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逆转使得天剑门内时间紊乱, 弟子们则如同机器般没有思想,循规蹈矩,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一天的生活。
琼玉仙尊为祁墨云编织了一个虚幻的梦。
梦中人不明真相, 还在为走出清云阁而开心。
祁墨云戴着面具, 紧抓琼玉仙尊的衣袖,像初次离巢的鸟儿, 好奇地打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来往的弟子们木然地朝琼玉仙尊行礼, 紧接着就去做自己的事了。祁墨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们交流,伤心之余怀念起小白鹤来,他望向琼玉仙尊,问:“师尊,师尊,您知道小白鹤去了哪里吗?”
琼玉仙尊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许久未见幽篁。
“你们是如何相遇的?”
想起小白鹤曾说过不要将两人见面的事情说出去, 祁墨云捂住嘴,含含糊糊地道:“没有, 我们没有见过面。”
琼玉仙尊:“你撒了谎。”
“对不起,师尊。”祁墨云委屈地低下头, 并放开琼玉仙尊的衣袖,犹豫片刻后, 复又小心翼翼地捏住琼玉仙尊的袖角,道:“是我把小白鹤抓进清云阁的, 我想让他陪我玩。”
昨日从鬼界归来时,琼玉仙尊的神识有些混乱,未察觉祁墨云的异常,这会儿意识到不对,思及幽篁的妖族身份, 瞳孔骤缩,道:“不好!”
语甫落,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际,雷声炸响。伴随不知从何而来的镜面破碎声,琼玉仙尊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您怎么了?”祁墨云吓了一跳,正要为琼玉仙尊擦去残留嘴角的血,忽见数名弟子出现在周围。他们眼下乌青,神情麻木,宛若行尸走肉,正摇摇晃晃地靠近,纷纷出剑直指二人。
琼玉仙尊将祁墨云护到身后,挡下众弟子的攻击。他自然不会下杀手,不过将弟子们击退罢了。然而弟子们的攻势宛若潮水般接连涌上,琼玉仙尊又因鬼界一行而元气大伤,此时又遭阵法反噬,很快便气息紊乱,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于灵脉中游走,承受着体内宛若火烧般的痛楚,琼玉仙尊回身,将祁墨云推出一丈远,道:“退后!”
他把孤月剑插.在地面之上。强劲的剑气将众弟子生生震出去。
琼玉仙尊清楚,天道出问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溟毁约了。
他与南溟共同使用天道,即便反噬,也不该由自己全部承受,定是南溟做了手脚。
“放开我!”
琼玉仙尊一惊,猛然回首,便见祁墨云已中了定身术,而不知何时出现的南溟竟立于祁墨云身旁,笑道:“仙尊,感谢你的信任。”
琼玉仙尊:“南溟,你……”
南溟并拢双指,凭空一滑,便有一道巨大的裂口现于眼前,同时,浓郁的黑雾弥漫,那是空间被撕裂了。琼玉仙尊暗道不好,想同样运转天道阻止,却发现天道已不能运作。孤月剑剑气横扫,驱散了浓重黑雾,眼前已空无一物。
而此时,因阵法被破而顺利进入天剑门的妖族大军浩浩荡荡地赶来。妖王落于琼玉仙尊面前,将满地狼藉收入眼底。
“祁璟之呢?”
*
震耳欲聋的和声于空旷的魔界大殿中回响。
“参见魔尊!”
祁墨云方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数百名魔族大臣齐齐跪在面前,高喝魔尊万岁。
而自己正坐在魔尊宝座之上,身下是兽皮软垫,双手搭着两只雕有异兽的把手。
缺失一魂之后,祁墨云的意识便于虚无中沉浮,习惯了眼前浮现幻觉然后如镜面般破碎,便理所当然地将眼前这一幕视为幻觉。他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然而幻觉却并未像以往一样溃散,五感反而越来越清晰。
呼喊魔尊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同时,视野也不再如同雾里看花,他感觉到手下握着的宝座把手冰冷彻骨,如同针一般扎着自己的手。
祁墨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处现实。
自然,缺失的那一魂也已经回归了身体。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就在此时,自黑暗当中传出一道冷漠的男声:“好了,都滚吧。”
大臣们闻言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巨大的殿门“砰”一声关闭,整座大殿陷入一瞬黑暗当中,紧接着烛火亮起,映亮了周遭的一切。
“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之上接受朝拜,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南溟笑着走向祁墨云,面前掌风刮过也面不改色。
——大乘期修为的祁墨云,击出去的一掌竟然被南溟轻易化解。
祁墨云起身唤出落尘剑,薄如蝉翼的剑身震颤,碎落星辰,锐利剑尖直指南溟:“离渊,你在搞什么把戏?”
南溟停下脚步,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尖,道:“我不是离渊,你认错人了。”
祁墨云只当他又犯了疯病,戒备地看着他。
“阔别许久未见,你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吗?”
未听到回应,南溟叹息一声,前进了一步。如此,落尘剑剑尖抵上他的喉咙,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看来你把我忘了。”
祁墨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手下微微用力,便有血渗了出来。
南溟皱紧眉头,道:“兄长,疼。”
祁墨云立时一愣。
“兄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南溟紧握落尘剑剑身,又将剑尖往自己的血肉中推入一分。越来越多的血渗出来,触目惊心的红。
分明只要手下用力,就能将害了徒儿的凶手杀死,然而祁墨云却移开了剑。
兄长这个称呼在耳畔回荡,令他浑身都在发冷。
能这样唤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胞弟,还有一个……
怎么可能?
“兄长,为何不杀我?”南溟握住落尘剑剑身,引着祁墨云将剑尖抵上自己的心口,道:“来吧,朝这里扎下去,报了当年的一剑之仇,如此,我便不必再受愧疚折磨,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当年的一剑之仇吗?祁墨云的额角已渗出冷汗,握剑的手微微发起抖。
早该抛下的回忆,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伴随着南溟的自白,将他淹没。
“兄长,对不起,当年我利欲熏心,方做出无可挽回之事。我虽因此坐上修真界首席之位,但总觉得心中缺失了一部分。放眼天下,竟无一人能与我开怀畅饮,竟无一人的修为能与我比肩,那种孤独感令我深受折磨,我因此想到了你,我的兄长。”
“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的对手与挚友,也只有你,才能填补我内心的空缺。我立于修真界顶峰之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最终功德圆满飞升成仙,然而上天入地,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
“你可知我有多怀念你,我的兄长。我付出无数代价方掌握天道,因此得以掌控时间、通达古今,但我运转天道回到过去,却寻不到你,这太蹊跷了,你的影子似乎被刻意抹除,就像从不曾存在于世一样。”
“终于,我发现了世界的玄机,知晓你身处另一个空间,因此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这并非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根本难以容身,只好想方设法侵入离渊的意识,并欺骗他:我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利用天道,我看清了你的过去,将你是祁寒影一事告知于他,后来我与谢惜楼达成交易,利用谢惜楼的力量将他夺舍,如此,我才能站在你的面前。”
手中落尘剑“哐当”一声落地,祁墨云阖上眼,念出了那个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提到的名字。
“南溟。”
终于听到祁墨云唤出自己的名字,南溟的脸上现出狂喜之态。
他激动地看着祁墨云,目光于烛火映照下微微闪动,而后竟是单膝跪地,朗声道:“魔尊座下右使南溟,见过吾尊!”
魔尊吗?
那是穿越到第一本书中时的身份,只要一想起,祁墨云眼前便会浮现出炽热岩浆吞噬尸山血海的景象。
深呼吸过后睁开眼,祁墨云俯身捡起落尘剑,横亘于南溟的后颈之上:“说吧,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