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时间溜脱,景末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拼图,狼狈地跌在坚硬的沥青马路上。
城市的上空响起警报声,人潮朝四面八方奔逃,惊恐的尖叫混杂着哭喊,踩踏声此起彼伏。
景末:?
她又穿到哪个正在经历世界末日的倒霉时空了?
景末抬头看去,银灰色的天空被划破,一艘巨大的外星飞船从云层中缓缓降落。
飞船的形态并不对称,像是一种天然生成的结构,带有延展的触须,表面覆盖着类似鳞片和神经网的纹路。此刻,它正在空中“游动”着,释放出一种低沉的脉动声,那声音有些毛骨悚然。
景末紧了紧眉,她可不喜欢克苏鲁相关的玩意儿。
“轰!”一束炮火擦着她身侧而过,拖着滚滚浓烟冲向空中的飞船。
然而,那些火力在接近飞船的一瞬间,被一道无形的护盾吞噬,化作一片炫目的火花。
无数正燃烧的碎石如流星坠落,带着烈火砸向地面。
一枚巨石笔直地降落在景末上方,还没等她将它们停格在空中,一股外力猛然从她右边推过来。
她感觉自己被一双坚硬的臂膀捞着,在即将摔倒之际,被对方紧紧锢在怀里。
紧接着,身侧的地面上传来强烈的震动,一个巨大的石坑瞬间形成,周围的土壤被烧成焦黑,冒着滚滚白烟。
景末定睛,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朗姆洛?”
“你不要命了吗!”男人松开她。
景末望着他那张阴沉的喘着粗气的脸,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
朗姆洛:“你傻了吗?说话!”
景末愣了一秒,刚才九头蛇秘密基地里的影子还没来得及在她脑中散去,让她此刻有种强烈的失真感。
“你认识我吗?”她问。
又一道耀眼的射线不知从谁的枪口喷射而出,溅到头顶大楼的一瞬,玻璃和混凝土像雨点四散。
朗姆洛用手挡在她脑后,将她拉得离那栋楼远了些。深色眼睛看着她几秒,冰冷的表情松懈下来:“之前总不带上你是我不好。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景末,如果有天我们之间必须死一个,我会希望那个人是我。可产生这种想法就已经出师不利了,你明白吗?”
什么东西。
景末想说她并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可对面决绝的眼神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话刚说完,熟悉又异样的感知涌上身体,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朗姆洛掌心的热度消失,耳边的枪林弹雨声渐渐远去,身体再度被抛弃在时间裂隙中,挣扎毫无意义。
景末感到自己是一片浮萍,被时间的洪流任意卷走。
*
一切终于停止,景末的身体总算被拽回现实,双脚踩回地面时,她身心都很虚软无力。
如果刚才她所看到的那番景象会发生在未来,那未免有些让人提心吊胆。毕竟,那场面已经堪比当年齐塔瑞星人入侵地球了。
而且,朗姆洛那番云里雾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果有天我们之间必须死一个”?谁要杀他?
等景末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此刻正站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外头,阴森狰狞的铁门像在冲她招手。
她叹了口气,开了传送门走进去。
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不如先找朗姆洛问问清楚。他工作的性质招致来的敌人不在少数,总归排除一下人选,也好防患于未然。
“对不起,朗姆洛队长已经退勤了。”年轻的特种队员说。
景末盯着他的脸,认出这是她刚来阿卡姆、在餐厅里斗殴时,负责来抓她的那个小伙子。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小伙子看着她,“如果你想问他去了哪儿的话,无可奉告,因为我们队所有人的档案都是保密的,朗队也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打算与外人说。”
“我明白了。”景末点点头。
她离开了哥谭。
*
景末回到纽约。
曼哈顿已入夜。天空中,星星在摩天大楼的霓虹映衬下显得微弱,反倒是高楼林立的光辉将黑夜染成了一种冷峻的辉煌。
“R,看到请回信,我有事和你说。”
景末走在街上,无心抬头去看那些霓虹灯。色彩预感随她回归自己原本时空而渐渐消失,此刻,那些色彩斑斓的广告大屏在她瞳仁里无异于闪烁着的黑白光污染。
她低头编辑着短信,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存过朗姆洛的联系方式。唯一留下的只有上次他打给她备用机时的那串号码,而她甚至不确定那号码的主人究竟是不是他。
于是只能在短信里称他为R。如果对面不是他,也省得把什么**暴露给其他人。
其实她差不多能得出结论:他已经顺利被调回神盾局了。
可惜神盾局的地址仅供内部人员知道,由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索科维亚协议》,如今神盾局基本上已转为地下组织,甚至大多数政府机构都不清楚它的基地究竟在何处。加之神盾局在技术伪装上用了高度先进的屏蔽技术,甚至直接屏蔽掉法术,连使用悬戒都无法定位到它的地址。
短信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半天没有回音,景末无奈地挠了挠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莫名的熟悉感袭来,鼻尖萦绕着诱人的牛排味与酒香。
她抬起头,望着现代工业风装潢的餐厅,门头的霓虹灯写着熟悉的名字:Velvet& Steel.
是上次和朗姆洛共进晚餐又不欢而散的地方。
这简直莫名其妙。景末心中忿忿,她这一整天在无限的时间与空间里溜脱,可不管随机的目的地为何,最后都与朗姆洛有关。最要命的是,她现在根本找不到他——
她的目光扫过餐厅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愣住。
灯火交映的吧台边,坐着她找了一天的人的背影。
朗姆洛身旁坐着一位亚裔女人,身材匀称,黑直发干净利落,侧脸精致又立体。
景末愣在原地,脚像生了根。
她站在漆黑的夜里望向明亮的窗内,目睹两个人酒杯互碰,相谈甚欢。
和年龄相仿的人交谈是件舒服的事。朗姆洛和那女人自在地说着话,不知聊到什么好笑的事,笑意默契地在两个人脸上绽开。
景末安静地望着他眼角灿烂的笑纹,心中不是滋味。
怎么在她面前就从来没这么笑过?
而且,难道他把所有聊得来的人都带来过这家餐厅不成?他的诚意呢?……
一大堆的胡思乱想过后,景末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吃醋。
吃朗姆洛的醋?自己怕不是疯了!难道他是什么好人吗!
看他现在这个生龙活虎的劲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替他担心些什么,留他一个人自在快活得了!
景末用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忍住给自己来一拳的冲动,快步离开了餐厅。
*
景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本想着回家之后痛快地洗个热水澡,趁自己再度滑到其他时空之前抓紧时间睡上一觉,却不想,她在爬楼梯时隐约听见自己房间里传来音乐声。
黑胶唱片的乐声隔着自家门板,悠扬且微弱地传进她耳朵里。
黑胶机和唱片都是大卫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她此前满心满脑的复仇大计,根本没心思进行品鉴音乐的高雅活动。
而大卫则不同,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格调;景末不知道他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只知道他连喝水的杯子都是威廉·莫里斯的联名花纹款。
景末停下脚步,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大卫死后,家里的唱片机就落了灰。她从不去碰它。
而此刻,那乐声只能说明一件事——家中闯入了不速之客。
景末站在台阶里,岿然不动。
感应灯灭掉,楼道里一片漆黑。
她在那浓重的夜色里深吸一口气,戴悬戒的手在空中划出地点为家中传送门,随即猛地扎了进去。
恢弘的交响乐近在耳边。景末第一眼没看到闯入者的影子,有些茫然地贴着墙根挪步。
乐声四面墙壁共振,在屋内传来厚重的回响,恰到好处地掩盖住她的脚步声。
厨房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背影,身形被阴影遮盖,此刻正嚣张地翻弄她的冰箱。
景末贴在门框之后,轻轻从怀中抽出折叠刀。刀刃锋利,手柄经过无数次的磨合,已经和她的手掌完全契合。
“你进错地方了!”下一秒,她几乎瞬间扑了过去。
她一只手使劲撞向冰箱门,将来者压进冰箱与墙壁的角落里,另一只手举起折叠刀,刀锋逼在他的脖颈之上。
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也不小,一个回手掏就从反方向推动了冰箱门。
然后,只听“咔”的一声,冰箱门断掉了。
景末:……
冰箱门轰隆坠地的同时,她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洛基正拿着她的巧克力派大嚼特嚼,全然没有一丝愧疚之意。看见她后,沙弗莱绿的眼中反倒闪过一丝惊喜的神采:“别紧张,是我。”
看着断裂的冰箱门,以及被吃掉的晚餐,景末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
“……滚出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