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妤和温商从最激烈的一次交流就发生在成婚那天晚上,之后每况愈下,都是因为谢妤坏了温商从的兴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谢妤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温商从这个男人。毕竟温商从也是一个正常男人。有哪个正常男人能忍住不做这些风月事呢?
所以温商从要是在外边有了人,谢妤亦是没有一点反对的。
但她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她怎么可能真的心安自己的丈夫跑去外面乱搞?
于是一年来,这么闹了几次不愉快之后,谢妤还是在床事上彻底妥协了。到底是因为在身体上获得的愉悦是不会骗人的,谢妤终于把日子过成了点人样出来。
当她在习惯做一个好妻子的同时,还要习惯去当一个好母亲。
谢妤不是一个恶毒的人,所以她觉得,一个母亲的职责她还是能够承担的起的。即使他们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她以后也会有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也还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怀着这种心态,谢妤慢慢的去接触温挚和温乔两个孩子。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发现,这一对兄妹,似乎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在温家做了多年保姆的雪姨同谢妤零零散散的提过那么一两句,大意不过是:温挚脑子灵光聪明,而温乔,脑子有病,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了。
谢妤听完,一面可怜着温商从的原配夫人蒋氏,一面又觉得雪姨话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对自己说。
竟然雪姨不说,那谢妤自然不会冒然去问。反正无论是什么样的难言之隐,都不太能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她就也懒得去问了。
身为温家的女主人,谢妤还是努力地去担任一个母亲。
“温乔,母亲带你出去玩会儿吧。”
温乔点头,牵上谢妤的手往外走去。
一路逛下来,谢妤发现温乔不过是话少了一点,不像寻常孩子那样活泼,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但街上还是一大堆的人议论温乔。他们似乎不识得温乔,但他们识得谢妤。谢家靠卖女儿攀上了温家的高枝,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谢妤只觉得脸热,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的谢妤愣是直直在原地站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温乔把谢妤给拉走了。
小巷子里,温乔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方巾给谢妤擦眼泪。
这一刻,谢妤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慌乱的接过方巾擦掉眼泪,猛吸了吸鼻子问温乔还想去哪里玩?
“我不想去玩了,母亲,我们回家吧。”
谢妤愣了愣,“好。”
路上,谢妤想起了保姆雪姨对她说过的温乔的事。蒋氏是在生温乔的时候难产死去的,温乔应该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叫过谁母亲,刚刚那一声,应该是第一次。
“乔乔,母亲回去给你做蛋糕吃好吗?”谢妤脸上的泪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温柔的笑。
温乔望着眼前这个成为自己母亲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心里很暖,就像初雪被太阳晒化的那种暖。
温乔轻轻点了点头,拉紧了谢妤的手。
这只是一个缺爱的孩子,谢妤不由得想。
自从谢妤和温商从结亲以来,谢家人与谢妤的联系愈来愈少。谢妤是要铁了心地和自己的娘家断了关系的,所以也不特地去打听谢家的死活。
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家人,谢妤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见关于谢家人的消息。
听说,谢家要完了。
至于是怎么一个完法,谢妤不知道,也不屑于去打听。只是静静地等着噩耗传来。
她以为自己是可以坦然接受的。但事实不然。
这个坏消息太坏了,坏到可以徒手把她掐死。
谢家被灭门了。
据说谢家庭院里的每一个人死状都特别恐怖,像是遭到报应了一样。
谢妤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几乎是要断气的地步,见过的人都说,谢家就是遭了报应啊!
——你今日若还不叫我一声父亲,那以后就不用再叫了。
谢父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只不过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谢妤这个女儿没见到自己父母死后的最后一面,只是在出殡仪式上对着那许多张黑白遗照。
她的心冷了半截。
拖着病体送走了最后一个前来哀悼的友人,谢妤总算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彼时她躺在床上,一副苍白病态。
温乔和温挚在旁边照顾她。温挚见她醒过来,边叫温乔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边告诉她,父亲等下就会回来。
此刻,谢妤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此圆满了。从今往后,她都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没过一会儿,温挚和温乔就出去了。温乔带上门之前,无声的给谢妤留了一句话。
谢妤不懂唇语,看不懂嘴型,只是一笑了之。
她不会知道,温乔给她的那句话,是一句警告。如果她那时候读懂了,就不会有她悲惨的后半生。
可惜她没懂。
入夜之后,一切又变得渺小不可追。要是夜再深一些,她就可以在梦中听见熟悉之人的歌声,自己说着悔恨的呓语。
她害怕深夜。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事事小心翼翼了。
温商从果然在入夜之后回来了。他掀起被窝,和病人躺在一块,这似乎是他这个人身上能够存在的最大的怜悯。
谢妤因为这个不重不轻的怀抱而变得勇敢了一些,因为身体沉重而半梦半醒着,隐隐约约之间,她似乎看得见远方亮起的大片火光,听得见里面痛苦绝望的喊叫声。
她告诉自己,那些人和自己没关系。
日复一日中,她的内心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没有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的半点影子。
谢妤有些时候会为自己感到惋惜,但,人都是会变的。相比之下,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
谢妤的病在半年之后痊愈,但身体还是因为这次变故而落下了病根子。
温商从和平常一样经常出差,谢妤能够感觉到,她的丈夫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家庭,但有时候他好像又对他们很好。或许应该换一句话来形容:这个男人还愿意养着你们,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温家的生意做得大,跑南跑北也是常有的事。
温家宅子也大,谢妤总是还没来得及习惯,就要跑到另一处地方了。
谢妤有孕的事情发生在温家搬家的第一年。
这一年,温商从出差的次数少了很多很多,就连温挚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呆在家里而不是在外面应酬了。
想来是因为谢妤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温商从找神婆过来开过光,那神婆说,谢妤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男孩。
温商从为此感到高兴,他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世,他甚至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这个孩子。
看着他的欣喜,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那温挚呢?
他还这么小,他应该怎么办?
眼见谢妤的产期将至,所有的忧愁和欣喜似乎聚在了一起,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却被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哥哥会讨厌母亲吗?”忘记是哪一天了,温乔问起温挚这个问题。
温乔不爱说话,所以温挚和温乔的角落不多,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多的时间是在陪伴。从一开始时间降临在温乔身上的时候,他们之间说已经说不清楚是谁陪伴谁的关系了。
温挚笑着摇头,接着示意让温乔坐在自己旁边。
温乔走过去,坐下。温挚能感觉到自己的妹妹与自己不同。
她像某种使者,对一切事物都会知悉。所以她需要闭紧嘴巴,以防秘密脱口而出。
从小到大,温挚将温乔身上的与众不同理解成一种游戏,他拼命的想要参与,却怎么也融入不了温乔的世界。
“如果真的有弟弟呢?”温乔对这个问题不死心。
“不会讨厌。谁都不会讨厌。”
“他们说,爸爸会不要你。”
温挚不知道温乔是在哪里听到的胡话,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好和温乔解释,他真的不会因为家人而讨厌另一个家人。
在这拙劣的解释进行到第二次的时候,温乔紧紧盯着温挚的眸子,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却一脸认真,“不会有弟弟。”
那个时候的温挚还不知道这是一次精确的预言,他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他看着一脸认真的温乔,笑着说自己已经知道了,然后就哄着温乔回房间去睡觉。
“不会有弟弟的,哥哥。”在温挚关上房门并出去的刹那,温乔又重复了一遍。
她知道哥哥没有听清她的话,就像母亲没有听清她的话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理所当然地,她也救不了他们。
日升月落,地平面以上的世界似乎永远萦绕着烟雾。
谢妤进了产房,出来的时候,和她一起的婴孩是个女娃。
人们眼里鄙夷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新生的婴孩身上,亦如当初那个深夜。
只不过这次的命运被倒了过来,母亲替孩子承受污言秽语,孩子则是平安的在母亲怀里度过一夜又一夜。
男人愠怒的眸光终于如同审问的利剑落在了女人头顶上,虚弱的女人面白如纸,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不是说是男孩吗?为什么是女的?”男人的怒火充斥着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他暴怒的咆哮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如同凶狠的野兽。
“女的怎么了,女孩难道不是人吗?!女孩就不是你的亲生骨血吗!”谢妤实在是忍不了男人的无端发怒的模样,她想问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心死的答案。
“亲生骨血?一个傻子,一个奇葩,算什么亲生骨血?我温商从不会有这样的孩子,永远不会。”温商从咬牙切齿的说完,眸光狠厉的盯着谢妤。
谢妤将这一番话完完整整的听完,情绪抑制不住的失去控制,她发狂似的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什么傻子?!你说清楚!”
温商从丝毫不屑于去理会这个疯狂的女人,他看见她的利爪马上要触碰到他高贵的衣衫,于是用力将女人往地上一甩,顿时间,鲜红色的血液涌出,染红了大片的冰冷地板。
“疯子。”温商从扯开自己的领带,扔下两个字摔门而去。
地上的女人痛苦的哀嚎着,连同女婴的哭喊,响彻了这片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温挚冲进来将这个遍体鳞伤的女人送去医院,温乔安抚好哭叫着的婴孩。
女人躺在医院里,听着医生宣判终生不能再次拥有孩子的结局。
温商从……谢妤身上所有的不幸好像都是从这个男人出现才有的。
他是恶魔吗?
谢妤在医院静养的那些时日,曾有医生护士可怜她,他们不知道她的遭遇,又或者知道了之后不知道对她说什么话。
他们问起谢妤的小孩有没有取名字,谢妤答没有。于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就替她想了一个——温婉。
姓温的名字,这个算好听的。
谢妤出院那天向他们道了谢,谢他们的照顾,谢他们的名字。
这样做至少,自己的女儿身上还能有一个名字是不属于那个恶魔的。
如果所有人都抛弃你,那你就捡起自己。
人活着,总还是有勇气的。平白死去,哪里对得起那些在地底下看着自己的人呢?
就这样,谢妤又活了过来。
谢妤和温商从就像是狗血话本小说里没有感情的夫妻。谢妤有时甚至搞不清楚,她和温商从之间,真的可以用夫妻两个字来形容吗?
他们哪里像夫妻呢?
自从谢妤出院,他们又换了一个地方住。
一个新的环境,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就连家里面的仆人都是新面孔。
往事如烟,就这样被埋在了土里。
谢妤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温商从的手段,他高明的把她玩得团团转,让她身不由己,让她烂在泥地里。
大概是从温挚出国留学开始,温商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收拾。他变得比以前更冷暴了,仿佛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不过之前的他把这些面目给藏了起来。不论好与不好,反正骗到了谢妤。
温商从的控制欲很强,但凡谢妤有什么事情做得让他不如意,他抬起手就是一顿打。他也许痴迷上这种痛快的感觉,打人可以让他爆发,让他不再是一位伪君子。
谢妤在这种折磨下变得精神崩溃,所幸温商从不经常在家里,她还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但谢妤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是受不了什么折磨的。他们有尊严,他们会死去。
随着温婉长大,谢妤逐渐意识到自己女儿的与众不同,她时常对着她傻笑,占了她夜晚的梦魇……
那一天,谢妤终于忍受不住,她选择反抗,不过这个反抗对象,好像弄错了人。
“母亲?父亲为什么要打你?”这句话像是导火线,将原本烧成灰烬的一切来回原点,将一个人狠狠改变。
在打温婉的那一刻开始,谢妤似乎有些理解温商从所做的一切,他在发泄,她又何尝不是在发泄?
一顿毒打之后,谢妤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慌张的将温婉拉进怀里,无措仓惶的哭泣,嘴里反复的说着对不起。
门缝之外,温乔静静地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她应该很难想象,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她会不会像谢妤对温婉一样对她?
比起鞭痕,她更痛恨的是温商从那个男人。
他害她们失去了一切。
踮脚,温乔将房间和外面隔绝开,在黑暗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梦里有人告诉她,她会去到一个新的地方。
这两章我是写了本霸总言情小说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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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温家那些事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