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后大人 第2章 海之赐福者救援

农妇们平常用来割草的生锈镰刀磨的锋利，就这样从田间地头摇身一变成了利器，沾上了猩红的血，徐大娘双手颤抖不敢相信自己都干了些什么，镰刀从她的手里脱落掉到地上的时候，开刃的一面还在往下淌着血渍。

徐大娘哆嗦着跌坐在地，说出来的话也因为紧张而变得颤抖。

“俺，俺这是，杀，杀人了”

其余几个农妇纷纷劝慰徐大娘，那姑娘在几人身后翻了个白眼，她实在瞧不上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偏偏这次离家又走的匆忙，没带上几个得力的手下。

“婶婶您不用害怕，那鲛人要是不杀咱们整个镇上的人都逃不掉，况且您都只是砍到了那鲛人的尾巴，她可还没死呢”

姑娘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让几个农妇都安心不少，先前她们义愤填膺想要杀鲛人保护村子，但这些在田间地头劳作了大半辈子的农妇们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难免会生出胆怯的心思。

几个农妇是头一遭干杀人这行当，海月也是头次被人类追杀没啥经验。

她本想在这片林子里躲一阵，等天色暗下来再继续往其他的镇子走，神山在西北海之外的不周山内，只要她一路向着西北的方向走，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

沾满草腥味的生锈镰刀砍在她尾巴上时，海月着实愣了很久。

她原是听见了的，人类的声音她隔很远就能听见，饶是对方刻意放轻了步子，她也能够清楚的听到人类特有的心跳声。

尤其是那位胆小的徐大娘。

虽说鲛人族首领这活是个高危职业，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但历任鲛人族首领里可从未有过一天内就死了的情况。

伤害无辜人类的事海月自然不能做，可如今对方都已经打上门来了，她自然也不会再忍，只是她从海里出来到现在不过半日，这些个人怎么就追着她不肯撒手，而且招招都是奔着要命来的。

这一趟海月可是被搞的实在狼狈。

趁着几个农妇都聚在一起，海月准备赶紧离开这片森林。

“这林子，怎么这么大啊…”

从外头看只是小小的一片林子，海月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路，她听觉倒是灵敏，有了前车之鉴的教训，小心翼翼的规避没再碰到过找她的几人，奈何她不认得四周的路，兜兜转转走了许久还在原地徘徊。

“你迷路了吗？”

身后突然响起语气关切的陌生声音。

原地转圈的海月已经被彻底绕晕了，有人靠近她身后居然都没听见。

“你是想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带你离开”

陈海礁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对面的人沉默着像是没听见她话似的。

平常陈海礁会在这片林子里采些治伤的草药，对这里的路很是熟悉，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的，想来应该是误入其中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你受伤了，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再带你离开吧”

总爱以沉默应对万事的人，遇到了任何事都要问个究竟的人。

“你不害怕我？”

海月好奇的问她，在海底时漂亮的银白色尾鳍曾经受过无数同类艳羡的目光，而如今却只能给她一次次带来灾祸，甚至因为颜色过于惹眼而无法藏匿在这片林子里，天色马上就要暗了，鲛人的视力没办法做到在黑夜如履平地，而这一身亮眼的鳞片却能够让那几个农妇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病人？”

陈海礁是听说过有关鲛人传言的，并且听的比镇上每个人都要多，她是清河镇上唯一的海女家中后代，从小听的就是与大海有关的故事，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之心，等到母亲老去，承担海女的责任，面对海上生灵的任务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海女是拥有海神赐福的人类。

这是外婆在世时常会对她说的话，年少的陈海礁并不懂得话中的含义，反倒是身旁的母亲触动比她更大，每每听到这句话时总会忍不住垂泪。

年岁渐渐变大，很多年少时难以理解的事情，在随着时间掺杂其中的稀释已经变成了轻而易举能够懂得的道理，陈海礁也逐渐明白了母亲为何每每因这些话而垂泪。

是海神对海上生灵的怜悯之心。

因为神的心中有怜悯，神的怜悯一视同仁，无论是人类又或是海中生物，都在神的心中，故而这世间有了海女的存在，贯彻神的旨意，拯救海上的生灵。

陈海礁将这一理念贯彻的很好，她在闲暇时间会去林子里或者山上采些草药，会一些浅薄的医术治病救人，海女的身份对她来说是赐福，也是枷锁，她心中和海神一样存在着对万物的怜悯，妄想做个江湖游医救治人世间的疾苦，可她终其一生都将无法离开这个镇子。

能够在林子里遇见海月，已是预料之外的事。

海中的生灵来到了人类的世界，她作为大海与陆地之间的某种媒介，自然应该对待每个生灵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哪怕对方是在人间已经恶名昭彰的鲛人。

陈海礁的家住的远离村镇，用母亲的话来说是为了避免和人产生不必要的因果债，除了必要时请她们去救人外，平常鲜少会有人踏足这里，海月可以放心的在这里住下，至少在伤口恢复之前，可以不用离开。

“母亲，鲛人是我在林中所救，倘若有人追到此处来寻人，还要劳烦母亲届时可替我遮掩一二”

将受伤昏迷的海月安置在里屋，陈海礁同站在外堂神色担忧的母亲解释了来龙去脉。

“海礁，你可知鲛人可能会给人族造成多大的灾祸，你我虽贯彻海神的旨意，对万物一视同仁，但你我都是人类出身，千万不可忘本才是”

陈海礁的母亲面带愁容看向陈海礁身后虚掩的房门，担忧的情绪只是透过话语都已传达了无数遍。

“母亲，海礁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海礁身为医者实在难以对伤患不管不顾，鲛人一族虽名声不好，但这位姑娘她左手骨裂，尾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全身的鳞片都因严重缺水而出现皲裂，饶是这样我都未曾在这位姑娘身上发现其余的血迹，她被人追杀至此却从未动手伤人”

要怎样才算心善？

“寻常人若是无故被打了定是要千百倍还回去的，母亲，请您莫要再规劝于我，我知此事或有不妥，但还要劳您在有人寻来时替我遮掩一二，我去山上采些草药来替姑娘治伤”

陈海礁的打算不无道理，她刚刚离开不久后的林间小屋迎来几位客人，手中拿着各式农具的妇人站在她的家门外，向她打听是否有见到过什么怪异的人。

陈海礁的母亲心思细腻，一眼便瞧见了被众多妇人拥簇在其中的人，她手中的镰刀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滴落，镰刀的整个刀面全都被染红，联想到海礁方才说的那鲛人姑娘尾鳍上的贯穿伤，心下已然是对海礁的话信了九分。

再瞧这几个农妇义愤填膺，哪里有半分受过伤的样子。

“老妇我身子不大好，眼神也不比从前了，倒是没瞧见什么怪异的人，不知几位在我家门前所为何事，若是要海礁去海上救人，那可得劳烦几位去后山寻她了”

几个农妇听完陈海礁母亲的话后，已然是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给打消了，她们对陈海礁这个年轻的后辈可能不大会尊重，偶尔拿起架子卖个长辈面子也不是不行，但对于这个守护了村子几十年的海女，一生都奉献给大海的人，陈海礁的母亲，她们大都是发自内心尊重。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陈海女，毕竟她们这些靠海吃海的人家，谁还没个要海女帮忙的时候。

瞧见带来的几人要被别人三言两语给打发了，那姑娘也不干了。

“这方圆几里的林子，就陈海女您一家有地方藏人，您老是年纪大了看不清，万一那怪东西藏在您家里头可就不好了，不如让我们几个进您家里瞧上一瞧，算是给您老家里做个检查也不错”

那姑娘自称是清河镇上的人，但她并非真正在镇上生活过，自然也不懂得海女对镇上的重要，几个农妇会因为海女的恩情而罢手，但那姑娘可不会。

“姑娘你这话可不对了，陈海女家中供奉着海神大人，未经陈海女允许，俺们怎能擅自闯入”

还是那位急性子的农妇先开了口，其他几个农妇也有样学样的点头，显然是不打算再听那姑娘的话了。

“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村妇！那鲛人说不定就藏在这所谓的海女家里，那可是鲛人，是能杀光整个村子的人，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姑娘索性也不再装什么温柔样子了，她在家时所有人都得捧着她敬着她，说什么都不敢有人还嘴，能在她身边伺候人的不知道比这些愚昧的村妇强多少倍，而这些人居然胆敢反驳她。

“姑娘，俺们大字不识几个，确实是你口中愚昧无知，但陈海女世世代代保护俺们镇子上的每个人，俺们不能这样对她，也不能让你进她家里头，姑娘你今儿个要是非进不可，俺们可就要把你赶走了”

姑娘心中愤懑，但她对这些个农妇偏偏又是毫无办法，只能是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而后匆匆离开这里。

几个农妇不知道这姑娘的身份来历，她们的确如姑娘所说的一样愚昧无知。

向陈海礁的母亲道别后，几个农妇也不再继续追究鲛人的事情，眼瞅着太阳已经是快落山了，她们还得回田里去。

瞧见几个农妇走远了，陈海礁的母亲才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她刚刚确实担忧，若这几个农妇硬是要闯进来，那么她绝无任何阻拦的机会，到时那还躺在里屋的鲛人，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也必将丢在这里。

幸而，一切都未曾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陈海礁的母亲回了屋内，她虽是不大通医术，但好在做了这么些年的海女，救人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她原本是想替那昏迷不醒的鲛人清理一下伤口，等海礁带药回来后直接包扎便可。

可她推开里屋的门，地上残留的血迹依然还在，环顾四周却不得见鲛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