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调的咖啡吗,女士?”杰罗姆冲她咧开嘴,笑着问。
海伦娜这才将注意力转移至自己刚才碰过一口的纸杯,她喜欢喝热的,所以桌上永远摆着温度刚好的热美式。而像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是从来不会关注到底是谁为她整天来回跑腿买咖啡的。
直到这时,海伦娜终于觉察到咖啡的异样。她捂住自己的脖子拼命咳嗽,可无济于事。
“瞧,这就是你的弱点了。你太目中无人,以至于就算被毒死那天也找不到凶手是谁。”杰罗姆将她手中的听筒拿远了些,然后靠在她耳畔,用只够两个人听清的分贝喃喃道。
“咳,咳咳!救,救命……”
“放心,我没给你下毒,因为杀了你实在是多此一举。现在,乖乖听话,按我说的做。”
说罢,杰罗姆打了个响指。顿时,那个趾高气昂的海伦娜立马像变了个人,像个坐在椅子里仿佛傀儡,连自主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
电话另一端,景末正满怀期待地眨着大眼睛望向刚刚结束通话的经理。
“怎么样?”
“抱歉,小姐。”对方摇摇头,“我查了这个星期的新入职信息,今天来报道的只有你和楼上技术部的一位实习生;于是我刚刚给楼上技术部组长打了电话,而她告诉我那边没出现任何异样,她对新来的实习生很满意。”
“但是,但是这不可能啊。”景末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失望的神色尽显眼底。
“实在抱歉,但既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还请您尽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要耽误您同事的工作进程。”
“……”
*
景末也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她面无表情地走出门,进入电梯间,又返回湿冷的地下二层……
这并不长的一路上,她大脑里却思考了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撂挑子不干,扭头走人——她不想矜功伐善,但她很聪明,理化成绩名列前茅,记忆力好,又得到MIT的垂青……让她来餐饮部着实大材小用。
可真的要放弃这次在史塔克实习的机会吗?
景末咬咬牙,她舍不得。史塔克的厂牌在全美乃至全世界的认可度可想而知,能得到一份在这里实习的经历是多少人挤破头也争不来的机会,况且,哪怕是相对被轻视的餐饮部,能获得的报酬也是让同行业其他人艳羡的。
这份工作是她如今来钱最快的途径。景末又想起那件沾满呕吐物的LV波点裙,心生踟蹰——如果她接受了这份工作,最起码还能cover掉它三分之一的费用。
只是干一个月而已,一个月后,她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
景末沉默地站在电梯间里,情绪翻江倒海。
电梯慢慢运到负二层,门“叮”地一声打开。
景末攥紧拳头往外走,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好巧不巧,她才刚刚走出电梯门,就迎面碰到提着一袋柠檬和洋葱的甜姐。
“哟,高材生回来了?”甜姐的语气依旧奚弄,“怎么,楼上不要你?碰了一鼻子灰?”
景末无言,面色铁灰。
甜姐这才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儿,她愣了一下,语气终于不那么咄咄逼人了:“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很好。”景末强撑出一个微笑来。
甜姐只觉得她笑得比哭都难看。
景末指了指她手里的那袋水果和蔬菜:“这些需要我帮忙吗?”
“哦,对啊。事实上,你来之后,这些食材的处理都应该是你的活儿。”甜姐将手中分量不轻的袋子递到她手里,“洋葱切成细丝,柠檬都榨成汁,然后放到冷柜里。”
“好。一会儿就好,我很快。”
“其实,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快……呃,我们的工作比餐厅厨房轻松,你慢慢来就行,千万别有压力。”
甜姐似乎被景末的超然态度吓到了,说话语气都跟着软了下来。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景末提着那袋食材往料理台走去,“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就好。”
“哦……”甜姐呆若木鸡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扯着嗓子嘱咐,“喂!衣帽间里有新的厨师服,记得换上!还有你的鞋!对了,别忘了戴个护目镜,切那么多洋葱辣眼睛!”
小宽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甜姐,她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她上去一趟之后,就跟要蔫儿了似的?”
“我哪知道!”暴躁老姐跳起来猛拍了一下小宽的脑袋,“可能,是楼上的人对她态度太差了吧……”
“唉,我想也是。那些搞硬件的向来都瞧不起咱们餐饮部,也不知是哪来的优越感,我就纳闷了,难道他们平日里都不用进食吗?全凭一口仙气儿吊着?”
“行了,你这小子话怎么越来越多了!”甜姐不耐烦地打断他,继而摆摆手,“我去研究食谱了,你到那边帮帮她,别让她伤心过度切到手。”
“好嘞。”
*
景末魂不守舍地忙了一整天。
她先按照甜姐的指示,将那袋柠檬清洗、削皮、再按批次倒进榨汁机里,又过滤了两回。
在等待柠檬汁的过程中,她开始切洋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护目镜,她干脆放弃,直接上手。
运刀迅速,丝丝分明,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辣了满脸的眼泪。
站在她旁边插不上手的小宽只能慌慌张张给她递纸巾。
“那个,呃……”他实在受不了这伤感的气氛,着急得憋红了脸,最后吐出一句,“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谢谢,不用。”
“……好的。”
上岗第一天,景末不间断地忙碌了整整五个小时,连午饭都没吃。她的理由是天气太热了没胃口,可甜姐和小宽都知道那是个蹩脚的谎言。
整个楼层冷气四处飘,所有人都是没忙一会儿就饿了。尤其是小宽,他每隔半小时都得偷偷从冰箱里拿点东西吃,不然体力消耗太多。
景末一天的工作量如下:处理了一袋洋葱、一袋柠檬、两箱苹果、两箱番茄和半袋牛油果;将今日新到的瘦牛肉全部切成均匀细条,清洗并分装了两个泡沫箱的牛肚;洗了两盆黑豆、一盆豌豆;熬了一锅鸡汁和一锅番茄浓汤;最后按照餐厅菜谱做了一锅鳄梨酱。
这相当于一个成年男人一天的工作量了,甜姐和小宽表面上各自忙碌互不干扰,实则一瞅准机会就往默不作声的女孩的方向偷瞄,然后用眼神和手势做无声对话。
趁景末去卫生间的间隙,不明所以的二人头对着头窃窃私语。
“待会等她回来要不要告诉她一声,让她别忙了?她已经把我们未来三天要用到的食材都处理完毕了!”
“知道什么是悲伤使人强大吗?我入厨师这行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干活这么起劲儿的人。”
“她刚刚熬的鳄梨酱你尝过了吗?”
“尝了,很标准,很好吃。”
“真的?”
“真的!你还好意思问啊,要不要我提醒你初来乍到的时候,差点熬出来一锅浆糊?”
……
于是,甚至还没等到下班时间,在时钟刚过五点的时候,景末就早早地被甜姐打发走了。
“甜姐,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景末问。
“不不不,很好!特别好!”甜姐此刻完全被她任劳任怨的劳动楷模精神打败了,一改往日的黑脸形象,堆满笑容鼓励她,“而且你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所以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继续努力!”
见组长都不肯安排工作了,景末也只好作罢,在将料理台整理得亮洁如新后,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临走前还不忘把垃圾拖出去倒了。
甜姐:……
小宽:……
所以她到底受了多大打击?
两人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委屈。
那种从云端坠入海底的无力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也不是几句安慰就能了事的。
难过的时候,景末选择用忙碌代替伤感,所以在她里里外外劳动了一天之后,竟然也没觉得饥饿,更没有肌肉的酸痛感。唯一的感觉就是麻木,没有表情、没有心绪起伏,只有麻木,甚至严格来讲,这都不能算作感觉。
倒厨余垃圾是不能从楼内正门大厅穿过的,所以景末得乘货梯绕道后院去,也只有那边有大垃圾箱。
在今天之前,景末从来都没到过复联大厦的后院,更不知道这里的景色如何。
要不是被调到餐饮部当实习生,她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幸见真容。
和其他任何建筑一样,这栋楼的后身绝对比不过前门的气派。
从后门步出,可以见到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排布着三三两两的长椅,像一座小型的城市公园。这与复联大厦本身科技感、未来感的设计观念截然不同。
此刻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达下班时间,许多职员都偷跑到这里透透气、享受片刻的落日余晖,还有些人坐在长椅上点燃一支香烟,就着淡淡的尼古丁香味消散一整天的压力与疲惫。
换作从前,景末是绝对不会留意这些的。
而此刻,她将垃圾袋丢进桶内后,缓缓地走在后院斑驳的石砖路上,望着穿西装忙里偷闲的职工、望着路边的清洁工人、望着周围同样钢筋水泥的楼宇,忽然发觉这一小块地方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心中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她顿时不想那么快离开了,她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待上一刻钟也好。
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自己如今暂住的那所空旷的别墅,当初还是多亏了托尼她才能住进那栋房子,而这一点如今回想起来,只让她觉得自己更加渺小得像粒尘埃。
她和托尼.史塔克,和复仇者联盟,和查尔斯.泽维尔,亦或是和哈利.奥斯本,或许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吧。她很幸运地被一次次卷入他们的生活中,和他们相处久了,竟让她误以为她有一天也能变成他们。
可她无法成为他们。
她垂下头,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走不动,也不想走。
不如就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吧,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华灯初上,等到纽约再次变成耀眼的繁星之城,等到她完全消化完情绪,她再回家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景末倒像找到一丝安慰似的,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了。
但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她站了不知五分钟还是半小时后,忽然耳旁传来一声如雷贯耳的闷响。
景末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这么回事,就听到自己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声。那些叫声撕心裂肺,像是受到外星人袭击般的恐慌而肝胆俱裂,搞得她也跟着心惊肉跳起来。
紧接着,她定睛一看,便瞥到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离她仅一米远的脚边,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三十岁左右男人的尸体,在她脚边躺着。
脸朝下,脑浆四溢,血流了一地。
“有人跳楼了。”
“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他自杀了。”
……
在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景末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尖叫声像一道道利剑刺进她的鼓膜,尖锐无比。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恶心、眩晕,由于中午没吃饭的缘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只能往外干呕。她强迫自己转移目光不看那具死相骇人的尸体,但哪怕闭上眼睛都觉得它近在咫尺,好像那血泊已经染上了她的鞋子。
景末面如土色,强撑着身子向旁边逃了几步,双腿却发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眼见自己就要摔倒,但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托起她的腰,把她拉离了地面。
在那一瞬间,她的脸被埋进对方胸膛里,对方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她背对过那具尸体,就用这个姿势带她远离了现场好几步。
接着,对方低下头来凑近她,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旁轻声道:“别看。”
“已经没事了。”
“嗯。”
不知道我文里交代清楚了没,再在这里解释一下。
这一天来公司报道的新人只有景末和一名男厨,而杰罗姆提前将两人的资料调包了,导致两人都去了对方的岗位。
办成保洁员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随意出入大楼的任何角落,不会引起怀疑,也不会遭人注意,因为大家都习惯性忽视保洁的存在,也就为其提供了一次次作案机会。
意识到人员出错的技术组长“海伦娜”被杰罗姆用咖啡催眠了,因此会听从他的指示办事(催眠药是从疯帽子泰奇那儿偷来的)。
最后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个人,就是被调包的男厨大叔,杰罗姆怕他留着出差错,也用催眠的方式让他从楼上跳下来,直接毁尸灭迹了,还特别贴心地让他死在景末脚边。
综上所述,杰罗姆是个很爱给自己加戏的bo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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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