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白几步后只留下一个残影,沈寄风循着气息连连追上去,等见到人时,对方沉默地站在偏僻无人的后门
谢霁白站在阴暗交界处,半明半隐,沈寄风到了之后,不知为何周边突然冷了起来。
谢霁白抬眼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沈寄风只觉得对方眼中冒出两道寒芒。
他打了个寒噤,转了转眼珠子,心里盘算起来:“我知道你要干么。”
谢霁白:“……”
一片寂静中,沈寄风觉得头顶冒出几条黑线,发现谢霁白早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曦光下的青年,平淡苍白的脸上生出淡淡的戾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很不爽的气息。
沈寄风默默退开两步,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开口:“你要进去。”语气十分笃定。
谢霁白无声点了点头,眼神留在城主府上面。
沈寄风也不再纠结。
他思考片刻道:“城主府里有机关阵法,此处无人看守应该更甚,我不懂阵法运行规律,若是随意闯进去触碰到了,只怕不好收场。
谢霁白抬眸,照出黑如点漆的瞳孔,慢悠悠道:“我懂。”
*
度绯随着管家穿过曲折的走廊。
一路上,周遭环境幽静,路过的妖也是小心翼翼低头不语,生怕惹祸上身,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院前。
院落不大,院子周围用木篱围成,一眼望去院内一片光秃秃,没有点缀之物,泥土透着死气。
管家带她停院子不远处,遥遥望去。
院落周边守着几个银甲妖侍,神色严肃,身上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姑娘。”管家停下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睛掠过诡异的目光,缓缓道,“小姐最讨厌狐妖的气息,所以进去前您可先将身上多余的狐气消了。”
“要不然。”他拖长尾音,似笑非笑道,“小姐发起疯来我们也无能为力。”
度绯轻轻嗯了声。
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对整个城主府表现出诡怪氛围的心讶。
在来此城前,她从各方面入手调查过。
其中有一个很老套的故事,鄠城城主据传是个半妖,有着一半人族血脉。这样的半妖幼时自然两边都不待见他,受尽苦楚,饱受欺凌长大,可他有妖力当上城主后,反而没有长偏,性子温润,不管对待人还是妖都非常温润。
可是,真的有受尽百年屈辱心性依旧如此纯善的半妖吗?
自她进入府邸来,里面围绕着难以言喻的恶寒气息,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在暗暗偷窥着你。
路过的妖皆是瘦弱不堪,一脸惶恐之色,露在外面的肌肤隐约可见伤疤,瘦骨嶙峋,颤颤巍巍而过。
这于外面的传言相差太多会。
而且城主府的小姐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单不说这个,门口那些妖卫,不像是保护她的安全,更像是将她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惨了,度绯默默想着,顺手将自己身上与谢霁白呆久了的狐气消掉。
恰巧此时,屋内传来怒吼之声。
不过多时,方才门口的华服男子便怒气冲冲出来,嘴里语无伦次:“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哦不,是妖。”
“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妖。”他重复着,面色涨红,身后跟着的白衣女子为他轻轻抚胸顺气,搀扶着他慢慢走出来。
院外的妖卫对此举动目不斜视,定定值守着。
华服男子这才面色稍霁些,随她出来,路过度绯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鼻子翕动间,不知又想到什么甩袖愤然离去。
度绯真是觉得自己莫名遭受此击。
她猜想莫不是此时自己是一只鸟妖,而对方歧视鸟妖对她态度如此。
管家将她带到门口完成任务后便施施然离去。
度绯是明白了,这个城主府的下人怕对这小姐不重视,做做样子罢了。
她一咬牙,推门而进,光线顺着开门时跳了进去。
一道轻悦的嗓音倏尔出现:“关上。”
度绯迅速把门阖上,屋外的明光彻底被隔绝在外,里面在不见一丝光亮,仿佛与外面划分成两个明暗交加的世界。
她循声望去。
太黑了,度绯忍不住心想。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她的修为也没有到淬魂锻体的那个程度,只能靠感知去察人在哪里
那人又轻笑声:“怎么,你看不见我?”
虽然此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度绯想她一定是目露怀疑或嘲笑。怎么会有看不见黑夜的鸟妖啊。
度绯直勾勾盯着那处不语。
双方僵持片刻,那人也觉得无趣,一道微弱柔和的明光在屋里亮起。
她眨了眨眼看清屋内。
层层的轻纱被慢慢掀起一角,一双如玉的赤脚轻轻点地,曼妙的身姿在里面隐隐若现。
她嘟囔道:“终于来的是个妖族了,先前那些人族真是个个烦人透顶。”
度绯听此话,总觉得心中顿感不妙。
她惊呼一声,软软倒在榻上,气若游丝道:“好疼。”
度绯沉默了,还可以再浮夸些吗。
她看度绯没有反应,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赤脚踩在地上而来,身上带着的金饰随之响彻声声,上面所蕴含的力束缚着她的妖力。
微弱的烛火下,面前的脸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亮如繁星,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梦瑶可不管这么多,她眼中冒出点点恶意。
度绯只觉屋内忽然弥漫一股奇异的怪香,让人喘不过气,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头晕目眩。
梦瑶见状眼中掠过得意之色,可下一秒便怔在原地。
度绯轻轻挑眉,小样,和我斗,身为灵医,若是被你阴了那便太失败了。
梦瑶看见她这一举动,忽而蹲下身捂脸啜泣。
度绯有些头疼了,她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哄人的,何况她也不会哄人啊。
而且她一眼就看出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病,那她处心积虑找这么多人来为她就诊是为何?
度绯微微俯下身,梦瑶抬起头眼神盈满泪珠,对上她的乌黑的眼:“求求你帮帮我,你若是能帮到我,事成之后我愿拿出回溯镜给你一用。”
梦瑶:“我愿以妖神起誓。”
度绯明了,若是以妖神起誓所有一切从起誓起便会即可生效,若是最后那方反悔,妖雷便会将她劈得神魂俱散,再无来世,所以现在的妖族不是逼不得已,不会轻易对妖神起誓。
她轻笑:“可我为何要冒着得罪城主的风险帮你。”
度绯继续问:“你话里这么娴熟,想来这句话看来也不止对我说过。”
梦瑶在她犀利眸光的注视下,仿佛在度绯面前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的明明白白,她一咬牙:“从一开始我说什么便没有人信,更遑论我现在失去妖力,我又能如何阻止现在的局面。”
度绯哽咽住了,你也没和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这不是冤枉人么,啊不,冤枉妖。
梦瑶死死注视着她的眼,与从前来为她来看病的那些人与妖不同,对方的眼干净透亮,恍若海里的明珠,虽知对方也是为了回溯镜而来,她也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又或许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中的悲苦无从发泄,也许她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这让梦瑶不禁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冷笑一声:“不久后我们都会死在这儿,还要什么回溯镜,命都保不住了,要那破镜子做什么。”
如她料想那般,度绯眉头蹙起,面上有些茫然,像是对此话的不解。
梦瑶一字一顿道:“回溯镜不在我这,早弄丢了。”
她定定看着度绯,又抛出一句话:“你信不信鄠城城主是妖鬼?”
最后两个字淡的几乎听不见,融于屋内,让度绯一时恍了神。
她从这两句话里得到两个关键的信息。
城主是妖鬼,回溯镜不知去向。
若回溯镜丢了也就罢了,她可以另寻它法,但若前者是真的,依照谢霁白的运气,他们一行人有很大的几率与城主相遇。
这让度绯毛骨悚然。女儿会说她的父亲是个不好的玩意,还是人人喊打,想要诛杀的妖鬼,要么是心性上来不喜她父亲将她关在这儿,找人乱说一通发泄不满,要么便是如实到来。
只是这样看,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梦瑶也有问题。
度绯抿紧唇:“你有什么证据?”
梦瑶低垂下头,露出的脖颈,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度绯瞬时被上面所出现的符印吸引,血红的符印如水般缓缓流动,红的刺眼。
她自己像是毫无察觉,轻声道:“听我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