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泽坐在了她的对面,抬手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很累?”
顾四娘握着杯身,笑眯眯的看着肖泽,“有你这杯茶,再累我也值了。”
他就知道,顾四娘只要一脸痴汉笑,就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肖泽权当没有听到这些,继续正色的询问。
“那个纸人可以在那里陪他们一整天?不会出现乱子吗?”
“不会的,放心吧,他们已经被我迷了神志,只要没有人提醒他们,他们就不会记起之前发生的不愉快。”
顾四娘虽然强撑着,但肖泽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惫。
“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可以帮你去做,你先进屋睡一会儿吧。”
要准备的东西县令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顾四娘简单的叮嘱了两句,就起身进屋休息,县令像是掐着点过来的。
“仙师,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仙师书房叙话,免得打扰了仙姑休息。”
肖泽以为对方还是要来问御妻之事,脸上带着不耐,但怕打扰到顾四娘,还是起身跟着县令去到了书房。
“大人有何事,直说便是。”
“是这样的仙师,下官得知您是连线师,所以想问问愿不愿意留在我这小小府衙啊?”
入殓师的鼻祖就是连线师,主要就是负责修补残缺的尸体,县令之前听小厮汇报,这才动了心思,肖泽闻言有一丝的不解,县衙里怎么会需要连线师?
“大人这边最需要的应该是仵作吧,怎么想让我一个连线师留下?”
县令笑嘻嘻的回道:“不瞒仙师,咱们这地界靠近边界,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打仗,这打仗就得死人,这黄泉路上无老少啊,一场战役下来,死的不仅仅是大头兵,还有不少的将军。”
说到这里肖泽似乎猜到了县令的用意,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奸笑的人,县令被他盯得有些不对劲,低下头一脸愧色的笑着。
“哎,你想想啊,这战场上死了的,哪个身上能少得了刀剑之伤,要是官员死了,咱们这边也得负责通报,甚至要负责联系家属运尸,到时候你帮他们缝补一下,运回家也好看些。”
县令没有说出来的,肖泽也清楚,将军的家眷应该都在京城,这事办好了,他们多少会记得一点人情,若是以后用得上,看着这点薄面上,随便抬抬手也够县令升个官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但要不要留下来,我还需要和顾……和四娘商议一下,她若喜欢这里,我们留下也无妨。”
得了肖泽的话,县令心里一乐,其实比起顾四娘,他更担心肖泽不同意,因为平时很多事顾四娘也都是听他的话,要是他点了头,这事儿基本就成了。
顾四娘睡醒时已经是下午,肖泽坐在客厅里看书,虽然都是繁体字,但多少他还是认得的,见顾四娘走出来,肖泽就把上午县令找他的事说了一遍。
“那挺好啊,咱们留下来,反正一时半会儿的咱们也走不了,身无分文又没有这边的户籍,有钱都买不到地,咱们留下来这边管吃管住,还有工钱,到时候让那个县令给你我办个户籍,咱也算扎了根。”
其实肖泽也是想留下的,毕竟现在两人对这里不熟,真的离开了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到现代,总不能在这边饿死。
傍晚十分丫鬟们送过来饭菜,强子也过来吃完饭,肖泽将留下来的事告诉了强子。
“师父,您可真厉害啊,能留在府衙当值,可是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顾四娘轻笑一声,“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好好跟着你师父,以后你也留在这里当值。”
强子郑重的点点头,就差指天为誓了,肖泽来到这里几日,难得今天心情不错,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看的顾四娘差点忘记吃饭,最后在肖泽的怒目杀气里才收回目光。
天色渐渐转暗,几人再次来到了法坛边,纸人不知疲倦的哄着三个孩子,但那三个婴灵显然已经开始躁动,他们摔坏了手里的玩偶,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漆黑的眼洞里像是不断往外倾泻着黑墨。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
肖泽看着越来越招架不住的纸人,担忧的之色渐渐显露,顾四娘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天色越暗,他们的阴气越重,怨气会随着天色转暗变得更重,到最后将夺取阴灵的理智。”
话一说完,顾四娘走到了法坛边,纸人看到她回来,一脸委屈的赶紧撤离,生怕顾四娘反悔将她继续留下。
随着纸人的离去,法坛上的婴灵戾气突生,一边放声哭喊着,一边伸手朝着顾四娘冲过来,像是要将她撕成碎边,顾四娘手指轻轻勾起三根红绳,嘴里念念有词。
红绳泛起莹莹光亮,原本一个个狠厉的婴灵,开始在地上打滚痛哭,他们看向顾四娘时,已经变成了正常婴儿的脸,一个个肥嘟嘟的,眼睛明亮里面噙满了泪花,红红的鼻头动不动吸一吸,看的让人心生不忍。
可顾四娘早就看透了他们的伎俩,不屑的轻笑哂笑一声,“别和姑奶奶我来这套,我玩这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呐。”
这话儿一落,三个婴灵直接变了嘴脸,一副狰狞的脸再次出现,满嘴鱼牙般的小尖牙呲了出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啃向顾四娘。
她手指上的红线一颤,三个婴灵皆被震倒在地,打不过的怨恨,对被扼杀的委屈,一个个表情狰狞的看着顾四娘。
“好了,别在这里和我折腾了,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听我的话,早点去投胎转世才是正理,留在这里变成厉鬼你们永生不得翻身。”
“哇哇哇,不,不要,我们要报仇,我们不走,你是坏人,哇哇哇……”
三个婴灵大声的哭嚎着,震得顾四娘不悦的皱眉,肖泽也被他们的哭喊声吵得心烦,他走到顾四娘的身边,准备和那几个小孩好好说说,但脚步还没有停下,他就感觉到一股强大力量蓬勃而出。
顾四娘双眼变得赤红,嘴唇变成了黑红色,眼睛里的红光照亮了法坛,肖泽再次见到这样的顾四娘,脚步不由得停住,县令则吓得躲在树后,全身像是通了电,不停地颤抖。
“我没有耐心和你们玩,说吧,是听话的离开,还是变成我的药引子?你们也是看到过的,昨晚的阴灵可是被我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三个婴灵瞬间止声,小姑娘吓得全身颤抖,顾四娘看出来她就是突破口,伸出一根手指,轻挑小姑娘的下巴。
“丫头,姐姐给你念往生咒,送你一程,来世投胎当个大美人,受万人追捧可好?”
小丫头刚想摇头,顾四娘的殷红的指甲直接伸了出来,直直的刺进她的下巴,小丫头吓得眼泪汪汪的不敢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巫咸饶命,我这就去投胎,这就走。”
“真乖,早点听话这会儿估计都过**殿了。”
说完她大声的念起了往生咒,只是这声音肖泽听着却不像身边人念的,这声音回荡在空中,像是从天空中发出来的,隐隐带着回音,听了让人有一种安宁的感觉。
许是这往生咒起到了作用,剩余的两个孩子也开始动摇,顾四娘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红光更胜,压制着他们不断地卷缩。
“我可以走,但我要那个人给我道歉,他凭什么随意的扼杀我们,他又何尝知道我死的时候有多痛!”
这个要求肖泽觉得在理,做错了事道歉是天经地义的,他看向躲在树下的县令,眼里待着一丝厌恶。
“强子,你把县令请过来,让他给这些孩子道歉。”
强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只是因为肖泽和顾四娘对他有恩,他不觉得顾四娘变成这样就有危险,所以没有像县令那般害怕,但腿也是软的,他脚步虚浮的走到县令身边。
“你别动我,我不过去,打死也不过去,你离我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强子直接伸手将人扛在肩上,直到走到了法坛边才放下来,顾四娘知道他看不见这边的景象,抬起手指放在齿边,用力咬破了手指,泛黑血液溢了出来,她将血点在县令的眼皮上。
县令只觉得眼上一凉,抬眼就看到法坛上的两个孩子,黑墨般的眼洞,一嘴的鱼齿外露,吓得他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往后挪动。
肖泽伸手揪住他的后脖领将人按在原地,“自己做的事就该给个说法,现在他们要求你道歉,你还不赶紧的?”
反抗几下挣脱不了肖泽的束缚,县令满脸是泪的匍匐在地上,一边嚎哭一边不停地磕头认罪,顾四娘看着眼前的孩子,猩红的双眼变得暗淡,那两个孩子也变得和正常孩子无异,眼角挂着泪珠。
“我们虽然要走了,但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此话一落,两只小小的婴灵慢慢变得透明暗淡,顾四娘再次大声的念诵着往生咒,直至将他们的灵魂送到了黄泉,一切都这样结束,每次送走婴灵,她的心里都有些难受,那些孩子又有什么错?却要承受这一切。
县令早已经魂不附体,整个人晕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裤子不停的滴答着不明液体,顾四娘抬手遮住鼻子,嫌弃的踢了一脚县令。
一边的小厮赶紧上来抬人,对顾四娘更是惧怕的很,看着一群人匆匆走远,顾四娘伸个懒腰再次走上了法坛,她拿出一个铜盆,嘴里碎碎念着咒文,手里不停地焚烧着狗头金,这是她能为婴灵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