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街道旁官兵严守,外围是看热闹的百姓,却是安静得出奇。
天欲雪一身繁重喜色华服,拎着红绸,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他有些发懵。
没成过亲,看这样子难不成是他娶?
马蹄哒哒的响着,身后是隆重的迎亲队伍,只闻鸣乐,满街百姓无一人喧闹,场面一度沉闷,连带着这艳阳天都让人无端阴冷沉郁。
小童的一道惊呼在其中异常突出,天欲雪循声望去,脸上挂着笑。那小童惊恐的看着他,随后被其母亲一把捂住了嘴,两人遁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有这么可怕吗?天欲雪收起了笑容,看来慕沅果然臭名远扬啊。
他携着红绸纵马许久,街道尽头却出现了另一道迎亲队伍,正朝他们这边赶来。
笔直的街道似乎也没有岔路,看这势头怕是要撞上。
天欲雪望着那道身影停了下来,胸腔那颗心脏隐隐躁动。
那人同他一袭红袍,天光更盛,给他镀了层金边,高高束着发,血红的发带同他的发丝随风飘扬,手下缰绳一扬,策着白马猛冲过来,如同离弦的箭,徒增几分血性,瞧着倒不像是来成亲的。
像是来取他性命。
周遭开始热闹起来,天欲雪利落的翻身下马,理了理红绸,等待着那人到来。
再怎么着这红绸也在他手上,慕无心只能被娶喽。天欲雪心里乐开花,脸上不知何时就洋溢着笑容。
一人一骑行至眼前,却不下来。
乐声如旧,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天欲雪轻哼一身,眉间尽是傲色,尽管是仰望着人,他仍是挑了挑眉,挑衅的看着他。
慕无心唇边泛起一丝熟悉的微笑。
感觉后背有点凉。
尽管如此,他还是往前递了递红绸,意思明显得很。
慕无心俯下身来,手中红绸被重重的扯了过去,他踉跄了几步,腰间一紧,红绸缠了他满身,不等他动作,慕无心直接大力将他带上马,熟悉的香气萦绕在身边,腰间是紧紧锢住的手。
周遭更是喧闹无比,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天欲雪仍是感到火大,身躯只能泄愤的扭动着,那人连手都给他缠着!
腰间更紧,偏偏隔着这么厚重的衣服,只觉紧贴的地方热意难耐,耳边还传来低低的嗓音,背后活人冒着丝丝热气:
“很快就出去了。”
存在感极强,烫着他耳朵了!
天欲雪拧着眉,偏头怒道:“你先给我解开!”
“哦,还以为师兄早就不在意了。”
……
脸吗?他还是要的!
天欲雪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脸上火辣辣的烫。
到了熟悉的院子,天欲雪极快翻身下马,站立如松,手中攥紧了红绸,再次递上,一双狐狸眼笑眯眯:
“相公?”
慕无心面若冰霜,还是接下了。
宾客满堂,乐声更盛。
两人齐齐携着红绸,行至正厅。
堂上人眉宇间透着不可忽视的威压,身着鎏金龙纹长袍,看见二人就这么进来,似乎有些不满,视线沉沉的压向慕无心,只是没持续多久,又是一张慈眉善目,变脸极快。
这便是他的‘兄长’。
天欲雪扬了扬眉,与身边人对望一眼,两人嘴角都噙着笑,眼神更加坚定。
这倒是真心实意。
两人转过身,曳地的喜服连同满堂鲜艳绸缎,如火舌般吞噬尽这一方天地,两人轻抬着手,腰间红绸缠绕。
该结束了。
礼官尖细的声音传来:
“一拜天地。”
天色蓦然暗沉下去,猛地掀起一阵狂风来。
天欲雪牢牢攥住慕无心的手,朝着堂外重重一拜。
霎时,雷雨交加,黑乎乎的云层压了下来,撕裂空间的劫雷一道一道的闪着,似在威胁。
他们低着头,指间紧紧交缠,要将对方绞进血肉一般,灵流彼此交融,脸上皆是张狂的笑意,一个恣意张扬,明媚和煦,一个放浪不羁,阴冷无情。
不知天地可受这一拜!
轰隆一声,一道劫雷落下落在他们身前,堂间瞬时亮如白昼。
天欲雪挺直了身子,怒视着云层。
堂外宾客们神色无常,乐鸣如旧,礼官却被封口一般,久久没宣读下一句。
偌大的天地间,众人依旧注视着他们。
可这里的人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在浩荡天威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此刻云层又涌了上来,风雨大作,不知下一道劫雷何时才会落下。
“夫妻对拜!”
一道怒喝响起,癫狂至极。
天欲雪不可置信的看着旁边人,慕无心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脸上是阴鸷的笑意,白光一照,更如地狱罗刹。
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出,慕无心灵流在他身体里作祟,天欲雪被迫俯下身去,眼看雷光还在云层穿梭,天边泛着极致的白,那雷就是迟迟不落!他不再抵抗,灵流再次交缠相融,两人结结实实的对拜了下去。
风歇雨止,再无任何声音。
“咔嚓”一声,耀眼的白光瞬间撕破天际,又快又狠的劈下来。
天欲雪只觉喉间一紧,一下子卸了力,一道温柔的灵流汇了进来,却是让他更痛,浑身泛起噬骨的疼,几度晕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着那人衣领,痛极了唇间溢出几道惊呼,几乎是恳求道:
“不要灵力。”
恍惚间,梦境逐渐崩塌瓦解。
他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到整个人在不断下坠,心也空悠悠的。
直到掉入一片温热。
天欲雪迷糊睁开眼,头痛欲裂。
灯影模糊,在他眼前悠悠的晃着,他挣扎着爬起来,不知道什么落了下来,手上传来一阵热意,他连忙撒开。
不知谁把门窗都弄严实了,整个房间没有一丝风,浑身一阵一阵的热流翻涌,他闷得慌。
隔着屏风看不清楚,隐约瞧见坐榻上好像有人,那道黑影移动过来,在他眼前打着转,晃得他头晕。
天欲雪喉咙割裂般的疼,声音沙哑:
“水……”
抵过来的茶盏是温热的,他摇了摇头,眉间拧做一团。
“不要热的,好烫!”
脸颊上的手,倒是冰冰凉凉,他不自觉的蹭着,想要寻求更多。
慕无心眉头微蹙,转而捏着他的下巴,手上茶盏稍微用力,杯沿硬是抵开了一条唇缝,声音却是软的:
“是冷的,沅沅。”
听到熟悉的称呼,天欲雪被哄着也没多大脾气了,软绵绵的不再抵抗,迷迷糊糊喝了不少下去。
喉间舒服许多,浑身仍是火热难挡,他抓着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胸口,闷闷开口道:“难受。”
“热了?”
天欲雪难耐的点点头,浑身像一只刚出笼的虾,感觉还在噌噌冒着热气。
慕无心手下灵力涌动,天欲雪连忙把他的手丢开,满脸惊恐。
“没给你输。”
他手腕一翻,掌中灵流凝着冰晶,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都凉了下来。天欲雪晕乎乎的抱回那只手,如同幼兽蜷缩在榻边,就这么睡着。
慕无心一晚上烧着灵力,一阵冷一阵热的交替着,难耐了小狐狸就脸颊红红,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舒服了又软糯糯的趴在他怀里,嘴里嘟哝着什么。
他俯下身去,只听清一声软软的“娘亲”
……
这小狐狸是烧迷糊了,还是冻晕了?
晨光微熹。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陈设,天欲雪瞬间神清气爽,他一个鲤鱼打挺,翻到一半,没翻动。
……
塌边还趴着一个人,一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怕他跑了一般。
眼下一片青黑,眉心还在蹙着。
天欲雪脑瓜一下子又嗡嗡的,每次被雷劈后,他身体都会寒热交加,这次也不例外。
当然他最费解的是,明明两人的一起挨劈,为什么慕无心就没事!
之前在家的时候,有爹娘照顾着,慕无心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要面子也不会和他说,这次可能把他吓坏了。
天欲雪侧躺下去,认真打量着那人的睡颜,眸光一寸一寸在他身上脸庞的扫过,再落回那颗睑下痣,细细来回辗转。
睡着的慕无心还挺乖,比平时看着舒心多了。
不知不觉中,眸光又近了几寸。
那人眼睫动了动,天欲雪眼珠转了转,玩心大起,他撑着身子贴近了许多,还故意咬着人耳边说:
“辛苦你啦,卿卿。”
说完自己又愣了,怀疑烧了一阵自己脑子都不清醒了,再怎么说慕无心也是照顾了他一整晚,怎么还能这样对他呢!
天欲雪暗自决定三天都不逗小师弟了。
余光瞥见那人胳膊动了动,他被吓一跳,只能双眼微眯,继续观察,大不了就装睡。
隐约察觉衣物没那么紧了,原是松开了,那人大大方方的换了个姿势,埋着头,依旧睡得很香。
衣衫是解救成功了,这一出闹过他却心慌慌的,趁着人没醒,天欲雪连忙爬起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院外柳生和苏彦早已等候多时。
天欲雪未言先笑:“早上好啊!”
柳生见他如此生龙活虎,担忧的神色褪去许多,“云兄怎么不见?”
天欲雪指了指房间,“怕是没醒呢。”
苏彦满脸疑惑:“梦境怎么突然崩塌了,天兄你还好吗?”
梦境出来后的事他也不记得,不确定他们知道多少,他只笑道:“挺好的呀!”
柳生颇为兴奋道:“习惯就好了,和天兄同行总能碰到些稀奇的事!”
天欲雪一副雷打不动的笑容。
“吱呀”一声,慕无心推开门,一袭白衣胜雪,依旧是一张面若冰霜的脸,让人无端生寒。
还好今天太阳不大,天欲雪真担心这小冰块被晒化了。
不过这人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房的,还换了身衣服,他狐狸眼微眯,朝那谪仙挑了挑眉,目光毫不掩饰的欣赏着他。
慕无心径直走过来。
清风拂过,两人身长玉立,衣袂翻飞,皆是雪色,薄薄的晨曦落在肩头。
见人来了,苏彦问道:“梦境怎么突然崩塌了?”
云无意道:“一道劫雷把梦境劈碎了而已。”
苏彦瞪大眼,“什么劫雷?”
慕无心神色淡淡,言语间有些滞涩:
“我自幼煞星入命,亲情缘浅,最是克妻……”
剩下的不必多说,三人神色变幻莫测。
柳生最是痛心,重重的拍了拍慕无心肩膀,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苏彦没想到是这种结果,难怪梦境那晚云无意这么笃定,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怪自己多嘴。
天欲雪有些惊讶,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师弟这么能演,说的跟真的一样。
场面一度沉郁。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
天欲雪:窝是不是炸糊了
慕无心:没糊呢,给你冰冰
柳生:好刺激!
苏彦:我这嘴啊!
梦鬼:我要请律师
其实是糊的是窝呀()
小天使们求评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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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