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云舒的交代给的出乎意料的快——第二天他就带着那个金丹破碎的弟子来了主殿,说是带着弟子来道歉。
可那个弟子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太大的错误,或者他笃定抱云舒会保护自己。故而言谈间对木徵的死颇为轻描淡写。
在他口中,他因为初来乍到对这里很不熟悉,再加上天上的风让他无法维持灵力运转,出于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就近落了下来。本想等缓一缓再走,没想到与无极道的那个弟子打了个照面。那弟子先对他出手,他才反击的。
“只不过练气期太——”他摊手无奈的说,“我从前并未与练气的人斗过法,没想到他承受不住我的一击。”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但大约都是没想到此人会如此无耻。
年轻的掌门未置一词,他望向抱云舒,显然他对这个交代很不满意。
抱云舒一副阴沉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说:“霍东岚是我太微门十长老之首的霍长老的子侄,不过三百百岁就已修得金丹,本是前途无量。可如今······”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个弟子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几乎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了恨,可他又要维持一个得体的微笑,表情几乎称得上有些扭曲了。他表现的如此不知收敛,殿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猜到此番道歉的内情。
抱云舒又说了一些话,大意是他们不追究那个伤了霍东岚的弟子,但是也希望柳掌门不要再揪着那个木徵的事情不放。
他说完了,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掌门没有说话。
霍东岚在太微门也是横行霸道惯了,他本就是气量狭窄睚眦必报之辈,此刻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个小小练气弟子······柳掌门如此大张旗鼓的要我太微门给交代,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年轻的掌门只是垂眸轻飘飘的望向霍东岚。
无极道掌门的威压分明收敛的好好的。可霍东岚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弥漫出一股莫大的恐惧来 ,这恐惧让他四肢僵硬,连他四周的空气都似乎被挤压抽离。他只觉得自己头上的血管凸凸猛跳。他的面色从苍白到因窒息而涨的通红,很快背后就被汗水湿透。
很快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的上下打架。还是抱云舒看不下去,向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掌门的目光。霍东岚如被丢到水里的快窒息的鱼一样,瞬间开始大口呼吸,甚至因为呼吸的过于快速而猛烈的咳嗽起来。
收回目光,掌门看着抱云舒:“这就是你的交代?看来抱云舒长老并不觉得这个弟子的命有多重要。”
与此同时一股包含杀意的气息锁定了霍东岚。
霍东岚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顾不得擦,救命稻草一般的紧紧拽住挡在自己身前的抱云舒。
抱云舒果然开口:“柳掌门,事情还未到这一步。”
“听闻千瑞峰的陆峰主符、阵双修,不知对‘困仙阵’可有耳闻?”
陆知眼睛一亮:“哦?可是当年与魔族一战,困住魔主的那个‘困仙阵’?”
“正是。”抱云舒一挥袖,大殿的空中顿时出现了闪烁着耀眼金光的十二个小阵旗。
阵旗蕴含的天道之力一瞬间就引动了主峰的大阵,瞬间厚厚的阴云席卷而至,从天空最深处传来阵阵巨大的雷鸣,证明这旗子是货真价实的困仙阵阵旗。
“其实困仙阵也可以借给陆峰主观摩几日,柳掌门意下如何?”
柳掌门没有拒绝。陆知见状立刻将空中的阵旗收了起来。
天上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迟一步恐怕天雷都劈下来了——这是以整个无极道各峰为阵眼,镇守秘境的大阵。为了维持阵法长久稳定的运转会主动攻击一切有威胁的力量。而九天玄雷则是大阵最后的杀招。也由此可见,困仙阵确实名不虚传。
见陆知收了阵旗,狼狈不堪的霍东岚心知事情大约已经过去,他颤抖着不停的示意抱云舒快点带他离开,他现在看到无极道的掌门双腿就止不住的打颤。
抱云舒也并未过多停留,很快提出了告辞。
困仙阵到手,可座位上的掌门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大长老与二长老一同闭关,今日主殿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于是陆知跟月采薇对视了一眼,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没想到抱云舒长老看起来古板守旧,演技却这么好。霍东岚回去不得对他感恩戴德。”
“他也没演什么,”掌门说,“护霍东岚是真的,想给我们困仙阵也是真的。你应该也曾听过,修浩然剑意的人所思所想需得言行一致。”
月峰主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这也叫言行一致?那他这不就是在······钻空子?”言行一致分明指的是直率、豁达、坦诚、有话直说把??像这样机关算尽也算吗?
掌门缓缓起身,他走了下来提醒道:“所以不要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骗了。抱云舒的心思远比你们想象中更深沉更缜密。”
年轻的掌门一边带着两位峰主离开一边将琉璃金火依次熄灭。他们最后停在驻点门口,就在殿门缓慢关闭的时候,陆知又看了一眼柳湛极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掌门师兄,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困仙阵是上古遗留的大阵,乃是天阶灵阵,能锁世间万物。魔主当年诞生自虚无之渊,自诩跳脱法则,不在轮回。不还是被困仙阵困了个结实。
他从前也找过很多困仙阵的资料,也试图仿制,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既拿到了真的阵旗,他必定能做出一番成绩。
故而陆知信心百倍的说:“掌门师兄你放心,我一定能研究出点东西的。我回去立刻就闭关!”
月采薇昨日才与鹿拙谈过,此刻她隐约悟到了柳湛极并未那么开心的原因。
“是因为······那个叫木徵吗?”她迟疑的问。
陆知闻言茫然:“为什么因为他?此刻他的骸骨应该已经被送到他家中安葬了。”
柳湛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笑了笑说:“没什么。”
“对了,鹿拙怎么样?”他问月采薇。
月峰主就一五一十的把昨日鹿拙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掌门听的心中郁结顿时消散了不少。到并非是因为鹿拙的质问和他一直以来的道相契合,而是因为······
她,还没有忘记。或者说他们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死去的同门。
这真的是最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于是掌门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不少,只见他饶有兴趣的看向月峰主,意有所指道:“看来,木徵的死他们还记得。”
陆知:?谁们。
月峰主瞬间明悟,她也笑:“那些小弟子······”
陆知:“要搞事情?”
掌门莞尔:“谁知道呢,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想做什么······就由我们给他们兜底吧。”
主峰,太微门暂居之所。
“可恶可恶可恶!!!”
在满地破碎器物之中站着霍东岚,他赤红着双目在屋子里大发雷霆。随后抄起手边的一切可以拿起来的东西,冲地上猛砸。
“可恶的无极道,还有那个胆敢伤我藏头露尾的鼠辈!”
“抱云舒果然是个废物!!居然连困仙阵都拱手让出去!若是三日后收不回来,看我怎么跟叔父说!”
“啊——我的金丹!!!!”
他疯了似的哀嚎,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刻,似有一层黑雾从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升腾起来,他赤红的眼睛疯魔一般盯着地面的某一处,他露出了诡异的又扭曲的表情,低声喃喃道:
“我要······我要报仇······是谁,是谁毁我金丹······”
······
而此时窗外,有个瘦小的身影把这些场面尽收眼中。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了一丝气息而被发现,又快速的捏了一个极为精巧罕见的藏匿法印,一路左拐右拐绕了好几圈才透过隐蔽的墙洞溜回了璇玑门的住所。
璇玑门书房之内。
大师兄林兰波考教完师弟课业被气的脑瓜子疼。留了手抄十遍门规的作业,他再也不想多看着小子一眼,捂着脑袋在门口写了个封的法印就一肚子火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他诡计多端的小师弟就溜到了门边。碍于法印他出不了门,只能站在门口不停的踱步,焦急的等待。
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季春秋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太微门回来了吗?”等看到那个弟子惊恐的神情他就知道有大事,果断的说:“你开法印,进来说话。”
那瘦小的弟子是此次璇玑楼来的第三位弟子。他虽然出身内门但自幼就跟在季春秋身边,此刻的他进了房间紧紧地抓住了季春秋的手腕:“少楼主!大事不好了!我看到霍东岚他,他身上有黑气!我们快去告诉大师兄吧!!”
“有黑气?”季春秋一愣,随后少年脸上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太好了!”
那个弟子人傻了:“?好?什么好?您是不是没听清我再同您说一次?”
“不用告诉告诉大师兄,你告诉他有什么用?”季春秋胸有成竹的说,“我们既然在无极道,当然是找无极道的人来解决。”
那弟子恍然:“啊?哦哦哦,也是,但是这种事情是大师兄出面会好吧?因为您现在隐藏身份来的,他就是我们璇玑楼的代表哇。况且我们也不知道无极道的掌门和长老平时都在那······要怎么去找呢?”
“?不用告诉无极道的长老,”季春秋用你傻了吧的表情看着那个弟子,“我们璇玑楼向来捧的是太微门的臭脚,此刻向无极道去揭发太微门弟子有鬼,出去以后这脚还捧不捧了?”
那弟子:······??不是?
“那您想告诉谁?”弟子茫然了。
“这样,你先帮我抄十遍门规,然后等大师兄来的时候你帮我打个掩护。我知道有个人应该喜欢听到这个消息,所以要出去找她。”季春秋兴奋的搓了搓手。
璇玑楼弟子:“?谁?您要去找谁好歹说个名字,让弟子心里有点谱吧?”
“唔······”季春秋想了半天,开玩笑似的说,“去找我爹给我定的那个娃娃亲对象?”
璇玑楼弟子大惊失色:!!??我口无遮拦的少楼主呀!快别这么说!再这么说程家真的要去楼里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