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没有答话。悬在半空闭目凝神,好像在努力回忆刚在的感知。但片刻之后它浑身毛发炸起,一个翻身滚落地面,笔直栽入湿润的泥土。颜宁只听到身后咔嚓一声,上方已经劈头盖脸落下了一堆干枯焦黄的树叶。他抖落树叶仰头一看,只见上方尘屑纷飞,方圆数米的葱郁树丛已经光秃倒伏,树冠上只剩漆黑折断的枯萎干枝。
“是切断气脉类的咒术。”仙家从淤泥中挣脱,呸呸吐了两口脏水:“我刚刚展开感知,那不知什么东西的法力就迎头撞来,要不是感觉敏锐逃得快一点,这道追踪过来的法术估计绝不会落空——”
“但追来得太快了。”仙家喘了口气:“那玩意儿在树林的深处徘徊起伏,似乎也在尽力搜寻江罗。但现在我们已经暴露,却对它的行踪一无所知——”
话音未落,它就皱起了脸。几秒钟之后颜宁同样察觉到了异样:在原本寂静幽深的树林之中,隐约传来了若有若无、似断似续的钢琴声。而仔细聆听后,颜宁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了。
“这是……”
仙家转头注视他的神情,抖了抖尾巴:“这是什么?”
“……这还是惊悚片里面的道具。”颜宁努力回忆道:“影片里有个一个年久失修的人偶,里面被掏空放了一个录音机,录的是它的女主人弹奏的最后一首钢琴曲。”
“又是电影道具?”仙家喃喃道:“就算是江罗的恐惧所具象化的回忆,为什么会全是恐怖电影的道具?”
没有人能回答它了。颜宁再次听到了飒飒的风声,随后四面本已枯朽的干枝枯叶如瀑布一样哗啦啦坠落,颜宁左右闪躲,瞥见坠下的枝条都被无形的锋刃从根部被切断,断口处光滑平整,宛如镜面。凌厉的风声连绵不绝,迅疾无伦的自上而下扫荡过层层树冠,仅仅数秒之后,他们四周已经阳光灿烂,连绵的树荫被一扫而空,只剩地上成堆的碎裂残渣。
毫无疑问,那由江罗的回忆所具像化、表现为电影道具的怪物,已经渐渐接近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但仙家并不紧张。它甚至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好像在打量这未知而凌厉的法术——如果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被锋刃摧毁的树干蔓延数十米,路径弯曲盘绕,一直延申到密林的深处。
就在这张望的几秒里,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电影道具已经锁定了他们的方位。颜宁转头一瞥,正好看到阳光下一道黑影从远方急速射来,利箭一样凌厉凶狠。颜宁尚未来得及开头提醒,仙家却已经头也不回的摇了摇尾巴——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几颗焦枯树干突地晃动,从暗青色的树皮中蔓延生出了红色发亮的条纹。那急速袭来的黑影半路一停,骤然一个急转弯,便向摇晃的树干扑去。
“啊。”仙家缓声道:“果然如此。”
黑影的力道何等猛烈,仅仅当面一扫,便将周围十数根树干山石击得轰隆倒伏在地,而噼啪声连绵不绝,断木从断裂处渐渐被碾为碎木粉末。但一击之后法力损耗,终于不得不绕了个弯子,缩回到幽深的丛林中。
颜宁望了仙家一眼,实在颇为惊愕——那些树干上显示的符文并不陌生,不过是斗法前用来震慑对手,模仿雷霆响声的简单玩意。但对方却俨然如临大敌,甚至不惜浪费法力摧毁符咒的载体,显然难以理喻。
仙家倒没有藏着掖着,四处扫视后便满意点头:“——果然不出我的意料。那玩意儿两次出手,用的法术凌厉凶狠,却阴狠内敛,过于追求精准,将大多数威力收敛累积引而不发,聚焦在区区几个‘点’,而非‘面’上。也就因此必须要一击即中,难以持续攻势,若是用个掌心雷之类大范围轰击的东西,强攻之下玉石俱焚,我可能连逃脱的机会都找不到。但想来想去,如此费尽心思用这样复杂精准的术法,不仅仅是想要把我们给收拾了,这收拾的动静,还要越小越好——想想江罗就躲在旁边不知某处,想想它之前的举动,恐怕这东西千方百计,还是怕声响太大,惊醒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吧……”
说着它缓缓上浮,逐渐催动法力,只听四周悉悉索索此起彼伏,地面无数细长的野草舒卷着伸长缠绕,上面晃动着如出一辙的红色光辉,而后微风吹拂,满坑满谷的落叶渐渐飘起,在他们头顶彼此移动,排出了一个熟悉的图案。渐渐的红光蔓延飘拂,在他们上下左右织成了一张飘飘荡荡,笼罩一切的“网”。
毫无疑问,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各色碎叶枯枝里都被设置了制造巨响震动的法咒,无伦对方从何处袭击,都不可能绕开仙家布置的陷阱。
“那么现在,我们的安全就能保障了。”仙家飘在空中巡视了一圈,终于满意:“当然,如果贸然引爆符咒,对方也可能会鱼死网破,在江罗被惊醒之前给我们难以抵御的一击,直接损伤元神。所以现在双方是处于威慑之中,彼此忌惮,彼此牵制……”
“但破局的关键,却只在江罗身上。”颜宁突然道:“那件东西摆明了也在四处寻找他,就算我们暂时守在这里,也必须主动出击,抢先找到正主。但如果贸然离开原地——江罗所拥有的‘原典’里,可是包括奇门遁甲的。”
奇门遁甲变易五行,能在无声无息中转换方位,一旦中招,可能瞬息中就被转移到千百里之外。这无疑是对手可能拥有的强力底牌。但仙家略一沉吟,却摇了摇头:
“不——不需要去寻找江罗,如果他真的躲起来了,在梦境里也很难迅速锁定他的位置。我们可以转换转换思路。”
它目光流转,落到了颜宁身上:
“它不是要吸取‘原典’么?恰好,我们这里,不也是有现成的‘原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