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倾没想到在海市的初夏,湿度高到90%的空气会凝固成结。
如果说喜欢,又能怎么样?被导师臭骂一顿?钉在各位同行的反面例板上?
许山倾都可以接受。
他想叛逆一次。
“我……”
许山倾的话音还没收声,仇若青家的大门就骤然关闭,带来一阵穿堂风,连他周围的气流都微微震荡,许山倾恍了下神,忙对封纶正说“我还有点事,等空下来再聊”,就迅速挂了电话。
他掉转脚跟,踉踉跄跄地来到客厅,却看见仇若青躺过的沙发只剩一个软陷的窝,仿佛刚才躺在这儿的只是个姓仇的梦,向王阿姨问道:“仇若青呢?”
王阿姨放下吸尘器,说:“有个男孩过来找他,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
许山倾:“那人长什么样?”
王阿姨朝自己的头顶比了比,“到我这儿,块头挺大的,挺帅。”
许山倾现在终于知道小说里写的“目眦欲裂”到底怎么回事,他之前还嘲笑妈妈看的都是些地摊文学,那种为了一个人不管不顾,恨不得把人拴腰带上的剧情,实在傻到了他麻筋上。
傻到自己麻筋的许山倾一脸落寞无着地夺门而出,鞋也没来得及换,脚上穿的还是仇若青小了两码的拖鞋,小半截穿着黑袜的脚趾跟他的心一样悬在空中。
就这样从16楼辗转到地下停车场,许山倾循着发动机的声音果然看到仇若青开车绕后转了一圈,迅速驶离了停车场,变成一道骚紫色的光。
透过暗如极夜的窗膜,仇若青线条爽利的侧脸仿佛罩了层冷雾。
“仇若青!”
傍晚时分,夕暮临近,能听见浪头破碎的声音。
仇若青的副驾坐着手捧一盆夜来香的朱如,盆底没有放托盘,还在往外渗水。
他白了朱如一眼,说:“你带花干什么。”
“祝贺许医生乔迁新居啊。”朱如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
这句话纯属往仇若青的伤口上撒盐,让他生涩地踩了脚刹车,那盆花差点被朱如兜不住甩飞出去。
仇若青弹了朱如后脑一下,凸着眼说:“你跟他什么时候成好朋友了?给我添堵是吧。”
朱如:“我、我,我一直在他那免费做心理咨询,这不是觉得拿人家的手短,想还回去吗。”
仇若青哼了一声,没给太多反应。
但朱如提到了“咨询免费”,让仇若青想起今天早上在门诊楼大门口看到的调价通知,许山倾在他这的确大有改观。
当一个人从钱眼里钻出来,才能跟他平起平坐地交流。
除此之外,许山倾那堆气死驴的心理学理论,还有把“电人脑子”描述得那么二五八万的嘴皮子,堪比往龟壳上镀鸟粪,咬一口下去不知道会被硌死还是熏死。
还背刑法?!
仇若青牙根有点痒,气道:“你怎么那么喜欢捡垃圾?改天我把一个病友介绍给你,你俩组个团,好好对着许山倾吹一吹马屁。”
他从裤袋里夹出许山倾送给他的就诊券,递给朱如,“一会儿去6栋给我送这个,我去忙点自己的事。”
朱如从光屁股开始就是仇若青的跟班,仇若青让他打鸟,他绝不打野鸡,接到任务像接了金条,粲然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道:“行,欸,仇同志,你去筒子楼有什么好忙的。”
仇若青盯着他:“健身。”
朱如赶紧把他脸掰正,吓道:“开车能不能看路!你这个开车技术,再加一个路痴,应该趁早把你驾驶证收了。”
“噗通”一声,朱如手里的花盆因为急刹车惨遭甩到了挡风玻璃上。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许山倾者基因突变成王八。
朱如把盆捞了回来,在仇若青重新上路后憋了半天气,终于噤若寒蝉地说:“没听说你筒子楼有人开健身房啊,还有,你怎么想起来健身了?”
仇若青冷哼了一声,“练力量,把那人从16楼扔出去。”
许山倾那句“你抱得动我吗”让他浪费了半天发呆的工夫,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把时间花在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上。
当然抱不动,但总有一天能抱动。
能抱的那天,也就是他日历上写着“许山倾不小心摔扁”的那天。
想到许山倾趴在他家楼底,脑花尽碎、断骨抽筋的样子,仇若青不禁舔了舔大牙,开车的脚力都比出门那会儿要扎实。
爽!
朱如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仇若青一副磕high了的表情,颤声说:“你想扔出去的该不会是许医生吧。”
仇若青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看路!”朱如盯着跟他们仅隔几公分的车屁股,惊魂未定地擦了把冷汗,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万一撞上了,以仇若青怕麻烦的性格,很有可能从后备箱的麻袋里直接掏一捆现金扔过去。
想想都肉疼。
仇若青从他爸手里接过那几串钥匙开始收租以后,数钱像得了绝症,花钱倒像割肿瘤,钱在仇若青的眼里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八蛋。
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若若的健康,朱如鼻头微微发酸,低头继续当许山倾的头号粉丝,说:“你答应我要听许医生的话好好治病,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朱如最近这几年一直没跟仇若青好好聊过天,每次都驴唇不对马嘴地扯不到一起去,但若若只治疗了一周,今天给他说的字数已经赶超去年一整年的量,看来许山倾跟他的心理医生们何止是管用,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管用。
何况许山倾还想追若若。
朱如抬起眼,突然不解道:“非要扔下去吗?家里不是有菜刀?呃,我是说许医生必须活下去。”
仇若青:“还得擦地板,麻烦死了。”
朱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个凭借对许山倾恨意滔天的仇,一个凭借对许山倾道不尽的崇拜,对许山倾的死法达成了莫名其妙的高度一致。
到目的地停好车后,仇若青背身在5栋的岔路口向朱如摆了摆手,说:“没事别老想着变性,你根本不需要心理医生,我命令你不变,你给我变个试试。”
朱如捏着手里的券,差点没皮没脸地哭出来,“行,若若,我知道了。”
仇若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只有一声疲懒的长音传了出来,在黑暗的甬道里回音不绝:“给大波浪,说这是‘山不会倒’的就诊券,不去白不去。”
“哦!”
仇若青喘着粗气爬上3楼,在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轻蜷着手指,敲了敲门。
“谁啊。”
仇若青听出是那天被他抽鞭子的混混,说:“你爸爸。”
混混开门后见是仇若青,先是一愣,再是一吓,“Yo”的中气明显没上次足,“Yo,小房东,你来干什么?”
仇若青抡了抡他面前的空气,“来抽你!”
“彭远,谁啊。”一个沙哑的烟嗓说。
混混彭远给藏在阴影里的人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是小房东。”
仇若青等的有点不耐烦,没给阿蛇反应和客套的时间,朝里走了进去,他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看了一圈,眯起“我懂了”的双眼,停在几个块头粗大的男人身上。
他对已经起身冲他微笑的阿蛇说:“四面承重墙,给我敲了三面,刘启明,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抓走。”
刘启明体格瘦小,比身高180的仇若青矮了快一头,脸上有很多刀疤,闻言抓了抓脑袋,笑道:“别,我找人测过,敲了也没问题。”
仇若青跟他的距离只有咫尺,垂着眼问:“这么喜欢大平层,怎么不换个其他的地儿住。”
刘启明:“习惯了,还是喜欢这,兄弟们互相也都有个照应。”
仇若青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旁,敲了敲桌子,冲彭远卷了卷手指头,说:“彭远是吧,你爸爸大老远过来,不给倒杯水吗。”
彭远赶紧找了个杯子,给他泡了杯绿茶。
把茶放他眼前、目光交汇的刹那,仇若青突然想起抽他的那顿鞭子,耳根有点发痒,很快生硬地别开视线,落在墙上挂的白人女子画像上。
红衣黑发,也摆了个烛台。
刘启明搬了把凳子坐到他旁边,空荡荡的左袖管正好对着仇若青,让他不愿再为难别人,从容道:“你想喝水的话我可以喂你。”
刘启明颔首含蓄一笑:“小房东跟上次见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了,话变多了,挺好,挺好。”
“嗯,我转危为安了。”仇若青喝了口烫茶,差点又抡起拳头砸向没把茶泡利索的彭远。
刘启明:“马上到饭点了,要不要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来这是为了三件事。”仇若青一开口就发现这说话的套路跟许山倾有点像,轻咳了一声,“第一个,彭远这个怂包打女人,虽然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但治标不治本,你是他大哥,该怎么办你说了算。”
刘启明的眼睛狠厉地剜了彭远一眼,迅速点点头,对仇若青说:“是我管教无方,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彭远的脚跟差点软成棉花。
仇若青:“第二个,我之前收租的时候,发现姑娘和你们给的钱都是新钞、连号。”
刘启明神态自若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干涩,“小房东,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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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