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真正的姓氏不是他所说的多瓦尔皮亚,多瓦尔皮亚是他母亲的家族名。他真正的姓氏是克莱蒙特,是在英国享有伯爵权位的真正的名门望族,这个家族光是在伦敦市所持有的房地产转化而来的财富就足够让人眼红,更何况他们的财富来源并不止一处。
与他相拥的正是大他两岁的堂哥杰弗里·克莱蒙特。
理查德父母早年离异,他从小便跟着伯父家生活,虽没有名义却也与被伯父家收养无异。伯父家的两个孩子都较他年长,对他非常爱护,三人感情与亲兄弟无异,这样一份情谊走到如今这般数年未见,甚至理查德还全国各地四处躲藏的地步,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其中隐情。
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也是理查德声称的身上另一个“诅咒”,也是他自甘堕落的最大原因。
“抱歉。”杰弗里拥着理查德,他与他们决裂出走的时候不过刚刚20出头,现在居然已经成长到与他一般高大了。思念如浪潮般涌上来,一浪接一浪,险些覆顶,将人淹没。
从前那些美好在眼前一幕幕走过想到如今恨不相见的局面,杰弗里鼻子发酸,他吸吸鼻子,努力微笑:“好久不见,理查,我很想你。”
理查德没有说话,从他借私人飞机的那一刻他就做好行踪暴露的准备了——不过逃避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打算再逃下去了。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懦弱脆弱的人,他有着并肩战立的人,也有足够的勇气承担起那些后果。
白石悠希托着腮咬着吸管,好整以暇地观看眼前这幕感人肺腑的亲人重逢。
他调查过理查德,当然知道全部的事情。
这年头贵族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要维持家族在公众、上流社会的形象体面,维护家世财产传给下一代是他们无法逃避的责任。而克莱蒙特家族除了伦敦金融界持有的财产和大量的地产之外,最主要的财产还有祖上留下来的遗产——一颗高达118克拉的顶级钻石。这样一颗钻石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也是克莱蒙特家族无论如何也无法舍弃的财产。
按照英国的法律一般是由长子继承爵位与全部财产来防止资产分散,但是这位克莱蒙特家这位先祖留下的遗嘱有一条令人感到意味深长的条约:遗嘱公开时,在下任伯爵世代中由其母亲出生地离英国最近的人继承这颗钻石。出生地离英国越远,继承权就越靠后。
由于是可莱蒙特加的财产管理人意外过世才公开的遗嘱,因此此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条件的存在。杰弗里的母亲是美国人,而理查德的母亲是法国人,这也导致本该由杰弗里的兄长亨利继承的钻石变成被理查德继承了。
若是这样也罢,然而还有另一个条件,那就是为了继承钻石必须和[家系正统的英国人]结婚,继承仪式会与婚礼一起进行,这就让人失去了钻空子的余地。
当时年仅二十的理查德先是被容貌困扰,后又被家族遗产所困扰。即使在大学里找到了一名不在乎他容貌如何的女朋友,可好景不长,在被告知了遗产所需条件之后,自认无法承担让可莱蒙特加损失如此重大财产的责任之后选择与理查德分手。因为她是是土耳其裔英国人,并不符合遗产继承要求。
也是在这时候,理查德开始感觉自己的人生被彻底桎梏,难道他喜欢一个人,还要先过问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查清楚她是否符合继承遗产所需要的条件再决定要不要爱她吗?
苦恼的理查德不想继承这份遗产,他想要放弃,可若是他不继承这份遗产,这份遗产的继承权也不会往后顺延,而是被直接赠予环境保护组织——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不仅整个克莱蒙特家族会受到极大的财产损失,家族也会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对贵族来说没有什么,比维系家族的体面更重要的了。
克莱蒙特家其他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轮番上阵劝说理查德,并且引导与他亲如兄弟的两位兄长劝说他——可理查德看似柔软,实则固执,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婚姻变成利益的集合体,不想连婚姻都充满算计。所以他断然拒绝了所有的人的靠近。他的大堂哥亨利因此患上了心因性疾病,身体状况每日愈下,而与他关系最好的杰弗里为了亨利的身体断然选择站在了劝他接受的那一方。
他成了所有人都放弃的那一个。
孤立无援的理查德选择一走了之,远远地避开克莱蒙特家所有人。不去管遗产,不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对自己重病的亲人不管不顾,这些问题缠绕在理查德心上,也因此,他陷入了自暴自弃的深渊。
白石悠希撑着脸,腮帮子鼓鼓,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吸管。一边是自己的人生,一边是家人,这对生性柔软的理查德来说实在是难以抉择的问题,难怪他要逃跑。
老祖宗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
只是逃避到底不能解决问题,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不过,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白石悠希都会支持他,始终站在他身边。
感人肺腑的重逢场面维持了好一段时间,失态的杰弗里还因此去了趟洗手间整理仪容,等到再出现在白石悠希面前他又是那个英俊帅气的精神小伙了。
精神小伙刚在两人面前坐下,就听到疑似自家亲爱弟弟的男朋友的人在问理查德:“继承遗产这种麻烦事儿不必理会了吧,反正我也养得起你。这样吧,我一拳把对面这人打晕咱们就跑路!”
他甚至还对杰弗里友好一笑,表示自己的拳头很硬,技术很棒,只需要疼一秒就好,等他醒过来一切烦恼都消失了,不需要他过多烦恼。
“要不是你来得及时,现在我和理查德应该去其他国家了吧。”他咬着吸管,对自己的提议跃跃欲试。
杰弗里条件反射捂住自己广受诸多淑女好评的英俊脸蛋,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疼了。
理查德有些失笑,撸猫似的在白石悠希头上摸两把,安抚他:“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现在也是不错的时机,还是好好正视一下吧。”
他转向杰弗里,神情严谨,没有丝毫动摇:“杰弗你是了解我的。我的回答依旧和以前一样,不会有所改变。”或许对不起家族的人对不起伯父,但是他已经做出了决断。
杰弗里头大极了:“明明随便找个符合条件的人结婚就好,拿到钻石之后不管你是当场离婚还是作出其他选项都不会有人干涉!”
理查德敛眸,他与杰弗里一起长大,兄弟两都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长相却一点儿也不像,只有那双眸子,明明是不同的瞳色,却总给人相似的感觉:“在我没有恋人的时候我都是拒绝,更何况有了恋人之后。”
他说:“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这对我,对我的恋人和那位未知的结婚对象都是不公平的。”
他父亲是为昆虫学家,母亲却是位颇有名气的演员,他从小失去了他们的陪伴,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名为“亲情”的感情也是从伯父家获得的。
他渴望一个家庭,属于他的,充满温情的小小的家庭。这个家庭里可以只有他与他的爱人,也可以有一个调皮懂事的小天使,会让他们哭笑不得,柔软微笑。
婚姻在他这里与家庭对等,是属于他的小小乌托邦,他无法忍受任何来自外界标签的污染。
杰弗里后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出一口气。他早早就预知到这样的结果,并不为理查德的回答感到惊讶,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他在脑内调整下语言,打算再次劝说,就看到理查德身旁的青年对他举起了拳头,笑容灿烂。他一下子捂着脸,含在舌尖的话语也识时务地转变了方向:“这位就是你的恋人?”
理查德顿了下,脑中一下闪过大学时那位恋人分手的话语,但他知道,白石悠希与她不同,与任何人都不同。他坚定,不可动摇,只要他想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所以不过犹豫了一秒,他便挑起唇角,语气亲昵:“白石悠希,我深爱着的人。”
白石悠希被他隐晦炫耀的语气逗笑了,非常配合地亲了他一口。
杰弗里捂住眼睛,不忍直视:“……行了,既然这样你准备一下跟我回英国把后续程序走完吧。”
就这么放弃实非他所愿,实在是白石悠希的身份不简单,由不得他不妥协。他们发现理查德行踪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调查理查德这些年的经历和白石悠希的资料,却遭到了严厉的警告。他们展示出来的手段让杰弗里知道除非理查德自愿,否则他还真无法对理查德做出任何事。
与杰弗里约好离开的时间,白石悠希带理查德去了教堂,完成那个持续多年的约定。
几年过去,曾经老旧的教堂由于获得大笔匿名捐助善款(悠希:深藏功与名.jpg)得以重新修缮,就连不远处那座蔷薇园也重新聘请了园丁来打理,才让行走与园中的两人得以安生,并没有被伸出花圃的枝条或者其他东西绊倒。
园中大片蔷薇盛开,风一吹便摇曳着娇俏的身姿,似在撒娇,又似美人的轻睨斜视。白石悠希带着理查德熟稔地从小道上走过,不顾身旁各色的蔷薇的挽留,无情离去。
白石悠希向他介绍:“这座蔷薇园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就会想外界开放。到时肯定会有不少人前来打卡游玩,肯定没有现在的清净。”他笑得狡黠:“我们就趁现在看个够吧。”
理查德也为看到的景观惊叹,据他所知,这座蔷薇园一开始只有几株野蛮生长的野蔷薇,后来教堂收养的孤儿们开始在这里种花,谁能想到多年过去这里会形成规模这么大的蔷薇园。
白石悠希退后一步,半靠在他胸前,抬头询问:“要看我种的花吗?”
理查德抬手想要拥住他,白石悠希已经脚步轻快地往前去了,还疑惑地回头看他,好似在问他为什么不跟上。
理查德想说自己与他还是这么没有默契,果然相性不合。没想到末了居然笑出声来,他弯着眼睛跟上白石悠希,牵起他的手,一起向前走去。
白石悠希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理查德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在想我们真的很没有默契,但一想到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培养默契就很开心。”
讶异他的回答,白石悠希的眼睛更圆了,也跟着笑起来:“我觉得不会。就算我们会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也依旧没有默契。”
他说着,挣脱了理查德的手掌,三两步跑向前去,背着手回望他:“因为我是故意的!”
他呲着牙,做出凶恶的表情:“因为大家说保持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新鲜感,所以我才不会让你轻易掌控我呢。我要让你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他会向猫咪钓鱼一样,试探着给出尾巴,然后在鱼儿快要上钩的时候收回,又在他快放弃的时候下钩。
“这样啊。”理查德恍然大悟,所以自己这是养了一只爱逗人的猫咪吗?
“就是这样没错 !!”白石悠希踮脚亲亲他的唇角,又在他回吻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跑开:“快来,我的专属花圃就在这边了。”
白石悠希的花圃在蔷薇园的正中心,明显受到了花匠们极大的优待,每一株都被打理得很好。他却不这样认为,振振有词是自己有天赋,种得好。
天知道,他种下花苗之后就没有再踏足过过这座蔷薇园了。
挨挨挤挤的蔷薇争相盛放,鲜妍美丽。白石悠希摘下开得最好的那朵递给理查德,歪头浅笑:“你要吗?”
“当然。”理查德接过花,这是一朵粉蔷薇,娇嫩的花瓣绽放,露出中央的花蕊:“[爱的誓言],你给与的誓言无人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