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预先做了防护,直接面对倾泻而出的‘原典’,仍然极大地刺激了仙家地五感。它勉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被原典激发的不适,转头一看,却见数米开外满山遍野黑压压一片,自上而下密布着细如毛发的丝线。
显然,这就是一刻钟之前,那骤然袭来的“黑影”的本体了。仙家自上而下扫视交织密布的丝线,看到每一根丝线的末端都在微微颤抖,上下起伏,似乎跃跃欲试,忍不住要暴起发难。但之前布置的防御终究发挥了作用,尽管躁动难以遏制,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么说,基本的智能是存在的。”仙家推测道:“但是否有足够的自主意识,就相当难说了。
它催动法术,熄灭了正前方几处闪耀的红光。密布的丝线如波浪般起伏,簌簌响动,随即一拥而上,像水流一样涌入了防御圈难得的缺口。
仙家眯了眯眼睛——显然,隐藏在暗处的那不知什么玩意儿似乎局限于本能的直观反应,并不能进行难度更高的思维活动。它低头凝视盘旋而入的丝线,终于仔细看清楚了这东西的本质:从材质与色泽上看,似乎是非常常见的化纤填充材料。
这些粗糙的丝线自满地的泥土碎叶中流窜,像蜿蜒溪水一般倒涌上颜宁身边茂密的杂草。仙家并不能看到梦境中所有的细节,但仅凭直觉,它能“感受”到这些无边无涯的丝线,正在从虚空之中缠绕裹卷,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某些东西。
显然,这怪异的东西在乎的只有“原典”,甚至不能辨别提供原典的“人”。
仙家低头凝视底下,盯住黑压压密布满地的丝线,而后迅疾舞动长尾,法力到处狂风扑面,直接击飞了周围一圈符咒。刹那之间轰隆巨响震天,仿佛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四周残留的树木在震动中倒伏,木屑尘埃四散飞扬。
这猛烈的震颤理所当然地惊动了近在咫尺地黑线,无数缠绕的丝线猛然从地上窜起,利箭一般射向仙家。尽管在仓促之中骤然发动,这些丝线穿行空中也迸射出了雷火似的闪光,俨然是强力之极的法术。
这一刺迅猛绝伦,在这几米的距离下几乎是瞬息而至,仙家甚至来不及眨一眨眼睛,那丝线已经自胸前射入,笔直贯穿了它的身体。一刺之后余势不衰,倾斜着长飙出百米开外,沿途如利刃斧凿,刀切豆腐一样劈开了无数树木山石。断裂的切面中雷光四溅,倒伏的山石瞬间化为齑粉,甚至来不及撞击地面。
但这可怕咒术所贯穿的伤口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异样。下一秒仙家的身体如烟雾般消失无踪,又骤然出现在数米外的空地上。它身后隐隐有光晕浮出,荡开了弥散的尘屑。
这是少数灵物才能掌握,名为大脱壳的高深道法,专用于临难时搬弄元气,调伏外灵,将危害转移到预先准备的替身上。自颜宁“内视”之后,仙家毕集法力,运转真气,预备了如此之久,防的就是这一波猛攻。施展之后真假互易,哪怕对方持有“原典”,也很难辨别幻影与真身。这原本是仙家用来防备江罗,紧急关头护身保命的本事,如今施展起来,依旧行云流水
但这一招消耗的法力实在过于剧烈,哪怕对攻击有所预料,仙家仍然喘气连连,汗流浃背。但黑影的法术全部基于原典,显然不需考虑力量,那伏在地上的丝线又是一阵骚动,而后数百根线条密布成网,自下而上朝仙家兜来。
同样是迅疾无伦,同样是反应不及,在一阵相似的烟雾弥散之后,仙家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河水的正上方,汗水已经打湿了大半皮毛。这一次哪怕勉强挣脱,它从头到尾也是发麻发痒,竟然隐隐有魂魄不宁的征兆。
这玩意儿还附带了勾取魂魄的咒术么……
仙家心神未定,只能盯着地上的丝线冷汗淋漓。以它的本事,预设的大脱壳法只能生效三次,而后真气空虚,就只能以硬碰硬了。但对方出招凌厉。自己还能抵挡多久?
显然,那不知什么东西的攻势显然不止三次。仙家眼睁睁看着缠绕的丝线再次波动,一些倒伏的线条上光芒闪耀,在舞动中隐约迸出了青色的火星——所谓“炉火纯青”,这样的色泽搞不好是相当凶猛,甚至无法扑灭的火焰,火势只要铺陈开来就延绵不绝,哪怕有大脱壳法,也找不到藏身之地。
这一下仙家真觉得心跳加速了。它盯着那点火星飞速思考,琢磨着要不要用仅存的一点法力强行打断对方的咒术。但思来想去实在难以两全,在焦急犹豫之间,却见满地的丝线如抽风般颤动,原本松软铺开的线条像被电击一样猛烈跳起,迅速的缠上了无形无质的虚空。闪动的火光微微一晃,终究消失不见。满地满山的黑色丝线水一样的收拢、前进,全部盘旋在了颜宁一米开外。从上面望去,只见粗长的黑绳层层环绕,包裹着一片看不见的虚空
仙家一口气长长吐出。心跳终于缓缓平息。
“果然如此。”
它赌对了——颜宁不是江罗,尽管已经适应了原典的毒性,但对他而言这不可理喻的东西仍然是难以容纳的外物。平时或许可以相安无事,一旦试图调动原典,那么很容易进退失据。譬如在有意“泄露”原典时,一个不小心,真将原典倾泻而出,漫天遍地。
它缓缓高升,远离颜宁与丝线缠绕的空地——尽管自己仍然不能察觉分辨,但可以想象,在无形的虚空之中,必然淌满了危险的原典,沁润着每一寸土壤。
但只有流淌满地的原典,才能激发出某些东西最强烈的**,强烈到足以掩盖理智,压倒意识而激发本能的**。
仙家越飞越高,终于在狂风猎猎中鼓动了最后的法力,箭一般的射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