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名为纪思言,她是玄明宗内门弟子。”
齐羽筝目光探向身前的少女,问:“你认识她吗?”
宗门里哪里有一个叫纪思言的内门弟子?只有一个正在为道侣**续命的大长老。
宁雪思绪一瞬空白,却还是默默摇头。
齐羽筝眸光微微黯下,耳畔忽而落入一道声音,眸光又重新凝起。
“我不认识前辈的道侣,不过我应该认识前辈。”
宁雪抬手幻化出数幅人像,“前辈你看。”
齐羽筝看向与她模样相似的人像旁的墨色文字,神色怔然。
“齐羽筝,生年双十,西荒霜寒城修士,瞳色为金,于元道七十二年失踪,各方道友如有知其下落,在下愿以灵石十万为酬,立道誓明心,恳请道友速以符令告知予我,或前往玄明宗无拘峰……”
“齐羽筝,生年二十一……于元道七十二年失踪……愿以灵石四百万为酬……玄明宗无拘峰……”
“齐羽筝,生年二十九……于元道七十二年失踪……愿以灵石六千万为酬……玄明宗长离峰……”
宁雪掌心不断幻化出酬金连年疯涨的寻人启事。
“我在问仙梯的时候,真是每年每月都能听到经过的修士讨论这个叫纪思言的犟种拼命找人。”
小语按了按眉心,嘴里也不停说着只有宁雪听得到的话:“纪思言在道侣失踪一年后,强行闯进只允许高她两个大境界的修士进入的秘境里寻宝卖钱,差点陨落,把自己师尊气疯,被逐出无拘峰,四百万;次年,故技重施又跑进大凶之地,八百八十万;两年后,到处与人邀战对赌,两千万;再五年,攒够贡献点成为宗门长老,立长离峰,书契取出自己的八百年供奉,六千万……”
无数墨色在齐羽筝眼底涌动,她眼睫颤动,一时滞声不语。
宁雪灵力一断,最后幻化出一张写有天价酬金的寻人启事送到女子面前。
“前辈,虽然你不认识我,但你却是修真界寻人里悬赏最高的修士,所以我刚才见你才会这么惊讶。”
宁雪激动道。
她又不能对齐羽筝说她不止认识大长老,还亲眼看过她为你**续命,毕竟她是偷偷离开宗门的,要是被人逮到她在穿梭灵画寻找法器,届时无论她如何找补都解释不清她为什么知道这里有能够破除同命契限制的法器。
总不能说她是从散修给的符令里看来的吧,那又要怎么解释她哪来这么多灵力穿梭灵画?
还不如直接扮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宁雪演技绝佳,看向女子的眼神宛若在看一条金光闪闪的极品灵脉,眼神晶亮道:“前辈,我一介散修,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灵石。”
似乎是被宁雪欣喜若狂的情绪影响,齐羽筝思忖片刻,突然变成一堆小山高的极品灵石幻影,问:“大概有这么多?”
“?”
宁雪内心迷惑,但却头如捣蒜。
“她居然能攒这么多灵石吗?”
齐羽筝似乎是想起什么,眸中闪过几分暖色,对宁雪道:“但你可能拿不到这些酬金,你应该看出来我和某位画中人的长相一般无二。”
宁雪无声点头。
天光乍明,暗夜如潮水般急落退潮,覆满天地间的无边霜白倏尔化为流水啸往东西。
水声轰隆,一条奔腾呼涌的长河骤然划在女子眼底。
齐羽筝目光越过滔滔水潮,落在蓦然现于河面兴然泛舟的女子,说道:“这幅灵画其实是困住我部分神魂的牢笼,我受仇敌的法术所惑,每逢画中人出现就会追杀她,画中人每死亡一次,我的神魂就会衰竭一分,如此日夜不断往复,直至本体神魂枯竭而死。”
“我已经逃不出这里,你快走吧,我之前在你进入这幅灵画时就用本命法器遮掩了你的行踪,现在外面的人快发现我动的手脚了。”
齐羽筝翻手变出一面铜镜给宁雪,道:“这幅灵画是一幅画中画,你离开这里到外面的灵画后,它会指引你到达离开灵画的地方,但那里被他们设有重重阵法保护,切记小心为上。”
宁雪没有伸手接过,反而神色笃定道:“前辈,我有办法带你一起离开。”
河水波涛浮沉不歇,女子正扒在船沿试图捞起一朵水面飘来的花,可花还没到手,一点人影忽然从湛蓝穹窿嘭声砸下水面,瞬息炸出大片水花将她从头浇到尾。
女子懵然,突而又觑见一位女修在水里不断挣扎,连忙高举起一面铜镜照向河面。
铜镜一震,从中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灵光落在水面,宽广长河一刹冻结成水,伸出水面挣扎的一只手也随之冻僵。
“离开?”
齐羽筝瞥了眼河面慌忙凿冰的女子,一双金色眼眸莫名开始变得混沌无序。
她苦笑一声,对宁雪问道:“你说过霜寒城这个地方吗?”
宁雪思索道:“我只听人谈论过这个城池的一点消息,听说这是隐于西荒深处的神秘存在,城中盛出冰灵根修士,但自从百余年前霜寒城彻底封城后,外界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小语坐在灵石幻影上,也说道:“这个叫霜寒城的在百年前的修真界还有点名气,但后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他们逐渐隐于西荒,有人和别人说起霜寒城都要被问这是哪个旮旯的鬼地方,这个城池在大长老死后更是没人提起了。”
齐羽筝闻言沉默片息,开口说道:“我失踪的很多年前,霜寒城还未封城之时,城中忽然遭遇西荒另一势力布下不可解开的血咒,意图除掉霜寒城,独霸一方。”
“先祖不顾血咒反噬,前往苍南为我们寻来照烛之火抵御诅咒,但照烛之火威力有限,城中修士只要踏出霜寒城一步就会被反噬而死,霜寒城由此偏居一隅。”
“不过世事轮转,当年对我们下咒的仇敌也奇怪地遭遇血咒缠身,他们解咒无方,就再次突袭霜寒城,而后发现照烛之火被先祖契约,只会对霜寒城修士起作用,于是就将体内存有一份照烛之火的我带来此地,试图以秘法用我的神魂本源养出新的灵火。”
齐羽筝竭力缓□□内发作的法术,眸中瞳色清明几分。
“不过他们最终只养出一朵对血咒毫无作用的伪火,我还未庆幸几日,灵画就突然闯进一伙外来人将仇敌铲除,还将我本体的神魂血肉锁死在一块极品灵髓里继续供养灵火,只要我一离开灵髓就会立刻死去。”
“但他们在杀死仇敌时,没有发现我重新掌控了藏在神魂深处的本命法器。”
齐羽筝继续道,“既然每次杀死画中人都会使我的神魂衰竭,我就用本命法器将自己的神魂与画中人深度相连,大幅加速神魂衰竭,只要我再杀死一次画中人,这幅灵画就会崩毁,我也会魂飞魄散,到时无论他们要用我的神魂酝酿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被迫中止,所以你救不了我。”
宁雪心神大为震动:“前辈……”
齐羽筝眼神又逐渐沉入混沌:“这样的结局,比永远折磨自己,一直助纣为虐到死,更好。”
齐羽筝将铜镜塞入她的手心:“而且我还知道我的道侣一直在用某种手段为我续命,但我身困此地,她再怎么做都只是徒劳无功。不过等我死后,被我设下反哺限制的同命契不会影响她的生死,她也不必再为我续命。你可以帮我去看看她是否平安吗?你拿着我的本命法器去玄明宗,她一定会见你。”
她的魂体霎时变得透明无形。
小语一下从灵石堆上跳起:“怎么你们这些有道侣的一个个都喜欢为对方赴死呀!”
齐羽筝的金瞳很快趋近黯淡无光。
宁雪默了一会,奇怪问道:“前辈你说完了吗?”
“?”齐羽筝迷惑,还是道:“说完了。”
宁雪若有所思地点头,戛然将铜镜丢回女子怀里,和小语同时起手掐诀道:“天罡镇仙术!”
无数金字封印赫然冲入齐羽筝眉心,奇异的灵力波动一下震住她的魂体,衰竭的神魂登时静止停滞。
齐羽筝眸光逐渐凝起,她察觉那道强行影响她神魂的幻术居然地奇异被封印了,心中大惊。
她抱着铜镜,看向少女结出的陌生符文,哑声许久,怔怔道:“你不是想要解开同命契限制的法宝吗?”
小语不断结出金字封印,吐槽道:“人都找到了,还要个鬼的法宝?赶紧把你俩要大命的同命契解开才是正事。”
宁雪继续尽职扮演散修,对齐羽筝诚恳道:“前辈,比起你的本命法器,我还是更想发一笔横财。”
“你在对我的同命契下手。”
齐羽筝感受着神魂中传来的异样:“你解不开它,那些外来人对它加过诸多禁制,而且他们也在困住我的极品灵髓附近设有很多阵法,你很难闯进去。”
宁雪停止施法,手心陡然蹦出一缕无形的灰白火焰。
小语凑到她手边,一边给灰白火焰里里外外裹上金字封印,一边自信道:“区区同命契有何难解?阿火,上!”
灰白火焰在宁雪手心不情愿地左蹦右跳,最终还是因为势单力薄,被环绕身周的金字封印硬拉入齐羽筝眉心。
齐羽筝看不见灰白火焰,只觉一点痛意忽地沉入她神魂,接着便如幽魂般无视密布在她神魂的重重禁制,直捣她神魂深处的一道灵光。
同命契瞬间崩毁消散。
齐羽筝目露惊骇:“你竟然……”
“外面的人的确很强,但我打不过可以跑,而且自己一个人跑也是跑,带前辈跑也是跑,若是侥幸能救出前辈,我岂不是可以一生富足无忧?这场赌局很划算。”
宁雪不避不让地直视她的金瞳。
“前辈你相信我的话就在极品灵髓那里等着我,到时我带你离开这里,领到的酬金分你一半怎么样?”
河面铿铿锵锵的凿冰声顿止,女子抛开铁镩,瞅着自己凿出的超大冰块,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箓。
齐羽筝转眸望向冰中所冻女修的清晰面容:“十倍。”
齐羽筝回头,双手捧出铜镜,看向少女的眼神满含期许:“你无需将酬金分给我,只要你能把我救出这里,我给你所有悬赏酬金的十倍。”
宁雪马上变出一张新的寻人启事送到她面前。
齐羽筝眼睑一跳。
宁雪喜笑颜开,大声道:“前辈,还有这张寻人启事忘了给你看了,百余年前霜寒城彻底封城前发的,救了你就给一个霜寒城。”
因为口出狂言似乎要一生债台高筑的齐羽筝:“?”
她突然觉得立刻陨落在这里挺好的。
冰河上,女子并未注意伸出冰面的手指微动,兴致勃勃地往冰块贴满爆破符,拔腿逃跑,身后冰块轰隆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