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脸上,该有些什么东西?
江罗也不知道。这几年他被颜宁提携着,偶尔也会外出去蹭个旅游,数十个景点名胜里难免有寺庙佛像,每一次他们都要开阴阳眼见个世面,每次见到的也各有差池。大多数时候只是普普通通一块积年的木头,但有几次也能见到金光满眼的木像石雕,似乎格外有些不同。
至于“满脸黑气”,那又是什么?
江罗想来想去想不清楚,道:“你别不是看错了吧?”
“我也不清楚,”颜宁坦然承认:“顾家供佛像的地方一向是不开灯的,那时又已经是六七点天色转黑,能不能看清已经说不太准。而且之后去顾家,那些佛像已经全蒙了红布,说是生人来往,怕惊动了菩萨——我又不能掀开来看个究竟。”
江罗明白了:“那你怀疑得也没什么依据嘛!”
颜宁欲言又止。他心里觉得这事情必定有古怪蹊跷,但要一一向江罗解释清楚,就必得暴露顾家**,于是想来想去,只好敷衍过去:“那就先用子母香试试看吧,我们再等等消息。”
这一等就又等到了晚饭时候。子母香毕竟不是什么设计精巧的窃听工具,他们断续再用了几次虫粉,再听到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只是声音都颇为清晰响亮,表示子虫附着之人都距此处不远,并没有异常的举动(古籍中叙述子母虫香,动辄言“千里”,但以实际效力范围而论,出了A市之外,法效就几近于无了),就是偶尔再次泄露出了顾权母亲的只言片语,也是日常的咕咕哝哝,实在听不出什么端倪。
最终江罗拂袖而起:“这也太无聊了,我去做作业了!”
这当然只能依他。现在临近中考,课业压力加大,原先役使鬼魂的法子业已不太灵验。估摸着是他们招鬼做题的恶名已经响彻了A市附近,这几年用通常的笔仙问米扶乩诸法已经再招不来什么魂魄,渐渐只能用拘魂索魄的符咒硬逼。但硬逼后患之大还在其次,拘来的恶鬼还多半不知所云,前年用此法写了一篇布置下来的语文作文,一不留神后半段文章竟被换成了八股,在班上当了几个月的笑料。故而如今遇上什么,江罗只能亲力亲为,至少也要从旁监督。
于是江罗起身离开,到客厅边陈设的一个小桌上放下纸笔,只留着颜宁一个人盯着桌上翻腾的水珠。但这些闲言碎语到底无聊,所以他也难免分了一点神去望望江罗那边,看到他已经铺平了稿纸拧开了钢笔,正伸手在书包里必用的紫色符箓。这拘鬼之法说起来并不为难,只要烧符后念咒三次,就可以把方圆一千米内能自由行动的魂魄尽数招来,而后就是看施术者镇魂的本事,能不能压服恶鬼为其所用了。这一整套流程江罗都是早已做熟,快手快脚取出符箓和打火机,点燃后叽叽咕咕念咒再三,便把纸灰尽数洒到了横放的钢笔身上
然而这一次鬼魂来得格外的快,纸灰洒下后不过两三秒,就听到嗡的一声笔头一动,而后钢笔像被弹弓射出,骤然离地跳起,险些划过江罗的手指。
“嗬!”江罗诧异道:“蛮厉害的嘛!”
不过这也不必有什么担心。江罗把手收了回来,再将咒语念了一遍。这咒语兼有威慑与压迫鬼魂之效,念了几句后那支钢笔在半空颤抖几次,又是噼啪一声掉到桌上,笔尖向上,弹出不少墨水。江罗猝不及防,冷不丁哎哟了一声。
颜宁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刚要出言问一句有无麻烦,突然却闻到一股颇为刺鼻的腥气,气味仿佛被放置了数日的鱼虾,还带着一种水底淤泥的腐烂腥味。他忍不住捂住口鼻:“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江罗同样捂着嘴:“哎哟!”
那只钢笔在桌上颤颤抖抖了几秒钟,在说话时又像虾一样蹦上来了,继续浮在空中往下滴墨水。把正下方的草稿纸染得一塌糊涂。
江罗瞪圆了眼:“有点本事啊!”
但有本事也并没有什么卵用。下一刻江罗就伸出手把钢笔摁到了桌上,顺便把草稿纸丢进了垃圾箱。
记载拘鬼咒的是一本禅门公案,里面说怨鬼闻此咒后若身负泰山。所以只要被这一指按下,那只钢笔也只能原地跳跃颤动不休,再也不能乱蹦乱跳。于是江罗拿起旁边的试卷,便预备着监督答题。
这监督其实也颇为简单,说白了就是把选择题一一念出,让附有鬼魂的钢笔在备好ABCD字母的稿纸上划勾即可,据佛经言鬼魂天生就有知晓人心的神通,故而甚至连选项都不必念出,就能遥感通灵,预测出答案来。如果碰上了积年的有才之鬼,还能设法讨好关系,请他指点指点作文和阅读。
但现在这个恶鬼似乎颇为难惹,气味也实在难闻,于是江罗也不便拖延,直接便念了上星期布置下来,苦思不得其解的附加题。这道题本来没有选项,草纸上便是他的几个思路,叫鬼魂来挑挑哪个更接近正确。
但钢笔在原地抖了几十秒钟,并没有回应。
江罗大为失落:“难道一个都不正确?”
于是他只好揭过,念出下一题。
但钢笔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是不屑于合作。
江罗想把问题念上第二遍,但颜宁出声阻止了他,他说:“你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
现在是傍晚七点,管家和保姆已经被颜宁提前遣开,位于郊外的颜家大宅周遭僻静,故而能听到一些特别细微的动静,江罗侧耳听了片刻,在嗖嗖的风声中分辨出了一种细细尖尖的声音。
“好像是……猫叫?”
“那倒是难得。”颜宁道:“我记得自从你试过五雷符之后,这附近就一年多没有过野猫野狗了。”
“……这倒是。”
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听到了嗤啦一声,然后头顶的壁灯闪了一闪,归于黑暗。
“……这不会是电路有问题吧?”
“不知道。”颜宁很诚实的说了一声,随后抽了一张身旁的面巾纸,把鼻子堵得更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得水腥味变得越发浓厚了,整个房间就像是个废弃鱼塘。
因为鼻子被堵住,他下一句话有些瓮声瓮气:
“不过你不觉得——外面那个声音,有些像婴儿哭声?”
“是吗?”
“我觉得像而已……而且这个孩子——好像死得不太正常?”
“你怎么知道?”
颜宁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手边盛子母虫水的杯子端起来,随手倒进了旁边的茶缸——倾泻而出的水流浑浊粘稠,还带着几丝不祥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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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