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房门被关上,偌大的房子里,又重归安宁。
只剩下孟遥一个人。
她听到钟知贺出门的声音, 这才蹑手蹑脚地开门, 准备查看个究竟。
她主要是担心刚刚对钟知贺的“挑衅”太过,他如果杀个回马枪,她一定会猝不及防。
孟遥把卧室的房门闪开了个小缝,过了一会儿,确认对方不在家里,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门。
还好。
还好这人白天的时候还是比较正经。
墙上的时钟还在不停地转动, 卡擦咔嚓直作响。
平时无人会注意到的响声,在安静的时候,就格外明显。
这种雾蒙蒙的冬日天气, 叫人看不出时间。
孟遥以为的一大早,其实已经是九点多钟。
她刚刚的睡意被打断,现在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意思, 干脆到洗漱间洗漱一新,换了件更暖和的居家服。
做完这些, 孟遥也没闲着。
她径直走到厨房,看到厨房冷冷清清, 显然没有被人动过。也是, 他们最近这一段日子, 实在聚少离多,就算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时间也几乎屈指可数。
不用说一起煮饭吃饭的时间了,前一阵子忙起来,她们就连一起点个外卖或者一起出去下个馆子的时间也没有。
钟知贺刚刚起床出门, 大概也没有吃过早餐。孟遥想着如果早上什么也不吃,中午就吃浓油赤酱的牛油火锅,大约会对脾胃不太好。
是以,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柜子里找出小米、红枣,用电饭煲煮起粥来。
煮粥不是一蹴而就,说煮好就能煮好的事情。淘好米,放好配料,将这些一齐放进锅里定好时间之后,还需要等待一些时候。
大约因为前几天太过劳累疲惫,今天难得有休息时间,孟遥的生物钟也被打乱,没有在每天早上应该起床的时间起来。
也就错过了她每天早上的必备活动——看一档名叫《朝闻天下》的晨间新闻。
没有了这件事儿,孟遥显得有点儿百无聊赖。
是以,便从厨房趿拉着拖鞋,又走回到卧室里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
倚在厨房的门栏上玩手机。
虽然孟遥也不知道为什么孙又菡和倪舒她们一天有那么多话要聊,但是她还是很想点进去看她们两个在群里的最新聊天内容。
不打开不知道,一打开看见原来今天倪舒不在,孙又菡自己一个人单机发了十几条——
社会你孙姐:
【姐妹们,今晚我朋友的酒吧开业,酒水一律三折,当然,报我名字免费。】
【晚上我和钟恒一起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几分钟后,依旧没有人回应。
今天也是倪舒的休息日,孟遥猜测倪舒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累到爬不起来,估计现在还没醒呢。
不过孙又菡跟旁人可不一样,她好像压根没有在意她们没有回复的事情,隔了一小会儿,又自顾自继续发了好几条——
社会你孙姐:
【怎么?都不会应是搁这儿装看不见呢?】
【不是吧你们俩,不会是因为你们对象不让去酒吧,所以假装看不见吧?】
【哎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怜了呢。】
【看看姐姐我,多潇洒,钟恒那个狗根本管不了我。】
之后孙又菡又旁若无人地发了几条废话,孟遥没怎么注意,她只是看完之后简单地问了一个问题——
海擎集团孟遥:
【你跟恒总已经好了?】
孟遥说得当然是孙又菡和钟恒关系别扭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以前做朋友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一起做。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两个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一起一定很合拍,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反而一在一起就开始变得别扭。
别扭到什么程度。
可以试想一下。两个从来不和人客气的人,开始相敬如宾。
这听起来就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从在一起开始,一直到今天,始终保持着这种可怕的相敬如宾。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初秋,现在已经进了腊月,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两个人每天住在一起,而且经常被其他人叫出来一起吃饭。
他们就这样在大家的震惊之下,继续保持着那种别扭的关系。
孟遥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不过孙又菡和钟恒两个当事人看起来倒是似乎乐此不疲,很享受的样子。
孟遥的消息发出去之后,不到两秒钟,孙又菡就回了消息。
社会你孙姐:
【当然没有了。我俩还跟之前一样,依本人看,应该很难达到你们希望看到的那种程度。】
她回复得这么快,让孟遥不禁怀疑这人其实一直守在手机前,盯着等着她们回消息。
难得孙又菡愿意聊起这个话题,孟遥趁着煮粥的功夫,继续问道:
【那你们俩这是,准备就一直维持现在这样吗?】
孙又菡的消息回复得照旧很快:
【不这样也没办法啊。哎,跟你说实话吧,我们俩之间,就俩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们之前错过了那么久,现在难免会小心翼翼。】
【而且,说真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钟恒对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的,你觉得,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真的会为谁收心吗?】
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真的会为谁收心吗?
孟遥不知道。
她也不敢用自己关于感情的微薄知识来妄下什么定论。毕竟当初连她怎么撩到钟知贺都是孙又菡教的。
现在连孙又菡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她又怎么可能能帮对方搞清楚呢。
她只希望孙又菡可以得偿所愿,不要再因为钟恒的事情耿耿于怀。
所以现在,她也只能安慰:
【虽然我也不知道万花丛中过的男人会不会为哪个女人收心,但是我亲眼看见的是,以前也在万花丛中过的孙姐可以为人收心,而且钟恒面对的女人不是别人,是你,或许,因为是你,所以可以呢?】
这次的回复没有前两次快。
或许是对方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她在斟酌用词,艰难地将打下的字删掉,又重新打上。
总之,好久,孟遥才收到孙又菡的回复。
在这个问题上,孙又菡似乎比较悲观。好像她一向就是悲观的爱情观,她从来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
这些在她的回答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那又或许,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让他收心呢?】
【如果是我历尽千辛,呕心沥血,花了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最后还是发现我根本无法改变他,我只是他生命中最平凡的过客之一,而不是万丈星海中独一无二的一颗,那又该怎么办。】
【况且,孟孟。你要知道,男人跟女人,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两种生物。】
之前孟遥和倪舒也经常直接或间接地问过孙又菡关于她和钟恒那种别扭关系的事情。不过之前她都是打两个哈哈给打过去,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将心里最真实的话说出来。
所以孟遥一直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是那样的。
直到今天。
直到孙又菡刚刚跟她剖开内心,说出的那些话,让孟遥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像现在这样。
孙又菡太小心翼翼,太迷茫,太不知所措了。
她不知道和这个男人的未来如何,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一天,哪一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错过。
不知道他们的错过到底是好是坏,不知道这些答案,到底要哪一天,她才能知悉。
她甚至连这个男人到底爱不爱她也不知道。
在这段感情里,孙又菡什么也没有。唯有一腔快要用尽的勇气。
所以她不敢靠的太近,不敢投入更多,不敢跟钟恒像其他任何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拥有靠近的权利。
她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又不敢孤注一掷。所以在不断反复的纠结着、难捱着。
所以他们才会这样。
孟遥虽然想通了孙又菡这些做法的原因,可是并不会直白地戳穿对方,思来想去,终究只是说:
【又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虽然这样的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可是这种时候,孟遥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话。
半分钟后,孙又菡终于又发了消息过来。
【其实,我甚至连我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
【你如果说我想要的是和他结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我好像又没有那么想。】
【可是如果让我现在,乃至未来的几年之内,跟他分开,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
【或许,我想要的原本也不是圆满,只是圆我的一个执念罢了。】
这回孟遥回得很快,而且异常坚定:
【不管你的最终想法是什么,又菡,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不会很久很久以后想起这件事情,想起这个人,想起这段时光,后悔、难过、痛苦不堪,你的执念得尝,一切也就值得了。】
【又菡。】
【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都在的。】
这个话题眼见着到了尾声。也不知道倪舒是一直潜水到现在刚好出来冒个泡,还是刚刚醒来就看到这里。
总之,倪舒刚好也出现了。
阿舒呀:
【是呀,孙姐放心,你有我罩啦。】
另一边儿,正倚在床边儿的孙又菡终于破涕为笑,快速在手机上打字回复道——
社会你孙姐:
【行了行了你们俩,可别在我面前煽情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孙又菡干脆转移了话题:
【哎对了,我都问半天了,你们倒是说说晚上去不去我朋友新开业的酒吧啊?】
倪舒怂得很,很快回道:
【沈嘉遇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我问一下。】
孟遥则是随手打字:【我看下晚上有没有什么突然的安排,如果九点还没事我就过去,又菡你们不用特意等我。我估计会比较晚。】
又在群里随意闲聊了一会儿,孟遥的粥煮的差不多。
她刚刚拿出盛米饭的白色大塑料勺子,轻轻舀了一口,吹了几下,才试探着喝下去。
嗯。
就是平平淡淡的小米粥,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比孟遥以前弄的那些黑暗料理要好得多了。和钟知贺在一起之后,虽然工作还是会很忙,但是她也忙中偷闲,跟着他学了一些厨艺。
总算是初见成效。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随着公寓大门被打开,又被重新关上,钟知贺很快就进了屋子里来。
孟遥没关厨房的门,从钟知贺进门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到她。
孟遥也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勺子,探出头去看他。
对方穿的仍是出门时的那套衣服。脸上带着口罩,从下颌到长颈全被厚厚的围巾遮盖住,不过没有遮盖住的眉眼、额头,就只得晾在外头。
他原本就是冷白的肤色,露在外面的肌肤因为被冬日的凛风吹过,并未发红,反倒愈发白皙。
只有耳朵被这么一冻,看起来剔透发红。
他是那种从来都不保养,却要让女生看起来也要十分羡慕的皮肤。
孟遥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手上正拎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显而易见装了不少东西。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遥遥交汇。对方很快换了拖鞋,拎着东西走过来,刚到门口就忍不住问:“在煮什么呢?”
“小米粥。”
孟遥边说,顺手接过对方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其中一个,搁到旁边的台子上,然后很自然地随口使唤道:“从柜子里拿两个小一点的碗过来。”
话音刚刚落下不到三秒钟,两个小碗就递到孟遥面前。
她盛好了粥,对方又顺手接过。
“那我是先吃点粥再去洗菜切菜……”
钟知贺这话说到一半就被孟遥截断下来:“当然先吃粥了,赶快过来。”
-
吃过粥垫了肚子以后,两个人便一起到厨房里做食材的准备工作。
原本钟知贺是说他一个人做就可以了,奈何孟遥不依,一个劲儿缠着他。不让她做事,她就待在厨房里时不时碰碰他,刷刷存在感。
钟知贺无奈,只好由着她一起准备一会儿火锅的食材。
两个人做起事来倒是快,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很快就把食材准备好。
火锅午餐开始之前,孟遥还特意跑进卧室里换了件衣服。
她身上这身毛茸茸的白色睡衣如果溅上牛油火锅的油点子,她可是要疯的。
……
孟遥从房间走出来,已经换了一件黑色滚毛小衫,高领,细腻的衣料贴在她的脖颈上,勾勒出下巴好看的线条,钟知贺抬眼一瞬,眼睛就略微暗暗,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
孟遥很好地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小鹿般晶亮的眼睛转了转,坏念头窜了上来。她高贵又玩味地朝他笑了笑,本来想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真相却被嘴角边藏着的甜悉数暴露。
她这一笑,男人直接整个人绷不住,长腿一迈朝前面走上几步,手勾上孟遥的腰身,指尖不老实地往衣服下摆蹭了蹭。
孟遥自然是闹不过他的,耳朵染上红,刚想说点什么,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钟知贺在她耳边一声轻笑,咬了一口她泛红的耳朵,然后轻轻说了句。
“甜甜,我也饿。”
几秒后他加上一句。
“哪里都饿。”
他声音里带着厚厚的醇,像勾人心魂的酒。
孟遥拍掉他不老实的手。
“饿还不乖乖吃饭,你也去换一件衣服,白色弄脏了麻烦。”
她说完就匆匆朝餐厅走去,留钟知贺一个人看着她背影笑得无奈。
钟知贺的脚步渐渐远去,孟遥绷着的身体也微微松懈下来,餐桌上红油锅底已经翻起了大泡,沸腾着等待人来享用。
口水蚌埠住了……
整整一桌子都是孟遥爱吃的,整整两大盘虾滑,一大碗豆花,鲜牛肉,鲜羊肉,麻辣小龙虾,还有毛肚,笋尖等等……颜色都是一等一的诱人。
红酒已经放在醒酒器中醒,孟遥轻轻扫了一眼葡萄厂牌,不愧是钟知贺的口味,够刁钻。
根据她当秘书多年,安排晚餐晚宴的经验来看,这瓶酒实在价格斐然。
炒得最凶的时候,六位数都下不来。
饿得久了,胃里有点发胀,孟遥走到厨房去倒些热水喝。放入一个水蜜桃味道的泡腾片,她捧着水杯了几口,水杯上面的图案还是她和钟知贺的情侣款。
厨房里还有咕噜噜的声音,孟遥顺着声音走过去,煮锅煮着生蚝。
生蚝。
……
钟知贺说他饿了。
她其实刚只是故意挑衅的。
没想到他很把那个挑衅放在心上。
果然。
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男人不能说不行。
孟遥:腿疼。
孟遥:腰有点酸。
孟遥:喉咙好像也有点哑。
钟知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孟遥放下煮锅的盖子,若无其事地走向餐厅。抬眼,她看见他也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上别着一枚特别性感的胸针,他领口微微敞开几个扣子,整个人就是大写行走的荷尔蒙。
孟遥嘴角藏不住地笑意,但还故意嘴硬。
“让你跟我穿情侣衫了吗。”
钟知贺低低嗤笑一声,揉揉她的脑袋。
“快吃吧。”
酱料都是按照孟遥喜欢的口味调制的,钟知贺完美遵守好男人行为标准,给孟遥分着虾滑。
趁着煮熟东西的空档,孟遥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闭上眼,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叹。
“真的好香。”
“尝尝?”
钟知贺给孟遥涮着毛肚,似乎正在严格按照七上八下的手法,细致且……且搞笑。
孟遥唇角微微凑近酒杯,红酒还没有沾到嘴唇,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几秒后,孟遥的声音带上了焦急。
“什么?我马上就过去。”
电话挂断,孟遥马上站起身,钟知贺紧跟着就走了过去。
“怎么了?”
“工程那边出事了,有两个工人困在上面,那边的人搞不定,我必须马上过去。”
孟遥接过钟知贺递上来的衣服。
“我跟你一起去。”
他顺手也抄起外套。
孟遥按住他的手。
“不,你不要去,你去反而显得这件事情很严重,如果闹大被媒体知道,对公司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我去就好,你放心。”
钟知贺目光停顿一瞬。
“好,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一起吃火锅。”
“嗯。”
还好是周末。
街上的车虽多,倒是及不上工作日早晚高峰。
孟遥一路开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从远在长安街的金悦府,开到了昭阳区那边的工程地。
一路上,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分别通知公司的医务组,公司的特殊安全组,以及一些有相关处理经验的宫人。等到孟遥赶到的时候,公司的医务组已经就位,随时可以为伤员提供治疗,特殊安全组也将一系列气垫都安置在可能发生危险的位置。
按理来说,不该出什么问题的,但是只要被困工人还在上面一分钟,孟遥的心就不能放下来。
况且,这家酒店所在的楼房是高层,工人现在被吊在二十一楼。
但凡掉下来,那就是粉身碎骨。没有什么比工人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她默默祈祷着,一定不要出事。
大约小半个小时后,上面对讲机传来消息,危机已经解除,工人正在缓慢地下降,只要落到地上,便是安安全全,不会再出任何差池。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通电话。
平城市公安局北海区麒麟大街派出所。
对方一开口,就是公式化的询问:“您好,请问您是孟遥孟女士吗?”
“是我,您是?”
不知为什么,孟遥听到这个开场白,本能地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
她的眉心突突直跳,安静地等着对方的下一句回答。
与此同时,还抬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安全下降中的两位工人。
怎么麻烦事都赶到了一起。
“孟女士您好,我们这里是平城市公安局北海区麒麟大街派出所。是这样的,您的母亲沈女士和您的继父以及继妹在街边发生口角,已经上升到互殴程度。社会影响及其恶劣,我们希望您能来派出所一趟。”
“什么?”
还真是麻烦事。
派出所通知说沈玉兰和何家父女打了起来,双方闹得很严重,邻居报了警,警察来了三人还是不罢休,何父头上挂了彩,躺在地上装死,何思思更是干脆作势闹到了派出所。
电话那头。“还麻烦您尽快来一趟,最好在半个小时以内。”
电话被对面冷静地挂断,孟遥抬眼看向还在缓慢下降的工人,起码还得有小一个小时才能完全下来。
她得看着工人安全下来才能放心。
可是沈玉兰那边也很着急。
她原本已经跟沈玉兰断绝母女关系。按理来说,沈玉兰和何家父女有什么事情以后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不过这一次,派出所的电话已经打到了她这里,她就是想不去也不行。
怎么办……
孟遥眉头直皱,焦急地站在原地,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孙又菡、倪舒、张主任……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她眼前划过。
很快,落到一个最合适的名字上——
钟知贺。
这种时候,好像只有请他帮忙最为合适。
思虑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将手机按黑屏。
她的家事,她不好意思让钟知贺插手,尤其还是这种并不光彩的事……
真的很丢脸。
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况且,他那样矜贵优雅的人,管理整个集团的总裁,怎么能让他去处理那么不光彩的事情。
是以,孟遥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边的助理,严肃地叮嘱道:“你一定要安全看着他们落下来,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一趟,他们下来以后第一时间一个手机拍视频发我微信里,另一个手机打电话通知我,如果我没有第一时间接通,就打到我接通为止。 ”
“好。”
一个小时后。
钟知贺在家里等着孟遥回来,电话铃声响起,他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却是公关部的电话。
“喂?”
“钟总,工地发生了事故,被有意之人拍到并发布在了网上,现在公关部需要您开启权限,我们会在事件迅速发酵之前给出公关方案。”
钟知贺的眉皱起一瞬,心思不在什么公关方案上,第一时间想到现场人员的安危:“人员情况如何?”
“没有什么大碍,两个工人其中只有一个轻微挫伤,另外一个连皮外伤都没有,保护措施做的十分到位,但被拍到的视频是坠落,虽然不到两米距离,但拍摄之人角度找得极为刁钻,仿佛高空坠落。”
“知道了。”
钟知贺挂断电话,在电脑上总裁系统里,开启最高公关权限。
之后又立即打电话给张斌,通知他紧急待命,以备协助公关部。
接着他电话立即拨向孟遥。
无人接听。
接连拨过去。
依旧无人接听。
钟知贺眉头紧紧皱起,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急匆匆往外赶。
-
公关部的人办事效率很高,钟知贺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
至少看起来井然有序,周围的看客已经被疏散,总体看起来不像刚刚出过事故的样子。
不过公关部的人现在似乎已经撤走。现场除了原本过来施工的工人,就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女员工。
长得有些眼熟。
似乎,是孟遥的助理。
见到钟知贺下车,林助理连忙一阵小跑过来,十分恭敬地叫人:“钟总。”
钟知贺脸色不大好看,银丝眼镜下,凌厉的双眼泛着泠泠的光。
林助理低着头不敢看他。
钟知贺抬眼看着施工的位置,先是颔首,很快说道;“通知他们,事故处理结束之后,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工程暂停两天,开工日期待定。”
“好的,钟总。”林助理连忙点头应下来,转身就要去办。
不过,还没等她走远,就被钟知贺叫住。
“等等。”
“钟总,您还有别的事情要通知吗?”
“不是。”钟知贺推了推眼镜,难掩眼中急.色,“孟总监人呢?”
“孟总监刚刚好像是接到一个电话,我无意中听到,似乎是派出所的电话,然后孟总监就告诉我在这里好好盯着,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派出所。
钟知贺神情一滞。
这是出了什么事。
钟知贺应了声:“嗯,你通知过他们之后,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话,便重新迈开步子,大步走回车边,开了门进去。
一边驱车行驶,一边重新拨孟遥的电话过去。
刚刚到工程事故现场之前,他就打了好多个电话给她。先在上了车,又连续打了几乎不下是个电话,这才终于被接通。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钟知贺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喂,甜甜,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听起来还夹杂着含混的争吵声。
钟知贺刚刚松下来的心弦又不禁紧紧绷起来。
“我,我现在在……”
“你助理说你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就匆匆赶过去了,出了什么事,哪个派出所,我现在过去找你。”
电话另一头。
孟遥站在北海区麒麟大街派出所的门外,一手捂着电话,面色发难,顿了顿,才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你不用过来的,只是一点小事,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我过去的话,总归会好一点,地址给我,我这就来。”
“真的,真的不用,就是,就是我家亲戚的一点小事,你不了解里面的关系,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真的。”
孟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在那种时刻,她的身体本能地比头脑先做出了反应,话还没经过脑子,就已经先一步出了口。
等想到自己在撒谎的时候,已经晚了。
甚至,她还在对方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干脆说道:“我,我这边喊我了,我现在过去一下,你回家等我就可以,真的不用过来。先挂了。”
说完,逃避似的,孟遥想也没想就将电话挂断。
挂断的那一刻,她还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等她挂断电话,转回头去看沈玉兰和何家父女,以及站在何家父女身边的顾柏宇的时候,他们还在小程度地争吵。
孟遥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耐。不过今天既然来了,还是走上去。
看到她走过去,何家父女表情满脸不屑,两个人还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小声揶揄——
“现在找了有钱男朋友,靠着男朋友的关系当上了管理层了,真是不一样啊。”
“难怪人家都说秘书跟老板不干净呢,瞧瞧,这也不是诽谤啊,现实的例子在这儿呢。”
“谁说不是,我说怎么原先当个秘书就拽的不行,原来是老板的小情.人。有些人就是幸运,天生长一张狐狸的脸,不用奋斗就什么都有了。”
“……”
这父女俩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一向说话很不好听。
之前又对孟遥有那么多怨气,现在会这样说话也在孟遥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们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不起眼的臭鱼烂虾,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就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说这种话诋毁自己。
谁会在意街边的狗怎么吠呢?
不过孟遥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何家父女的话说着,一旁的沈玉兰突然发了疯一样伸手挥过去要打人。
一边动手,一边厉声怒骂:“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敢再这么说我女儿一句,老娘把你们嘴撕烂!!”
孟遥站在一边,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不知道她不再回去那个“家”的几个月里,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他们几个会闹成这样。
原来关系多好的几个人啊。
恩爱的夫妻。友好的后妈和继女。
那时候孟遥才是那个局外人。
可是才短短几个月过去,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从前沈玉兰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老公、继女,现在成为了她口中的“贱人”。
而孟遥这个一向不受待见,被盘剥、被边缘化的人,反而成了她发疯一样维护的人。
多么滑稽。
多么可笑。
一场笑话。
那三位显然有再度打起来的架势。
沈玉兰常年在家里做家务干活,力气不小,现在打何树鹏和何思思一个打两个还能势均力敌。
孟遥就在一边,皱着眉,见状,抱臂没动。
是站在另一边儿的顾柏宇过来将几个人拉开,勉强算得上是好言相劝——
“干什么呢这是?刚从派出所出来,现在在人家门口打起来,你们是真不怕被抓紧去好好教育几天啊?”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要动手是什么毛病,说话那么难听又是什么毛病?”
“还有你何思思,凭什么诋毁孟遥?而且,沈阿姨以前对你可不差,你现在翻脸不认人,连长辈都要动手打了?”
孟遥秀眉微蹙,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嚯。
更好笑了。
不知道顾柏宇是被谁请来的。
总之,他的到来倒让这场戏更好看了。
一个反复无常、人尽可妻的烂人,现在反而当起了理中客。
真是天大的笑话。
兴许是觉察到孟遥在冷眼旁观。
另外几个人安静下来以后,目光纷纷投到她的身上。
还是沈玉兰先开口做起了好人:“遥遥,你没事就先回去吧,妈妈这边没事的。我知道你工作忙,要不是警察同志那边一定说要通知家属过来,我也不会让你特意来跑这一趟。辛苦了吧?”
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在以前的时候,这种态度是只会拿来对待何思思的。
哪怕是在几个月之前,这也是孟遥最渴望的温暖。也是她一直希望,能从自己的亲生母亲那里,得到一点慰藉。
可是那时候没有得到。
她的亲生母亲,连这样一点东西,也吝啬于给她。
现在倒是给了。
可惜。
她已经不需要,也不想要了。
多余的东西,不如没有。
孟遥径直略过沈玉兰的话,当做没有听见,转头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何树鹏和何思思,冷着声,十分严肃地说道:“我这个人,像你们说的那样,因为之前的职业一直是秘书,所以做事情会比严谨。你们刚刚说的话,已经被我全部录音。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做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吧?”
一听到孟遥这样说,何树鹏和何思思默契地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还是何树鹏先开口:“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通知你们一声,因为你们刚刚所说的话,不仅涉及了本人,还涉及到我司的现任总裁钟知贺先生和我司的前任总裁现任董事长钟老先生。所以,我回公司以后,会把这段录音交给法务部,并且告知两位钟先生,由他们决定,要不要就您二位诽谤我与两位钟先生的事情,而起诉您二位。”
她这一段话说下来,很明显,已经把刚刚何思思和何树鹏对她的辱骂上升到诽谤的程度。
不管他们会不会真的上法庭,不管法官会不会真的判定他们诽谤。至少在这一刻,孟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何家父女两个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们两个十分默契地因为这段话变得脸色煞白,伸手指着孟遥,想说什么,却又半晌没说。
像是生怕说出了什么话得罪了孟遥,又给他们罪加一等。
那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
现在只剩下了孟遥、顾柏宇和沈玉兰。
孟遥有话想跟沈玉兰说。
所以她先看了眼一旁有些碍事的顾柏宇,没什么好气儿,说道:“这位外人还要站在这里听多久?”
“还是说,你跟何思思又旧情复燃,现在你们几个是一家人了?”
“我不是……”顾柏宇被孟遥说的无言以对,无奈地解释,“我跟何思思的事情,我不是上次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吗。”
“那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我,我那当然是来关心你的。”
“哦。多谢好意。”孟遥没什么好气儿,声音听起来冷冰冰,没有温度,显然一看起来就是很不想理这个人的样子,“不过我并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从此在我面前消失,不要时不时诈尸,让我想起还有你这么一号烂人。”
“孟遥。”顾柏宇无奈,“我们两个,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当然有。”
“那我觉得没有,”没有干脆转过头,不再与这人做这种无聊的辩驳,冷声撂下一句,“你可以滚了。”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最终又泄了气。很快,略显颓丧地开口:“那我去那边等你。”
孟遥原本想说不让他等,但是转念一想,等会儿她跟沈玉兰的话说完,她直接开车走了,谁还管他顾柏宇的死活?
所以便干脆没说,只看向沈玉兰,面色依旧是刚刚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仿佛她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只是大街上擦肩就可以越过的陌生人。
绝情的最高程度,就是将对方当成陌生人。
不过沈玉兰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还以为一切是可以挽回的。
所以在顾柏宇走了之后,沈玉兰抢先开口:“遥遥,你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不然咱们回家去说吧……”
她说到一半儿,又倏地停住。大约是想起来,她所谓的那个“家”,已经在今天她和何思思和何树鹏的激烈吵打中,破碎不堪。
终于成为了那个“家”本该有的样子。
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东西。偏偏要装作一派太平。
等到太平被打破的一天,一切都会毁灭得那么刺眼。
沈玉兰掩饰似的笑了下,转移话题:“不然我们去那个什么,星巴克,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在那里说话吗?”
“不用了。”
孟遥冷冰冰地截断对方的话。
回什么“家”,去什么“星巴克”,完全没有必要。
她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拍的一个本子的某一页。
上面有文字,也有数字。
沈玉兰看了半晌才看懂,那是一个账本。
孟遥拍的是最后一页。
里面的内容不算复杂——
12月21日,妈妈给我一件何思思不喜欢的羽绒服,原价大概在五百块左右。
2月27日,妈妈给我学费三千八百元。
6月2日,妈妈说她新买的鞋子小了,已经不能退换,送给我穿。原价大概在三百元左右。
……
综上:据自小学三年级起的不完全统计,妈妈花在我身上的所有钱总共十二万三千八百一十三元整。
这份账单的最后记录时间还是孟遥大二的那年。
显然,年代已经十分久远。
不过,自从她大二开始勤工俭学有了自己赚钱交学费的能力以后,沈玉兰几乎再没有一分钱花在她的身上。
反倒是孟遥经常将自己打工的钱打给妈妈,让她生活好一点。
那个时候的她,一直以为沈玉兰和何家父女生活在一起,沈玉兰工资又不高,在生活上总是要拮据一点,所以一点多余的钱也不敢花沈玉兰的。
生怕她的存在,让沈玉兰更加为难。
自然也不会想到,她辛辛苦苦赚了给沈玉兰花的钱,被对方转头就拿去给了何思思。
“……遥遥。”
沈玉兰此时此刻的神情有些复杂,连声音也有些哽咽:“遥遥,妈妈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了,妈妈跟你道歉。以前我只是不知道他们父女俩有多狼心狗肺,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对他们两个掏心掏肺的,现在咱们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以后咱们各过各的,再也不跟他们来往。”
“遥遥,妈妈保证,以后一定会弥补你的。”
面对愈发靠近的沈玉兰,孟遥本能地退后半步。
“谢谢。”
她表现得很客气,没有恶语相向。
沈玉兰以前就对她恶语相向,如果她再用对方的方式还回去,那她岂不是成了她讨厌的人?
“不过我不需要。”
孟遥指了指手机里账本的图片,平静地开口解释道:“我给您看这个,不是为了煽情,更不是为了拾起所谓的‘母女情’,其实在我看来,一直以来,您跟何思思更像是亲生母女。当然,这句不是气话,我已经不会因为你们任何一个人而生气。”
“遥遥,你这是……”
沈玉兰似乎是想起来上次孟遥在海擎集团大门口说的那些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话,登时着急起来,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那些不会就是你心里真实想法吧?”
“不然呢?”孟遥毫不掩饰,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我给您看这个账本呢,是希望您核对一下。由于您确实抚养我长大,所以即使您对我做出那些很难原谅的事情,我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地就这么和您断绝母女关系。”
“你在说什么?”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按照您为我花过的所有钱,我在这个基础上,给您五倍的钱,当做养老金,这些钱稍微晚一些我会尽快打到您的卡上。我刚刚所说的这些,也会叫律师拟成合同,到时候我们各自签了合同,我一手交钱,从此,我们也桥归桥,路归路,算是两清了。”
“什么???”
“孟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玉兰闻言,已经脸色发白,她看起来很难接受这个结果,所以还在最后挣扎,装作听不懂孟遥的话。
但是这一招对孟遥并没有用。
孟遥摇了摇头:“不用在我面前来这一套,这钱您要也可以,不要的话,以后一分钱也没有。”
“你……”
孟遥无意与她多说,说完最后一句,干脆径直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未曾想,还没有走到停车场,刚刚被赶走的麻烦精顾柏宇又杀了回来,非要跟她说什么。
孟遥原本想敷衍几句,结果话还没出口,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甜甜。”
这显然是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