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陆韵儿才细嚼慢咽慢慢吃完,她看了一下这用膳厅,发现就剩她一人,于是正准备收拾食盒离开。
突然,一只刚劲有力的手臂搭在陆韵儿左侧肩上,然而她的肩没有下沉,显然来人知道轻重。
她还没转身看清楚来人,耳畔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抱怨声中夹杂着一丝怒气,“韵儿妹妹,你怎么还没有用完膳啊!我都找你好些时间了。”
“澜姐姐,你找我何事?”陆韵儿疑惑地望向她,而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
刘澜将手抽回,下一秒身体如行云流水般轻松一转,坐在陆韵儿的对面,盯着泰然自若的陆韵儿,心中所忧也淡化不少,语气变得正经几分,“被人欺负了,怎么也不给姐姐说一声?可是,觉得姐姐的话就是形同虚设。”
陆韵儿搭在食盒上的手一停,将整理好的食盒放在一旁,应声道:“澜姐姐,你误会了,这官场向来不可捉摸,尘埃落定前,一切都皆有变数,我这也是正常的事务变动,顺其自然就好了。”
可刘澜并不这样想,回想往日无事时,三人便会相约一聚,韵儿妹妹与苒之二人没少聊这官场之事,她虽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多多少少还是听了些。
刘澜冷笑一声:“虽然我久经沙场,看不懂这官场的弯弯绕绕,但好歹认识“黑白”二字,这老东西分明就是公报私仇,等会儿,本将军给那老东西……”
“澜姐姐,可别胡来。”陆韵儿立马出声阻止,原本神色自若的面容荡漾起一片水色,不复以往平静,急促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担心。
刘少将军虽然驰骋战场多年,身经百战,治军有方,可谓是游刃有余。
但毕竟这官场不同战场,陆韵儿魂穿这一年里,深知官场黑暗凶险,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卖身以求荣之辈,鬻耻以显名之属,□□以获爵之类,不计其数。
更知自古以来不少披肝沥胆,护国佑民的将相忠臣,没战死沙场却被奸臣陷害而冤死狱中,可谓令人极为心痛。
这祭酒大人虽然见过几次面,看似卑躬屈节,谄上傲下实则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而且这国子监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陆韵儿一想到那片“闹鬼”的竹林,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看来要与苒之姐姐好好商量一番。
刘澜漆黑明亮的眸子望向她,见她似乎有点激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应声道:“好,听韵儿妹妹的。”她拧着眉头继而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陆韵儿回过神来,掩盖住心中的忧虑,转移话题道:“对了,苒之姐姐呢?我今日还没见过她呢?”
刘澜神色微沉,“昨夜朗州来急信,她岳父因病去世,陪她的小夫郎回朗州了,临时走得匆忙所以还没有告诉你,不过她估计要得清明节后才回来。”
陆韵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刘澜突然语气一变,半个身子前倾像陆韵儿靠近,像盯着猎物一般,牢牢盯着陆韵儿,目光中带着赤-裸-裸的强迫之意,“对了,过几日这女院要举行打马球比赛,你必须得来!”
看来上次打马球比赛,她是一直放在心上,也是,以她不服输的性格,肯定会找她再比试一场。
不过,她才刚刚开始在男院授课,这还好多事没有上手呢,可又看她这吃人的眼神,陆韵儿哪敢拒绝,“好。”
刘澜接着话音一转,眼底浮现难以掩饰的兴奋,“不过,我这几日在武堂认识了不少打马球的能手,我看韵儿妹妹还是叫上个帮手吧!”
陆韵儿一听,眉梢上挑,瞬间明白地彻彻底底,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
陆韵儿突然想到什么,故作深沉,“我今日有幸遇见了云亲王。”
“什么!”刘澜墨瞳微睁,眸底欣喜因子不断涌动,随后问道:“可她怎么会来国子监?”
陆韵儿将前因后果与刘澜细细说出,刘澜只有遗憾地笑了笑。
二人交谈后,便起身离开,她们却都未注意到另一旁不远处的张云,从她们交谈开始到离开,张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她们的一举一动,从未离开半分。
陆韵儿与刘澜出了用膳厅,二人便分开,因为还没搬进国子监东苑,这午休的地方也只能在博士厅,陆韵儿提着食盒便往博士厅走。
此时,这路上安静无声,来往的学子也寥寥无几,想必都是在号舍午休。
陆韵儿有意消消食,于是提着食盒往上次荷花池走走,自从上次来过一次,看过这碧波荡漾的盛景,显然意犹未尽。
突然。
“陆博士。”一道缱绻绵软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陆韵儿转身回眸,撞进一双赤红的眼眸里,难以置信地应声道:“苏小世子?”
她没有听错吧?这傲娇任性的苏小世子,突然转了性对她用尊称,可看着他这状态好像又不太对,难道是我上午的处罚过于严苛,可这也不对呀!她明明还问了盛博士,并无不妥,难道是这小世子叛逆期的心理承受弱?
短暂的静止后,苏小世子犹如离弦的箭向她奔来,陆韵儿下意识警觉地后退几步,立刻伸出手制止道:“站住,苏小世子你先别过来!”
这叛逆期的孩子比较冲动,多数这脾气暴躁,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万一……为了彼此安全着想,还是暂时保持距离。
苏清晚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乖乖地停下来,目中了无生气,默然垂首,看不出任何神色。
陆韵儿望着异于反常的苏小世子,好声好气道:“苏小世子,你有事的话,就站在那说,在下能听见。”
毕竟人家可是身份尊贵的小世子,若真是发生什么,于情于理这责任她都难辞其咎。
苏清晚猛然抬眸用发红的眼睛盯着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最后夺眶而出,一颗一颗闪闪发亮的泪珠从肿胀的眼眶中纷纷掉落,好似梨花带雨一般,左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越发得柔媚,楚楚动人,增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风情。
陆韵儿一脸茫然,犹如堕云雾中,这哭还好,但是盯着她哭谁还受的了,她的那颗心被他哭得软得一塌糊涂,再说这可是国子监,让人瞧见还以为她怎么他呢。
陆韵儿并未上前,连忙耐心哄道:“苏小世子,你别哭了,若是那八百字的观后感不想写的话……”
“是你对不对?那日在流苏河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苏清晚停止哭泣,浑身颤栗含着热泪一步一步向着陆韵儿走来,伸出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那把折扇。
当刘少将军告诉他,这把折扇是陆韵儿时,他才知道他辛辛苦苦寻找的人,一直就在身边。
陆韵儿视线落在那把熟悉的折扇上,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回道:“是,那日偶然碰见有人坠入河中,便施以援手,后来国子监遇见,才知道原来是苏小世子。”
“可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我?我……我可是一直在找你,今日……刚刚还对你不敬。”苏小世子哽咽声中含着哀怨,湿漉漉的眼眶不自觉又泛红,好像马上又要哭起来。
明明见过几次面,可就是未曾向他提及此事,他可是一直在找她呐!
“所以,苏小世子哭就是因为这事?”陆韵儿一愣,望着这有点幼稚又可爱的苏小世子,随后笑了笑,继续道:“无论谁坠入这流苏河中,在下也都会出手相救,都说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不图名利,再说身为人师,理当宽容大度,怎会与自己的学子计较一二呢。”
陆韵儿脑海中刹那间灵光一闪,“若苏小世子找在下若是想报恩的话,或者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好好上学,为师就心满意足了。”
苏清晚乖乖地点点头,呆愣地看着陆韵儿,久久未在出声,如今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事终于如愿,可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陆韵儿好奇问道:“苏小世子怎么知道这把折扇是在下的?”
苏清晚望着手中的折扇,若有所思道:“是刘少将军,刚刚在集贤门那碰见她,她告诉本世子的。”
“原来如此。”三人聚会时,她常把这折扇带在身上,刘少将军自然认得。
陆韵儿眉心微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苏小世子该不会为了找在下,一直把这折扇带在身上吧?”
“嗯。”苏清晚如实应答,可心跳骤然跳得很快,“咚咚咚”直响,一时手足无措地转移视线。
陆韵儿显然不知道苏清晚内心翻涌的情绪,甚是高兴道:“想不到,苏小世子还挺执着的,懂得知恩图报,不错不错!为师甚是欣慰。”她话音一转,望向他手中折扇,“不过,这扇子……”
苏清晚随着她后半句话一出,望向手中的折扇,神色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苏小世子喜欢的话,那就赠与苏小世子吧!”
陆韵儿看他拿着这把折扇寻人,想必久伴产生了一些的情感,她怎再叫人退还,再说也就是一把折扇而已。
而苏小世子也因为这句话,白皙圆润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扇骨,低眉浅笑起来。
“既然这一切都清楚了,那就好好上学,在下就告辞了。”陆韵儿见他情绪已经平复,便抬步离开。
苏清晚见她要走,下意识在其身后默默跟上,视线一直落在前面那抹蓝色身影上,陆韵儿察觉到身后之人的跟随,转身望去,“苏小世子,你这是?”
苏清晚刚伸出去的脚尖,立马退回站在原地,低垂着眉眼,嘟囔一句:“上次,陆博士你也是这样跟着我的。”
看着他稚气懵懂的样子,陆韵儿无奈地笑了笑,得,这小世子还真是什么都爱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