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停车场, 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安静。
安静得好像可以听到在场三个人因为过于尴尬而紊乱的呼吸。
哦不对,当然,孟遥和钟知贺此时呼吸紊乱可能不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其他别的。
作为社会性死亡综合征晚期患者, 这个级别的尴尬场景, 在孟遥的职业生涯中, 已经至少是第三次发生。
第一次是孟遥发现自己撩的野男人是自己老板,对方坐在老板椅上好整以暇地跟她说“孟秘书, 早啊”。
第二次是她想从他家偷出她买的计生用品, 却被现场抓包。
第三次就是现在。
不过,当时让她尴尬的人, 这次倒是和她一起尴尬。
这也不失为她的一种进步。
……
那天是可以记录进孟遥整个生命最浓墨重彩的日子中去的。
停车场拥吻被男朋友妈妈兼自己公司大老板撞见这种事情在第四件事面前,都要排到后面。
硬着头皮化解了和贺教授的尴尬以后, 钟知贺带她去了平城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他瞒着她请了好多人。
大多数是他的朋友,亲人。也有公司里孟遥相熟的同事。
那么多的人在,他就郑重地向所有人介绍, 她是他的女朋友。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过。
从来没有。
就算往后岁月流转, 光阴逝去,她永远都会记得, 那天铺天盖地的红色玫瑰花。
……
-
那天钟知贺请的人有好几位都是海擎的领导或是员工,他们那样公开, 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关系。
在公司里自然也不外如是。
钟知贺不知为何, 似乎很喜欢这种“人尽皆知”, 下一周工作日的时候听到有总裁办的员工在茶水间里讨论他们的事,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自掏腰包,请全总裁办的员工喝下午茶。
已经是下一周的周一, 孟遥正式升任为“梦谷”的项目总监。
不过,由于孟遥此前在总裁办举足轻重,大多数业务都要她经手,有太多的工作要交接,一时间将她的工位搬离总裁办显得太过不方便,钟知贺就干脆真的让人把她的工位安在他的办公室里。
甚至原本要将她的桌子放到他的办公桌边,幸好孟遥极力拒绝,总算是没让他得逞。
下班之前,几天前就已经出差去,接近杳无音信的孙又菡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
“孟孟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我哪天回平城。”
彼时孟遥正在忙碌地处理着桌上的各种文件。
很不幸,由于工作交接的问题,她现在相当于有两份工作。既要做总裁办秘书的活,又要参与“梦谷”的各项进程。
比坐在不远处的集团总裁还要忙。
孟遥利落地合上手上刚刚看完的文件,肩往上提,和脸颊一起,夹住手机,腾出了手一边去打字一边开口说道:“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孙姐哪天回平城呢?”
“我跟你讲你现在问没用!怎么,孟总监现在很忙?”
“那可不,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孟遥说着,下意识稍稍偏过身,去看不远处,轻声玩笑道,“感受到了资本家无情的压榨。”
话音刚落,某位无情资本家就已经投过目光来。
似笑非笑地看她。
孟遥遭不住这个,赶忙移开眼去,试图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快说嘛,哪天回来,我给孙姐接风洗尘。”
“哎这可是你说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孙又菡一点儿不客气,“下班了我来接你,等等,你还用我接你吗,叫上你对象让他开车过去得了。”
“……”
“我们不是姐妹茶话会嘛,叫他干嘛?”
“放心,我不当明晃晃的大灯泡,我还叫了倪舒那个狗,她先说要带对象的。”
……
倪舒要带沈嘉遇,孙又菡还让她带钟知贺,孟遥顿了一下,他们五个一起,孙又菡这灯泡不是更明晃晃了……?
不过孙又菡既然提了,孟遥也没反驳,只是说:“那行,等我一会儿问问他。”
“行,那就这样,”孙又菡终于满意,“时间地点一会儿我发你微信。”
“好。”
讲电话的时候,孟遥一直觉得有道危险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一直到她挂断电话,对方也没收回目光。
“咳。”
还没等孟遥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就听见男人一声带有暗示性的轻咳。
孟遥瞥他一眼,故作不懂:“钟总,您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买点止咳药?”
“孟甜甜。”
对方很不吃她这套,抱臂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扬,好整以暇:“我还有更压榨的,要不今晚……”
“今晚我还有事!”孟遥脱口打断对方。
“哦?”
孟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又菡,今晚又菡喊我出去吃饭。”
她那天被钟知贺的**计糊弄得上头,一时冲动答应了和他一起住。
从此就像住进了狼窝。
每晚她都要检查三遍客房的门有没有反锁才敢入睡。
她也不是抗拒他,就是觉得,他们两个这个进展实在也太快了一些。
要放缓,要放缓一点。
毕竟我国著名钓凯子学家孙姐说过,面对男人,绝不可以予取予求。
“我也去。”
听到钟知贺说他也去,孟遥愣了一下:“真的啊?”
“当然。”
倒是省得她再问了。
-
下班之前,孙又菡果然发了今晚聚餐的时间和地点到孟遥手机上。
七点钟,昭阳区一家新开的高级音乐餐厅。
六点五十,几人已经一齐坐到了餐厅里。
听说这家餐厅花重金请了最近国内炙手可热的一支古典乐队,今晚全程演奏。
孙大小姐出手阔绰,今天直接包场。以至于宽敞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五个人。
整个餐厅内部,呈一种仿哥特式的建筑风格,灯光昏暗,玫瑰花窗被室外的光线穿过,映出花色投影。
坐在两对情侣之间,孙又菡多少觉得有些怪怪的。
众人刚刚到齐,还没开始点菜,钟知贺推了推眼镜,突然问孙又菡:“我可以叫个人过来么?”
他从来不是会多事的人,也不会喊大家都不熟悉的朋友过来。
所以他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要叫的人是谁。
其他几个人今天格外默契,谁也没抢着回答,默契地齐齐转头看向孙又菡。
孙姐先是停顿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然后才说:“当然,叫吧,你们都看我干嘛,姐姐我有谁不敢见?”
孙又菡既然没有什么意见,钟知贺也没有避着大家,径直拨通了一个电话,还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非常好心地开了个免提。
电话一接通,钟恒没什么好气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钟知贺你什么事不能微信说啊,动不动打电话,我这才刚下飞机,你不知道小爷我日理万机,忙得很吗?”
“少废话,”钟知贺已经习惯了钟恒这样的说话方式,面不改色地报了一串地址,“昭阳区林溪路45号音乐餐厅,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过来。”
“想请我吃饭就直说呗,还假装很不情愿,不是我说,钟知贺你这个人真的很虚假。”
“还有二十九分钟。过期不候。”
“哎哎哎,我这就来!”挂断电话之前,钟恒又问了一句,“是你请客吧?”
“反正不用你请。”
“得嘞我这就来。”
……
这家音乐餐厅主营西班牙菜,众人几经谦让之后,最终由孙又菡点菜。
让她捞到菜单,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点——
西班牙海鲜饭、吉事果、Tapas、伊比利亚火腿、曼彻格干酪、油炸凤尾鱼、西班牙薄饼、俄罗斯土豆沙拉、西班牙冷汤。
几乎点了整个菜单。
西班牙菜的分量不小,这么多菜何止是五人份,就是十个人来吃也要够了。
饶是这样,孙又菡还想再点。
还是孟遥开口,将她拦了下来:“孙姐,太多了,点这么多吃不完。”
“这才哪到哪,”孙又菡下意识看向门边,旋即又转了回来,面色不大自然,说道,“钟二少爷不是要来,咱们这排场还是要足的。”
孟遥弄懂她的意思。
也是在这时,她才突然懂了,原来又菡不是不想见钟恒,而是不想主动找他,现在有了机会,又很在意他的想法。
这家餐厅的环境氛围都不错,美中不足是上菜速度实在有些慢。
十几分钟了,刚刚上了一个像零食一样的吉事果。
好在他们要等钟恒,也算歪打正着。
他们的桌子是一个木质方形大长桌,孟遥、钟知贺和倪舒、沈嘉遇分坐两边,孙又菡不愿挨着他们这些情侣,干脆坐到桌子的另一头,像个睥睨众人的大家长。
菜虽然没上来,酒倒是早就被送上桌,众人开了瓶,一边随意抿上几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孟遥这几天因为升任项目总监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今天难得见见人间烟火。
倪舒也好几天没跟她说得上话,这时便打开了话匣子:“怎么样,孟孟,做总监的感觉如何?”
闻言,孟遥忍俊不禁:“做总监好啊,就是太忙了,这几天我感觉我发际线都要上移了。”
从倪舒的视角看过去,眼前这位明艳美人头发浓密得惹人艳羡,完全看不出发际线上移的痕迹。
倒是坐在孟遥身边的钟知贺听了这话,倾身稍稍凑过去,低声说:“让我看看。”
乐队正在演奏一支不知名的浪漫曲子,他们两个人仅仅一个对视,在旁人看起来,像是周围飘满了粉红泡泡。
倪舒和沈嘉遇倒是没什么。
孙又菡没眼看,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撂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整个餐厅的灯光都比较昏暗,除了洗手间。
在昏暗的环境下待久了,眼镜很难适应高度的亮光。
孙又菡一直到从洗手间出来,还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正一边揉眼一边往出走,不属于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又揉了一下眼睛,定睛去看,便看见正站在前台前的钟恒。
酒店的前台正在跟他解释:“您好,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里被包场了,你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提前帮您定其他时间。”
“不,我是朋友叫我过来的,应该是他们包场吧?”
钟恒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看得出来,真的是刚刚从机场回来。
“哦是这样,那先生方便给您朋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前台和洗手间都在一楼,他们用餐的地点在二楼,所以孙又菡才会在这里碰见钟恒。
他们没注意到她,所以还在僵持,钟恒已经掏出手机,预备打电话。
孙又菡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倚在墙边,一副大爷相地看向钟恒,吊儿郎当地说:“不用打了,今天包场的是我。”
她出现在这里,倒是确实省了些麻烦,前台也笑了笑,说道:“那太好了,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就可以上去。”
“不不,”孙又菡摇了摇头,挑衅地看向钟恒,“我不认识这人。”
“孙又菡你???”
前台也迷惑了:“那这位先生您还是……”
“你别听她瞎扯,我是她……我是她前男友。”
……
越来越离谱。
前台小姐的理智告诉她,远离怨偶。所以干脆躲到一边,装聋作哑让他们两个自己掰扯。
孙又菡没什么好气儿:“别在这满嘴跑火车,你也配说是我前男友?”
这两人见面很难不杠上,钟恒也不甘示弱:“行,不配,下次我说是现男友。”
“滚蛋。”
“你真不让我进去?”
很正常的一句话。
孙又菡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上去的。
可能因为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上.床吧。
她有些不自然,旋即换了个话题,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劝你还是不要上去吃狗粮。”
“是吗?”钟恒不以为意,一脸的不屑,“笑话,小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嚣张的样子给孙又菡看笑了,她侧了个身,让出上楼的路,做了个“请”的动作:“ok,你厉害,来,您请。”
钟恒睨她一眼,摇了摇头,大步上了楼,只撂下一句:“别跟我整故弄玄虚这套,小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直到——
钟恒的声音传来:“卧槽????????????”
彼时钟知贺的手还搭在孟遥肩上,正凑在她耳边说话。
从钟恒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在辗转亲吻。
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钟知贺这个狗是如何对孟遥暗送秋波如何旁敲侧击问他怎么追女生还有如何故意给他打电话炫耀进展。
他以为这个狗是分享喜悦,原来他妈的这个狗是蓄意挑衅。
操。
他他妈的还亲自打电话督促他追人家。
那天,这家音乐餐厅隔壁的烟酒超市老板都听见了隔壁带着哀怨的呕吼——
“钟知贺你他妈狗不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