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一切妖鬼祟气随着问心剑阵的开启,凝结着大乘修为的剑意落下让仍在蓬莱的妖鬼与妖顷刻间灰飞烟灭。
妙言仙尊立于崖边,脸色苍白如纸,耳边不断传来妖鬼嘶吼,妖的咒骂。
直到剑阵落下刹那,囚笼困住这方地,所以一切杂音都消弭于天地间。
她因承受了剑阵灵力的运转,捂嘴轻咳几了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染在如玉的指节上,她却毫不在意。
她望向云影重叠的山峦,半响后放下手,淡声开口:“他们走了吗?”
“走了。”身后人回答她。
那人继续笑道:“度医师承了蓬莱的恩,也该轮到她奉献了,只是希望这次霁白可不要像百年前那样犯糊涂。”
“当机则立断为好。”他温润的眼中隐隐透出狠戾之色,“要不然我可会忍不住去帮他。”
*
祈城。
位于蓬莱山脚下,城镇的百姓大都是凡人,蓬莱弟子得空了会下山在某处集市上进行交易,因此这里的百姓对于出现各类气质容貌出众的修行之人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今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站在摊边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一手拿着小孩经常买的兔子糖画,糖画上图案活灵活现,在夕光照耀下小巧精致,可爱的糖画与他清冷霜雪气质不免有几分错差,让人忍俊不禁。
随后白衣青年走进街旁一家客栈,他们这才收回目光。
谢霁白站在度绯房间犹豫许久,心下不定,不知待会见了她说什么好。
他垂下眼,内心有不知所措,她现在应当醒来了,可失去记忆不再记得他,隔着一扇薄薄的房门,他难以揣测度绯现在的想法。
她会想见到他吗?
毕竟这两次危险都是他带来的。
谢霁白张了张口,喉咙像是烧了起来,干得不像话,半天没能发出半个音。
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寄风看见这一幕不免感到好笑,他微微摇头,走上前去问:“怎么不进去?”
谢霁白早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他对这妖并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某些缘故,他们在出蓬莱那时便会分道扬镳,各有各的路。
他不咸不淡嗯了声,继续站在门口当石人。
沈寄风不免啧了声,像他这样的蜗牛进展,能在门口站一天,吹一天的冷风,可别挡着别人的路了。
还是帮他一次好了,毕竟谁让他是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大妖。
沈寄风清了清嗓子,还未开口。
谢霁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旋即手轻轻扣门,而后扭过头漆黑的瞳孔毫无感情地看向他。
言下之意你怎么还不走。
沈寄风秒懂,这是让他滚,他幽幽望了一眼谢霁白,转身挥袖飘然离去。
切,不进就不进,他还不稀罕进呢。
他们外面二人交谈对峙时的动静并没有刻意隐瞒。
度绯醒来不久后便听见外面轻微的动静,她知晓自己应当是出蓬莱了,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帖地处理过,伤口上清凉感让她头脑清醒不少。
听到响动后,她内心有些苦恼。
她对谢霁白的感官很复杂,在初遇他时,度绯得知这个光风霁月的青年认识从前的她,心下自然是雀跃无比。
度绯渴望了解从前的自己,师尊以前曾说过若是她的金丹未曾碎裂,她也可以练剑,那样她便可举起剑护身边人平安,而不是被迫转修灵医一术,连自己时而也护不住。
她想知道她从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百年以来一直都想。
所以她将谢霁白带回了医药馆,等他醒来后也许很多便可知晓,比如他们二人从前是什么关系?她以前是谁?她以前修为怎么样?
可等来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危险。
度绯有些退缩了,刚迈出的脚又悄无声息收回了小小的圈中。
百年来她一直困在蓬莱,她的世界里只有师兄师姐同门。
而像谢霁白这样的人周身藏着许多危险,就连他与姜家嫡女之间的感情也是扑朔迷离,她又为何要掺杂进去重新认识这个人,让自己陷入困境里。
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那样活得太累了。
不论他们以前是何种关系,还是当陌生人为妙,度绯心想,迅速做出了最优解。
她深吸了口气,在这样平稳安静的环境里见他确实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心慌不测。
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
度绯一抬头,便望见白衣玉冠青年,金光在他身后雀跃跳动起来,更衬他眉眼清隽,周身寒霜气质四下融化开来,宛如一池春水柔和。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少女柔软的乌发垂下,贴在额上,脸色依旧苍白不已,神情恹恹,抬起头时黑白分明的眼望向他。
没有爱恨不平的复杂情绪,只有对待陌生人的平静。
谢霁白从她眼底看见了自己,在对上她平和的眼神时蓦地紧张起来,先前想好的话语全然忘记,大脑一片空白。
度绯自然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措。
“度姑娘。”他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我来为你送药。”
度绯努力压下心中攀起的奇怪感情,朝他扬起一个微笑,委婉道:“多谢公子此番好意,但我清楚自己的伤,都是些外伤不碍事,不劳谢公子费心了。”
度绯身为灵医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些话自然是糊弄他的,虽说她因谢霁白带来两次危险,但也恰恰因他化解。
谢霁白将她从蓬莱带出,让她避免了问心剑阵,她心下叹了口气,还是不要麻烦他为好,要不然欠的债日后还不清了。
久久谢霁白没回答。
倏地他低低的声音传入度绯耳中:“你还在生我气吗?”
听闻这话,度绯心下一颤,蓦地抬起眼看她,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生气?生他的气吗。
她为何要生气?
没由头的思绪爬上她的心,度绯神色开始变得不自然,干笑道:“谢公子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咋们这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我怎么会生你气,何况你昨日还在鸟妖手下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度绯越说语气愈加平缓,到最后娓娓道来似乎并不在意。
谢霁白像是没察觉到她话语中的疏离之色,低声继续道:“度姑娘体内应该还有许多妖气未引出,若是时间久了对灵脉不好。”
度绯表情微妙,他这是听不懂人话吗,她可不需要他帮忙治疗,引出妖力这种事她自己慢慢来即可。
她语气微微冷下来:“这就不麻烦谢公子了,你能清楚我灵脉里有妖力残留,那你应该也清楚我的灵脉也比不上普通的修士,何必煞费苦心。”
谢霁白对她的话认真解释道:“你灵脉的滞涩原于金丹破碎,但我能让你的金丹恢复。”
度绯听到此话沉默顷刻,她嘲笑道:“我师尊都未能做到的事,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剑修可以做到。”
谢霁白望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我可以。”
度绯面对他真诚的眼,此时竟生不出打击他信心的想法,她叹了口气,语气微不可察软了一分:“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那么好修复,我昨夜又何必让鸟妖白揍了那么久。”
“总之你不用管这么多,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度绯以为她拒绝这么明显了,谢霁白不会再说什么,转头走人最好。
对方只是沉默半响,不识趣地继续站在她眼前,挡住面前的光。
度绯气的不想看他。
若是有那么容易她自己早修复金丹了,何必拖了百年,愈来愈严重,而他非要在这时提她在意的事。
没一点头脑,她不高兴地想,情绪直接表现在脸上。
谢霁白垂眸,乌黑的瞳孔染上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轻声道:“我知道修复金丹需什么。”
度绯嗤笑了声,她认真上下端详了一番谢霁白:“知道又如何,你觉得凭借你的修为你能为我做什么。”
“不如好好修炼,将缺失百年的修为补回来,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姜家宝物。”
度绯知晓自己这话说得不过脑子,传闻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在蓬莱百年时从未听过姜家来人的消息,宝物只怕也是个幌子,从昨夜那群妖趁乱入蓬莱便可窥探一二。
可她的心里却无端冒出一股淡淡的戾气,让她脾气也有些暴躁,说话间也许是伤到眼前这个人了。
可她平时从来不会这样啊,度绯有些迷茫,为何一面对谢霁白内心总会无端升起戾气。
难道他们八字不合。
谢霁白听后神情明显低落下来,如同一只落水小狗,眉梢也弯了下去,语气带上一分不自然的祈求:“度姑娘,你相信我一次。”
度绯真无奈了。
谢霁白斩杀鸟妖,为她渡来大量灵力平缓她灵脉中的紊乱,缓解了她当时的痛苦不堪,她很感激当时他的出手相救。
可他没必要为她做如此之多。
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公子,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