵——可他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陈又涵对副校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见笑了。”
副校长其实落后一步,什么都没听到,只知道陈又涵替叶开出了头。这没头没尾的,他只能打哈哈:“高中生嘛,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叶开,功课复习得怎么样?全市联考,高一的排面都看你呢。”
陈又涵揽过叶开肩膀,对副校微微一笑:“他有什么啊,一回家就知道打游戏,您就别给他压力了。”将叶开揽至过道旁,柔声道:“那些污言秽语的不要听,知道吗?”人副校还在旁边等着,他不好多说,又理了理他的校服领子:“考完试告诉我,我带你吃饭。”
副校长适时一伸手:“请,我们这边走。”
陈又涵在商务方面向来谦逊内敛,只是走之前非常凌厉地扫了伍思久一眼。
俩人一走,围观群众彻底放飞自我,嗡嗡的私语声传遍整个走廊。叶开神色自若地回到教室,翻开生物课本。
下午考完是五点半,果然接到了陈又涵的电话。惦记着他还要复习,没约在什么远的地方,就近在天翼的湖畔餐厅定了个包厢。这里是校方进行商务接待考察的地方,当初瞿嘉亲自盯的,环境出品都不错。
两人在三楼全玻璃封闭式花园露台上用餐,楼下就是湖,林荫小道环湖一圈,能看到学生抱着书在路灯下背单词。
“你今天怎么在学校?”叶开问。
“打算捐个图书馆,顺便设立一个教育助苗基金。”
叶开动作一顿,“真的假的?”
“真的。”陈又涵没细说,其实是某位人物的孩子特想来但成绩不够。天翼是私校,相对好操作。跟叶家打招呼塞人固然简单,但陈又涵不太想去求瞿嘉,平白欠一人情。捐图书馆设基金,再为那孩子量身定制一个选拔条件,顺理成章地进来,这样对方说起来也好听。
说到底都怪瞿嘉有病,一个私立学校卡人卡那么严格。
“伍思久今天跟你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陈又涵说着,动手给他盛了碗汤。
叶开不自在地问:“你都听到了?”
“就听到后半句。”陈又涵神色如常,其实内心尴尬得要死。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对伍思久太过宽容,跟叶开说这些是为了让叶开更厌恶他吗?但跟一个高中生计较又未免掉价,只好提醒道:“下次再碰到他你就走远点。”
叶开稍稍松一口气,拣能说的说:“他说你朋友多,一个月换一个。”
朋友。看这用词含蓄的。
陈又涵笑,把碗向他那边推了推:“这些事情你应该比他清楚。”
叶开哑口无言,心想我太他妈清楚了,听你这意思,我还应该骄傲一下?
胃口不佳地喝了小半碗汤,道:“下次找对象可以先看看性格人品吗?总遇到这么偏激的万一真出事怎么办?”
陈又涵笑了笑:“没有下次了。”
叶开握着瓷勺的手顿住,“什么意思?”
“没有下次,不会再找别人了。”
是月亮从西边升起来了吗?还是这其实是个平行世界?叶开怔愣,傻乎乎地问:“……你信教了?”
陈又涵被他问得够呛,捂着餐巾不住咳嗽:“能别说得好像我要出家一样吗?”
叶开怀疑地看着他,对此持保留态度。
“到明年夏天吧。”陈又涵看着他,温柔地说,“不行就算了。”
“为什么是明年夏天?”叶开又问,想不到原因,继而恍然大悟:“你生病了?要休养生息?”
陈又涵:“……你盼我点儿好,行吗?”
叶开不问了,很含蓄地关心他:“那你……我听说成年人那什么不和谐都容易变态。”
这饭没法吃了。
陈又涵摔下手巾:“我没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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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学生和成年人是两个世界,两人一个回去备考一个开车去皇天。乔楚对他这店很上心,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晚上都会在这儿待一会儿。远远看见陈又涵进来,他让人去酒窖里拿他存的麦卡伦,开玩笑似的问:“我怎么觉得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陈又涵是有阵子没来了。从前他进皇天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今天一进门,竟觉得音乐太闹。旖丽的灯光中,他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和叶开跳舞的画面,是在万豪顶楼。唱英文歌的马来西亚乐队,开得很漂亮的朱丽叶月季,若有似无的幽香,叶开乱七八糟的舞步,女士们飞扬的白色裙摆,以及自己慌得失速的心跳。
……他怎么会这么后知后觉。
“怎么看情绪不太高啊,是我们皇天在你这儿失宠了吗?”
手里的摇酒器哗啦作响,是冰块碰撞的声音。
陈又涵在吧台椅上坐下:“说个正事,以后小九再来你拦着点。”
乔楚愣住:“怎么的?掰了?”
陈又涵一脸“你还好意思问”,讽道:“托您的福,我付了两次分手费。”
“咳……”这事儿真赖不掉,他幸灾乐祸地吹一声口哨:“对待兄弟别这么阴阳怪气。容我多嘴问一句啊,人怎么你了?”
陈又涵不想多说什么,只言简意赅道:“他个性有点缺陷,混这圈子会变本加厉。你拦着他对你对他都好。”
乔楚抱拳:“多谢提醒!”进入本职工作——“庆祝单身,今晚挑两个?我看上次予恬那款你也挺喜欢,有个画画的……”
威士忌加冰,陈又涵浅浅抿了一口。
“乔楚。”他嗓音低沉,但没有往常那种纨绔调调,反而很绅士。音乐鼓噪,盖住了大部分的低语,但乔楚还是听清了,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哐叽,乔老板手滑,漂亮的水晶杯脱手砸上大理石纹台面,倒是没碎,但飞溅出几粒水晶渣。三观遭遇一股泥石流,乔楚奋力抢救道:“你忽悠谁呢?”
陈又涵骂道:“爱信不信。”
“你怎么确定的?等等,让我猜——”乔楚脑筋急转弯:“是他在床上特别会来事儿特别带劲儿让你欲罢不能?”
陈又涵手背托腮,嘴角噙着笑,一脸玩味地逗他:“没上过床,没接过吻。”
“……操。”乔楚搜肠刮肚:“是他跟你三观特别贴合性格特别合拍天衣无缝灵魂伴侣?”
“他跟我合不合拍我不知道,”陈又涵漫不经心,“但我是学渣他是学霸,我到处风流他白纸一张,我除了上床就是工作,他除了学习就是运动,你看合拍吗?”
乔楚震惊又怀疑地看着陈又涵:“你行不行啊,这也能在一起?”
“谁说在一起了?”陈又涵神色如常,“还没表白。”
“暗——恋——?!”
音乐激昂,陈又涵敲敲桌子:“来,再吼大声点。”
乔楚捂脸,从指缝里闷出声音:“才暗恋你就要禁欲?用不用给你颁一个贞节牌坊?”
等等——
“你当初,对杜唐,可他妈不是这样的啊!”
乔楚记忆犹新,这逼暗恋人几年就在外面睡了几年,前不久还讨论过这问题——
“守身如玉,你不是说做不到吗?你不是说感情归感情身体归身体吗?啊,陈少爷?陈总裁?您自己说的话跟这放屁呢?”
陈又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有意见?”
乔楚痛心疾首无语凝噎:“kiki你来!”
kiki看了眼陈又涵,温温柔柔地说:“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道理,但能被陈少喜欢,那他一定特别特别好。陈少愿意为他放弃一贯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最好的表白了。”
陈又涵笑了笑,从卡夹里递出黑卡:“刷二十万威士忌请全场,记你账上。”
kiki像接奥运火炬似的接过卡,嗖一下就跑了,连影子都要飞起来的那种。乔楚抹了把脸,给陈又涵添一杯,“说真的,不再试试?是不是最近没睡到合拍的,寂寞出了错觉?”
陈又涵仰脖饮尽,放下杯子起身:“活三十三年连自己喜欢别人都确定不了,你当我是傻逼?”
“哎你卡不要了?”
“寄我公司,盗刷了算你的。”
乔楚:“……”妈的,什么狗屁朋友。
出酒吧门,夜风卷着夜市的霓虹灯火漫飘向远方。
暑气在车水马龙中消散,漫长的夏天要来了。
陈又涵点开对话框——
暑假快乐,这次可以陪我去看海吗,不下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