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若青刚一踏进这栋在海市被称为“疯人院1号”的“山不会倒”门诊大楼时,就接受了只有明星才能得到的围观礼遇。
从医疗群扩散出来的消息像被引燃的原子弹,在这片甚少发生花边新闻的医疗圣地炸开了花,各个科室都探出几个脑袋,一看这位把院长跑车叉掉的病人尊容。
据说他还把院长攻了。
就像面对陌生人初次握手一定要把掌心朝下,来凸显自己地位略高一样的道理,能把许院长的车位占了,不也是在宣誓对他强有力的掌控权?
何况许院长并没把他交给警察,这甜上天的宠溺简直不多见了!
仇若青从容不迫地从导诊台抽了张登记表,唇边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笑,直奔三楼而去。
看着他风神俊秀的背影,几个护士歪着头窃窃耳语。
在对院长“吃不吃得消”这个话题的讨论中,她们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本人可能会吃不消。”
何琅恭候多时地站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仇若青,笑得灿烂:“你来了,你前面还有个病人,我先带你到活动室做填充绘画训练,画完差不多就结束了。稍微等一下我好吗?”
填充绘画,顾名思义,就是让病人在已描出轮廓的图上自由涂色,用来释放内心的焦躁情绪,且有增强注意力、提升幸福感的功用。
引用绘画训练的患者,比未引用的对照组患者,各项评分都要占优。
仇若青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丝毫参透不了医生们的深意,接过纸笔之后,费力挤出一个笑容,“行,我又来上幼儿园了。”
活动室恰好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在摆沙盘,仇若青进门后给她打了招呼,和颜悦色地说:“小妹妹,新同学,你的作业凭什么要比我高级一点?”
他转身看到何医生已经走远,只好问一旁的监督医生:“我能换她那个玩具吗?”
医生淡定地摇了摇头。
仇若青把彩色凳子踢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纸放在明显给小孩准备的桌子上,开始他从幼儿园中班就玩腻了的涂色作业。
就这么用七彩水笔涂到一半,他的额角终于冒出三条线,打发时间似的问那个看起来不大好说话的医生,“她什么情况?”
医生伸出手指在唇边一竖,“嘘”了回去。
仇若青一旦被勾起了好奇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冲着女医生嘟嘴撒娇道:“人家想知道嘛。”
医生被他逗乐了,噗嗤一笑,用只能被仇若青听到的音量道:“虐待。”
仇若青又一次失神地看向那个女孩,她穿着一条藕荷色的连衣裙,被洗得泛白,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部都有明显的淤青,还有多处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的沙盘摆放得非常规矩,所有道具都被她同一地摆向左侧。
他朝女孩挪了挪屁股,只跟她隔了几掌,伸长脖子看着她的“高级玩具”。
女孩稍显迟疑地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充满戒备地移开步子,冷言冷语道:“许医生是我的,你别抢。”
仇若青“嗯?”了个稀里糊涂,向女医生投去询问的目光,她笑着回答:“她是许院长的病人,来这有几个月了。”
仇若青回过头来,敲了下桌沿,说:“我抢他干什么,别逗了。”
女孩看着他:“你不是许院长的男朋友吗?”
女医生一时情急,忙挥手说:“别、别、不是,你看错了,他不是。”
都怪刚才有护士过来通风报信,说何医生要带许院长的男朋友来活动室,没想到让小鱼听了去,这孩子向来都把许山倾当成失位的“父亲”角色,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了其他误会。
仇若青满头问号。
三宝大爷还真是遇人不淑,许山倾这位镀了百八十层龌.龊的臭男人,有男朋友还给他洗澡?几个意思?不知道男男有别吗?
仇若青把沙盘边框上散落的细沙擦掉,大头凑到了女孩面前,说:“我叫若若,你叫什么。”
“小鱼,鲨鱼的鱼。”
仇若青看见沙堆里小女孩的模型旁站着个瘦高男玩偶,提醒小鱼说:“许院长是同性恋,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啊,听话。”
小鱼愤怒地朝他扬了把沙子。
女医生高喝一声:“两位病人,不许打架,仇若青,回自己的桌子上去。”
仇若青朝医生敬了个礼,扑了扑身上的沙子,百无聊赖地坐回桌前继续画图。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仇若青刚画了不到几秒钟,突然把头埋在桌子上,哭得凄怆,医生和小鱼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露出同情的眼神。
医生:许院长的男人病得不轻。
小鱼:比我还可怜。
仇若青上气不接下气地拿出手机,给三宝大爷发了封邮件。
不能再一次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上次就是因为他迟钝的感官,没能把准备赴死的小齐拉回来。
那个误入歧途的女孩,跟眼前的小鱼,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孩子。
世道的严冷,没必要压在她们身上。
[弱瓜不绿:前天我出租屋一个大姐,说了件让我很诧异的事。她说有个未成年,叫笑笑,也在她们那“工作”,但因为最近被管得严,再也没出来过,而且笑笑说这样会让她高兴。我该怎么办大爷,我不能报警,报警后她们的工作就都没了,可那个女孩呢,她就算不是被强迫的,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正道呢。]
三宝很快回了句[让那位大姐找许院长,他一定有办法。]
[弱瓜不绿:大爷,你是他花钱买来的脑残粉吗,我真想没收了你的老年代步车。许山倾人品堪忧,有男朋友还给别的男的洗澡来着。]
[三宝:他可能只是有洁癖,看不下去那人太脏了而已,别多想。]
“仇若青!何医生叫你。”门外一个护士敲着门说道。
仇若青擦了擦眼泪,但眼眶里的红依然没消,等他坐到何医生面前,听她用谨慎的语气讲了一串火星文后,抬起头说:“抽什么搐?电哪?”
何琅脸上的笑不够自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儿。”
但她旋即屈服于仇若青带给她的精神压力,促狭一笑,指着许山倾办公室的方向说:“是我们院长调整的方案,最终解释权归他老人家。”
仇若青一溜烟就不见了。
许山倾此时正在办公室仰头捏着眉心,思考弱瓜不绿邮件里所说的“笑笑”,到底有没有可能是于笑。一旦是,那被他凭一幅画就指认有嫌疑的于阳,的确有泼他油漆的理由。
可为什么?
并不像被胁迫。
在许山倾的认知里,人一定要做出受制于人世的样子。
无论这世道的规则如何,只要活在高压线和底线中间,才算立于命中。就像最简单的房树人测试,拥有地平线的图才不至于看起来凌空飘忽、草率成篇。
可如果“笑笑”真的是她,做这种事高兴的理由又是什么?
“许山倾!”
如雷声殷殷般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许山倾猛地从纷乱的思绪里跳出,呆然站立,心说仇若青千万别把他的玻璃门撞碎,被玻璃误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踩着胡乱的步子走到门前,“恭迎”应该已经知道将被执行无抽搐电休克的小疯子。
咣的一声巨响后,玻璃门被仇若青甩到墙上,果然应声碎了一地,许山倾没有一刻犹豫,双手攀上仇若青的肩膀,以一种很像近身拥抱的姿势把他移到了办公桌前。
仇若青的耳朵被他的呼吸挠得发痒,眼睛余肿没消,盯着许山倾一字一句道:“你要电我?!”
许山倾竭力控制住呼吸,手还没来得及撤下,就解释道:“躁狂从本质上来讲,是中脑边缘的DA通路活动过度,MECT可以从物理学的角度直接作用在脑细胞,不至于让你的情绪过度失控。并且,‘无抽搐’就是要使用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你不会出现任何紧张和恐惧……”
仇若青把他的手扒下,声音颤抖,说不上来的委屈,说:“我就问你,是不是要电我?你真的把我看成是神经病对吗?”
“我……”
仇若青红肿的眼眶又流出两行泪,喉咙发出阵阵呜咽,“我见过,头上贴一堆电极,被绑在病床,电完有可能尿在床上……”
“没那么严重,仇若青。”许山倾想伸手擦干他的泪水,但很快就顿住了,他心软地说:“你治疗的时候,会有家属在旁边守着你。如果你不想叫他们过来,我可以在旁边等你。”
“看我尿床吗?!”仇若青刚想掴过去,一想到他有男朋友,按下了这个念头。
许山倾低头看了看他要动不动的巴掌,牙关紧了紧说:“我看你今天是开车过来的,这样不好。记得把驾照给我,车就别开了,不安全,无论对你还是对其他人都不负责任。”
仇若青抬头看着他,挺翘的鼻尖微微颤动。
刚才是浅怒,现在则加了一层恨意。
许山倾火上浇油道:“给你安排背《刑法》的任务,怎么样了。上次忘了给你说,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两个月,我的承诺就失效了。”
“啪——”
许山倾被打*4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Chapter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