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屋内一圈,满地残破,望着他有些错愕的模样,洛砚眼神缓和了些。
她将斩雪剑剑柄上的红绸解开,握在手心,送到苏景和面前。
“怎么了?”
见他伸手一顿,却没有接过。
赫然听见撕拉一声裂响,洛砚望过去,轻声问他。
“……师父,我不能动。”
“嗯?”
“我现在只要一动,身上衣服就会掉下来的。”他解释着,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身前的月白色寝衣看起来完好如初,仔细看却有着不少裂痕。
赤曜神脉的传承者,入个天境都惊天动地的,她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他若是踏入逍遥神境,又会是怎样的轰动。
真到那时候,她一定会把他扔出逍遥峰,扔去无人的黑辞海毕竟划算。
这天品青灵竹,上万灵石一根呢,可不能再被他毁了去。
洛砚沉默,将红绸塞到他手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身衣服。”
她可没有看人赤身谈话的奇怪癖好,毫不犹豫地转身,打算去山下的锦华阁,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的衣服。
走出左右别院的那一刻,迎面碰上结界被炸破后,过来探情况的掌门沈忘生和几位长老。
“这么急匆匆的,师妹,你是要去哪?”沈忘生不解地问道。
她语气轻飘飘地回道:“哦,去锦华阁买衣服。”
“天刚亮,师妹你起这么早,就为了去买衣服?”沈忘生大为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就没见她起这么早过,“对了,逍遥峰的结界怎么突然炸开了?”
他师妹已经进入逍遥神境,按理说,不该再遇到天劫了。
莫非,逍遥神境之上,还能有更高的境界?
洛砚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对了京墨,要不你和韩宣陪我走一趟?我不知道他的身形,一个人去倒是真够难买的。”
五长老宋京墨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看她,轻咳一声,才道:“不会是给你徒弟买的吧?”
洛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点点头。
给她徒弟挑衣服,倒是需要人家韩宣配合一下。
每次问都说不喜欢,结果呢,衣服都给人扒烂了,沈忘生越想越气,话到嘴边没忍住,盯着洛砚道:“师妹,你不是说不喜欢人家的吗?”
洛砚愣道,语气老实问道:“这和买衣服有什么关系吗?”
他一时语塞,还没再说什么,洛砚带着两人就走了。
沈忘生:“……”
“掌门,不然我们进去看看?”三长老容纯均挠挠头,不由问道。
“你看什么?”二长老孟柯嘴角一撇。
逍遥峰这两位感情过于复杂,不是他们掺和得来的。
“只是好奇。”容纯均收回手中重剑,望向掌门沈忘生,缓声道:“咱还进去瞅瞅不?”
沈忘生点点头:“来都来了。”
二长老孟柯坐在院中,望着石桌上的棋盘残局,饶有兴致地坐着解局,没跟他们掺和。
于是,沈忘生和容纯均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进入左右别院,
苏景和低着头,望着手心中的红绸,一向沉冷的黑瞳,不禁染上柔和的笑意。
这算什么?
他不清楚,但知道,洛砚对他不是无动于衷的。
沈忘生皱着眉,在外面高声问:“师侄,你在屋内吗?”
“在的,掌门。”苏景和收起面上的笑容,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不过入了一场梦,你们逍遥峰怎么跟遭贼了似的……”
望着倒在一侧的竹门,以及屋内凌乱不堪的现状,沈忘生幽幽道。
容纯均一眼怀疑,继续补充问道:“什么贼人,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逍遥峰?”
“……我。”
被认成贼的苏景和,伸出手指想自己,悻悻回答道。
沈忘生略显诧异,问他,“这些都是你干的?”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天品青灵竹,坚韧无比,除非天境打过来,否则很难撼动它分毫。
“嗯……刚入天境,有点收不住力。”
沈忘生刚要张嘴,却见到他手中的红绸,很是眼熟:“这是斩雪剑身上的吧。”
“不到一年,便进入神游天境……这天赋,怕是祁溪也不如你,也就当年你师父能碰上一碰了吧。”容纯均眸光点在他的身上,忽视他衣着的狼狈,望见少年眉眼间的傲然意气,欣慰地点点头。
不愧是洛砚的弟子,到底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掌门说的是。”他坦坦荡荡,继续回答容纯均,轻声道:“三长老说笑了,我在下州时,三年以来一直在最低级的宿列黄境打转,如今有此境界,不过全仰仗师父。”
沈忘生来回观察他:“入天境这么大阵仗,倒是少见。”
苏景和:“兴许是师父在的缘故,”
“……哼,她对你倒是真舍得灵石。”掌门沈忘生无奈摇摇头。
她手中的灵石,不少都是他们苍南山的。
虽说洛砚要灵石无伤大雅,可他经常担心她,赤海血战刚落下帷幕时,常见她买青岩酒喝,在喝到酩汀大醉,不省人事。
想到药浴时被征走的上万灵石,苏景和眼角微抽,但不动声色,睁眼瞎说:“我师父一向慷慨。”
言下之意,洛砚对别人可能出手吝啬,但对他一直不一般。
“……”
沈忘生和容纯均目光交接,一时缄默。
斩雪剑的红绸陪了她多年,以前也曾问过她,为何非要给剑加上这等缀余之物。
洛砚却说,她的剑法无人可敌,可惜清寒了些,看着单调,缺少些色彩,所以将云澜洲的特产红绸缠在了剑柄上。
正说着话,洛砚很快回来了,望见院内参棋局的孟柯,问道:“我师兄他们人呢?”
孟柯醉心于棋局,没抬头,回道:“掌门找你徒弟去了。”
闻言,她轻挑眉,“这样啊。”
“这是云中丘的锦云绸,应该不会再被灵力震碎了。”
洛砚拿着崭新的衣物,靠近门前,将衣物递给门口的三长老容纯均,示意他交给苏景和。
“师妹,昨日灵族一事,你先前就察觉到了吧。”沈忘生走出来,问向她。
洛砚摇摇头:“只是有预感,却没想到他们灵族会倾尽全生,设置这一场梦境。”
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苏景和入局。
灵族说他们与忘川渊的魔尊合作,也就说,这是无疆一手策划的局面。
明明为天道走狗,却被告知,他早已将命契放在她的身上。
洛砚有些看不明白他。
“为了千律,她也是等待了太久。”沈忘生感叹道。
知晓真相的洛砚,忍不住笑笑,“师兄说的对。”
总觉得洛砚话里有话,揶揄的态度让沈忘生想不透,“看到你们逍遥峰没事,我就安心了。”
他往外走着,看着醉心棋局的孟柯,喊了一声:“行了,咱们走吧。”
孟柯望着棋局,恋恋不舍,解棋如破阵,他观阵法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复杂局势。
逍遥峰是洛砚的领地,除了掌门,他们很少有机会踏足此地。
“你要是想看,明日再来解,我在申时给你打开结界。”洛砚淡淡说道。
真要是解出这死局,她巴不得让孟柯一天都待着这里看。
上面的局势是死局,双方都在围剿对方的棋子,却难以再前进一步,后退亦是死路。
正所谓骑虎难下,说的就是她和天道现在的情况了。
不过无疆的设局,让苏景和成功加入了这场对局中,让局面有了新的变化。
目送几人走后,洛砚目光又落到苏景和的残门上,“换好了吗?该谈谈正事了。”
“师父,等一下。”
苏景和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他换上衣服后,在屋内翻找有一会儿,抽屉和书架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洛砚朝里面走去:“找什么呢?”
苏景和眼底一暗,没有说实话,“一份卷轴……可能被灵力冲击到,不知道倒在哪里了。”
书架倾塌,他还在翻找。
他要找的是,太阳花的种子。
这时,听鸿签发来了消息,是千律的信息:“你的种子落在我这里了,之前种的发芽了,记得来照料。”
他回了个好,松了一口气,抬头望见洛砚,身形不由地一顿。
“还挺适合你的。”
洛砚望去,给他挑的是一身素色衣衫,内里层叠,其上劲竹叶明纹隐现,金叶形状的腰束收身,彰显他的身姿。
他在那里站着,仿若身披流光,红绸随身而起,一同照进了洛砚的眼里。
“师父的眼光一向好。”苏景和被她盯着,没有忽视对方眼中的欣赏,垂眸看她。
洛砚淡声问他:“你对天道了解多少?”
“知之甚少。目前只知道他是赤海血战的发起者,四国纷争的参与者,以及邪灵祭坛的纵容者。”苏景和语调低缓,将所知道的事情缓缓道来。
还是害他师父的始作俑者。
洛砚点点头,“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接下来,你得跟着我走。”
苏景和:“好。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两月后,随我去趟烛北域。”洛砚笑道,眼神却不含笑意。
四方秘境即将现世,她需要下山一趟。
苏景和轻嗯一声,问道:“师父,我们去做什么?”
“易言即将成婚,特地发来请柬,我们去看看热闹。”
易言,曾经对他师父死缠烂打的那一位。
苏景和望见洛砚神色淡淡,眼底的阴郁少了大半。
九州第一美男子,但他师父看不上,他再纠缠也无用。
再说了,听闻易言此人都不知道几婚了,哪里配得上他九州第一的师父。
见他不说话,洛砚轻挑眉,问道:“你不好奇他的成婚对象吗?”
苏景和摇摇头,说道:“我又不认识她……”
“巧了,这人偏偏和你颇有渊源。”
“谁?”
洛砚缓缓开口,“下州南越国的唯一遗民,宇文婧。”
“……还真让人有些意外。”苏景和站在原地,眼里掀起片刻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