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医馆开了两千年 第18章 姓沈名眠

销棉是被豆大的雨点打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高高的祭台上，台下跪满了人，男女老幼穿着粗陋的衣服，瞪着大小不一的眼睛，惊慌失措地互相说话。

销棉缓缓起身，发现了几乎完全相同的干旱山头，只是树木不同，还看到各式各样的祭品，与白人国的祭品也完全不同。

跪了满地的男女老幼说话声越来越大，被一声炸雷吓住，稀疏的雨点越来越密，暴雨降临，眼前一片白茫茫。

销棉眨眼间就被淋透了，眼睛被雨打得很疼，黑色长发粘着脸颊和衣服，脚底凝固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干净，又冷又饿。

这里与白人国完全不同，言语不通，服饰不同……

销棉身为巫女，迅速理清头绪，第一反应就是燎祭出错了，第二反应是自己没被烧死，白人国的燎祭就失败了，失败不可能有下雨，白人国民怎么办？

莫名的恐惧从脚底向上蔓延，销棉更冷了，下意识抬手，看到右前臂的烫伤，白晰的皮肤上殷红图案……疼得厉害。

白人国的巫除了占卜行医，不事生产，连日常生活都有族人打理。

暴雨一直没停，祭台下的人也没有离开。

销棉打量身上醒目的伤口，寒冷、疼痛、饥饿……意识渐渐模糊，直至晕倒。

……

销棉再次醒来时，身旁有位慈祥的老妪，虽然白发苍苍，但精神?烁，额头和双手上都画了云纹。

老妪是族中长者，姓沈，膝下无儿无女，力排众议收留销棉，理由简单粗暴，应了燎祭的少女挟狂风骤雨而来，岂可怠慢？

其他族民碍于沈氏的威望，不论男女对销棉还算客气。

销棉在沈氏的教导下，学习穿衣编发看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每天都过得充实又新鲜。

令沈氏意外的是，销棉很受孩子喜欢，孩童纯真有独特的直觉，所以族民们渐渐打消了对她的戒备。

不仅如此，销棉身为白人国巫女，占卜术和医术都是族中最强的，占卜在人间派不上用场，却能替族人清洗包扎伤口、带族人寻找可以治病的草药。

替人治病、处理外伤并不容易，虽然总还是有人因此丧命，但族人意识到，销棉的处理和草药可以减轻疼痛，处理与不处理还是有差别。

一来二去，尽管销棉不会种地干活，年迈的沈氏还捎带着她一起享用族中的劳动成果，最终，族民们同意她留在族里，毕竟能有一位美丽尽职的族医也是好事。

一年过去了，销棉离开白人国的恐惧渐渐消散，虽然与白人国的生活条件天差地别，但也很快适应。

然而，人性出奇不意地向她展露狰狞本色。

秋收以后，销棉提着背篓跟着沈氏离开族地，翻过两座山，去遥远的集市以物易物，半路遭遇其他部落混战，与沈氏一起被抓，换物的背篓也被抢走。

木牢里关着很多女子，都是在赶集路上被抓来的，有些哭得很伤心，有些一直被看守抓出去再扔回来，扔回来的时候脸上身上都有伤，有些衣服都破得遮不住身体。

沈氏在一片哭泣声中，要求销棉低头、藏住外露的手臂，又挡在她身前，努力让她避开每个打量的视线，最后，悄悄地在销棉手里塞了块尖尖的石刀。

销棉在族中生活，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眼神，但木牢外面的每一种眼神都带着打量与挑剔，都令她不舒服甚至抗拒，对于石刀，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握住了。

沈氏轻声嘱咐：“拿着石刀，趁天黑开笼时逃出去，不要回我们的族地，有多远跑多远？”

销棉不明白，没有点头。

沈氏的声音更低：“我们族不是他们的敌手，就算附近几个部落联手也打不过。你逃回去会给族人带去灾祸。”

正在这时，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被人强行拖出去，在木牢外被撕光衣服、就地强占，少女惊恐绝望的尖叫和哭泣声，刺痛了木牢里每位女子的心。

木牢外聚集的男子笑声，令牢里女子们惊惧万分。

销棉前两百多年都生活在巫楼里，进来出去的人言行恭敬有礼；在人间生活的这一年，族人们各司其职，为生计奔忙。

木牢的一切刺痛了销棉的眼睛和耳朵，悄悄地向沈氏点头，嗯，一定要趁人不备逃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本就令人不安的黑夜，更加深了众人的恐惧。

可是，销棉又很困惑，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事实上，销棉没能思考多久，木牢里又进了一位粗犷健壮的男子，女子们一阵骚动。

沈氏把销棉往身后压。

销棉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在身旁哭泣的少女把自己推了出去。

一瞬间，沈氏拽紧了销棉，少女更用力地推销棉。

销棉像个被左右拉扯的人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形。

但对健壮男子来说，这一拉一拽已经足够看清销棉的美丽。

男子抬腿就是两脚，把沈氏和少女都踢翻在地，抓住销棉白晰如玉的左手腕，直接拖出木牢。

销棉紧握着右手的石刀，急中生智：“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男子仰头大笑，随手抄起一根火把，拽着顺从的销棉走进木牢后面的密林里，身后是众人的嬉笑声，以及木牢里沈氏的怒斥声。

销棉假装顺从地慢慢走，却忍不住扭头看向木牢，却看到成为梦魇的一幕幕。

沈氏被人强拽出木牢，一顿棍棒活活打死，即使摔倒在地、双眼都直直地望着销棉的方向，吐着鲜血的嘴唇开开合合，是无声的呼喊“快逃”。

销棉就这样被拽到密林深处，看着男子满意地打量自己，扔掉了披在身上的麻布草衣，毫无遮挡、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站在一块山石上：“跪下！”

月光下，销棉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男子的表情，却能看到最原始的交合**和弱肉强食的法则。

销棉慢慢走近，非常顺从地跪下，恭敬地行礼，伸出左手触碰男子的脚踝，手指慢慢向上……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征兆。

男子抓住销棉的头发，摁着她的头用力向下压；销棉仍然顺从，右手用石刀果断地划断男子脚踝后面的跟腱，第二刀割断腘窝的肌腱，同时用力把他撞翻。

男子一声怒吼，扯掉了销棉的一撮长发。

销棉趁此机会向密林深处跑去，男子的怒吼一声又一声，很快就听到了更多愤怒的吼叫。

密林里树木都差不多，销棉很快失去了方向，却不敢停住脚步，甚至不敢回头，拼了命的、毫无方向地奔跑，直到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为止。

等气喘匀了、满嘴都是血腥味的销棉，右手死死地握住石刀，顺着一棵倾斜的大树，爬到了另一棵大树的树冠层，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树枝。

四周黑极了，没有火把的亮光，也没有追来的身影，又累又饿的销棉拿出沈氏预备的干饼子，混合着眼泪嚼进嘴里，吃完以后流泪等天亮。

销棉暗暗恨自己，明明会占卜，为什么出远门前不占上一卦？卦相一定有显示，哪怕迟一天出门，就不会遇上这种事情。

可是，族中的物品要交换盐巴，集市只开三日，即使卦相显示有危险，沈氏会不会听自己的？

应该不会。

如果族长不放心，加派两个壮年男子跟着，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也不会，因为沈氏说，整个族人甚至连附近的部落加在一起，都不是这群蛮人的对手，只会多死几个人而已。

销棉不停地在脑海里复盘，不停地推翻自己的假设，实力太过悬殊，无论怎么样都避不开这个劫难。

闭上双眼，销棉脑海里都是沈氏被打得颤动的身体，直直的眼神，以及希望她顺利逃脱的心愿，开合的染血的嘴唇“快逃，快逃……”

天渐渐亮了，销棉被阳光照醒，这时才发现，大树下的巨石后面有一窝小狼，慢慢的，一只两只三只，狩猎的狼群慢慢聚集在树下。

这是那群蛮人没有追赶的原因？

销棉无奈苦笑，自己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出错的燎祭，死去的沈氏，回不去的部族，自己不会织布更不会种地，以后该如何生活？

没有答案。

山风一阵阵，狼群发现了大树上的销棉，嚎叫声一声接一声。

销棉心里的苦涩越发浓烈，落在蛮族手里，葬身狼肚里，哪个更惨？不，各有各的惨。

落在蛮族手里，不会立刻死，但是漫长的折磨。

落在狼群里，会死得很快，也死得很惨。

早死晚死都是死？

可是，困在巫楼两百多年，好不容易见识了人间的有趣，销棉不甘心，在树顶眺望远处，仔细辨认每一片树林，试图找到逃脱的方法。

忽然，销棉发现狼群再次散开，圆滚滚的肚子起起伏伏，睡在各处。

只有嗷嗷待哺的小狼还在舔舐动物骨架上的血迹，做着扑咬动作。

销棉想到白人国的某些传闻，一个时辰以后，顺利逃脱狼群，找到了下山的路。

也是从那天起，销棉姓沈名眠，只为了记住惨烈无眠的这一天，记住对自己悉心照料的沈氏，温柔慈祥，聪慧勇敢。

虽然没法上架，我还是会好好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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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姓沈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