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这天, 东珊特地请人将福灵安从宫中接回来,只因今日是小儿子福隆安的生辰,如此喜庆的日子,傅恒未能在家共渡,她便让哥哥回来陪陪弟弟。xiashucom
却不知傅恒那边的战况如何, 自他走后, 东珊只收到一封家书,说他一切安好, 可东珊总觉得他这是报喜不报忧,沙场不比家中,估摸着他已经很久都没用过可口的饭菜了吧?
家书中不能提及军情, 是以她并不晓得金川之战还得持续多久,她很想写信给他,问过几个兄长,兄长们都说没法儿寄家书过去,军情属于机要, 皇上不可能透露给臣子, 是以连他们也不清楚金川具体是何情形。
那么东珊就只能干等着,想他的时候便会写封信,而后锁在匣子里,以慰相思之苦。
此刻看着兄弟俩欢喜吃菜的模样, 东珊忍不住念叨着,“后日便是你们阿玛的生辰,只可惜咱们不能为他庆祝。”
福隆安一脸懵然, “阿玛在哪里?”
福灵安已然懂事,主动替弟弟解惑,一脸自豪地道:“阿玛他在打仗呢!咱们的阿玛可厉害了,等打了胜仗就会回来看我们。”
“那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嘛!”福灵安疑惑的挠了挠头,只道并不清楚,随后又转身问他母亲,“额娘最近可有收到阿玛寄来的家书?阿玛何时归来?”
这又何尝不是东珊想知道的呢?东珊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忽闻下人来报,说是二爷来了。
傅清?东珊甚感好奇,却不知二哥来作甚,难不成是有傅恒的消息?
欣喜的东珊赶忙起身去迎,刚出屋子,便见一身官服的傅清急匆匆赶来,并未进门,只立在院外,满面喜色地恭贺道:
“弟妹大喜啊!九弟打了胜仗,皇上要封九弟为一等忠勇公!”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东珊喜出望外,笑逐颜开,“打了胜仗?那他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皇上已然下旨让他班师回朝,估摸着月余后便能归来,”傅清笑提醒,“最重要的是皇上封他为公爵,这可是咱们富察家族的荣光啊!”
所谓荣耀,东珊不甚在乎,她只想尽快见到傅恒,不过皇上这封赏着实奇怪,“四哥家已经有公爵,怎的皇上又给傅恒封公?”
这个问题十分深奥呐!恕傅清回答不了,要知道诸如鄂尔泰、张廷玉这样的臣子,终其一生也只是个伯爵,傅恒初封便是公爵,实乃无尚荣耀!
“许是因为这一仗打了太久,两年皆未成功,九弟一到金川,两个月便打了胜仗,皇上格外欣喜吧!对了,先前你不是二品诰命吗?而今九弟打了胜仗,皇上龙颜大悦,恩泽家人,下令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居然连她也有封赏?所以她这是什么都没做,沾了傅恒的光啊!
傅清随即提醒她赶紧进屋换身命妇服,宣旨太监很快就会过来。傅恒不在家,皇帝命傅清暂代傅恒接旨,东珊身为傅恒的夫人,理当一同接旨。
当东珊匆匆换好行装,传旨太监已到前厅,东珊跟随傅清一道去往前厅,跪接圣旨。
出乎东珊意料的是,皇上除了封傅恒为公爵,赏红宝石帽顶之外,竟然还赏了四团龙补服,以及亲兵两名。
按照惯例,公爵补服应是方形蟒纹补子,这团龙补服可是宗室王亲才有资格穿戴的啊!
皇上给傅恒的赏赐已然超出正常品阶,不仅东珊惊诧,连傅清也觉稀奇,一战封公本就是极其优渥的封赏,这团龙补服简直就是天大的眷顾!
身为傅恒的兄长,傅清十分自豪,脊背越发挺直,他还以为皇后崩逝之后,富察家族会受到影响,如今看来,九弟颇得圣宠,他的担忧实属多余。
接下来的日子里,东珊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各家亲眷争相来贺喜,紧跟着皇上还有赏赐,要在东安门内为傅恒建造忠勇公府。
这东安门内的地界属皇城管辖,历来从未有臣子居住在此,乾隆破格将傅恒的府邸建于此地,一是表彰傅恒平定金川的功绩,二是因为和嘉公主许给了傅恒的次子福隆安。
将来孩子们成婚,肯定还会建公主府,傅恒的宅子若是在皇城内,往后也能离公主府近一些,公主往返婆家更方便。
两厢考虑之下,乾隆才选了这个地儿,且乾隆还下旨,命人尽快赶造忠勇公府的匾额,务必于二月底悬挂其上。团龙补服也得在二月底赶做出来,争取让傅恒在凯旋归京时能穿着补服入宫觐见。
远在金川的傅恒尚不知此事,待他收到谕旨时,方知皇帝的封赏竟如此隆重,直接跳过伯爵与侯爵,将他晋封为公爵!
傅恒实不敢当,再三恳辞,乾隆皆不允,他料得到傅恒不会老实应下,是以一早就将封公的圣旨在京城宣布,意在告诉傅恒:你瞧,这回天下人都知道了,君无戏言,朕断无改口的道理啊!
无奈的傅恒只得上折谢恩,此时的他已在回程的路上,饶是没有紧急军情,他也归心似箭,并未放慢行程,只因三月初五是东珊的生辰,他想赶在那天之前回京,也好给东珊一个惊喜。
自打晓得乾隆命傅恒班师回朝之后,东珊便有了期盼,这一个月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傅清说傅恒可能会在三月初回来,今日是她的生辰,却不知他能否赶到家?
东珊左盼右盼,没盼到傅恒,倒是有人来禀,说表夫人来了。原是咏微记得她的生辰,也晓得傅恒不在家,便携了贺礼来陪她。
去年广廷被人诬告,说他依附张广泗,回京彻查之后,终于澄清他是冤枉的,乾隆虽然释放了他,但未再继续让他做官,如今广廷闲在家中,接连遭受打击,情绪有些抑郁,咏微一直在开导他,东珊遂劝咏微放宽心,
“官场之事,我有心却无力,不过傅恒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相信皇上还会再启用表哥的。”
“无所谓了,”咏微从容淡笑,面上并无忧虑之色,只因她不是势利的女人,她只盼着广廷能好好的,反正他们还有家业,不愁吃穿,至于是否做官,能否得重用,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他真的无缘于官途吧?空有抱负,却与官场八字不合,我不强求,平安康健才是真。”
广廷是他的字,东珊未曾听闻,但他的本名叫阿桂,东珊依稀有印象,乾隆朝似乎有个名将也叫阿桂,却不知是不是广廷,倘若真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广廷应该属于大器晚成,往后必定还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忽闻门口传来娇笑声,“姐姐来得早啊!”
咏微与东珊齐齐抬眸,一看是苏棠,忙起身相迎,拉她进屋坐下。
苏棠示意丫鬟将贺礼奉上,东珊欣然笑接,奇道:“哎?你不是说要去河南那边陪鄂容安吗?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最近也没去找你。”
“唉!别提了!”说起这事儿苏棠就来气,“他去河南任职巡抚已有一年,原本说好的接我过去,可他又来信说要浚治开封、归德、陈州三府的干枝诸水,说是接下来会很忙,不能常在某地待着,可能会四处奔波,即使我过去也没空陪我,便让我再等等,等他忙完这段时日再说,估摸着又得几个月。唉!他一忙起公务来,便连家人都给忽略了,真真气煞我也!”
这一点,东珊深有体会,“傅恒还不是一样,先前他在京时,也没空陪我和孩子们,起初我还抱怨过,后来也就习惯了,毕竟他在外处理公务也不容易,咱们做女人的,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理解支持,让他们安心。”
咏微不由慨叹,“如此说来,我倒是该庆幸了,广廷每日都能在家陪伴我,奈何他不高兴,总觉得男人不在官场便无用武之地,郁结难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世事难两全啊!先前傅恒得闲时,东珊习以为常,并未太在意,如今再回想从前两人相伴的日子,忽觉十分怀念,“总之能相守的时候就好好珍惜,指不定哪天他们被皇上重用或是被派到外省任职,就没空陪咱们咯!”
将来之事,谁说得准呢?很多改变都是悄无声息的,等人察觉时,那些美好而惬意的岁月已然流逝。
闲话了一个多时辰,将近晌午时,锦悦、茗舒、钰娴皆亲自前来送上贺礼,西林觉罗氏并未亲自过来,不过倒是派人送了礼。
去年她担心傅恒抢爵位,还想方设法要分家,这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傅恒竟得封公爵,还被皇上赐了府邸,老九家风光无限,对比之下,西林觉罗氏越发觉得面上无光,也就不愿再见东珊,生怕被嘲笑,便找了借口,说是不得空过来,奉上贺礼,聊表心意。
既然已不再交心,那么她是否前来,东珊都不会介意。
得亏一众姐妹妯娌们陪着她过生辰,今日才不至于那么冷清,只是从天亮盼到天黑,都没能等到傅恒的身影,看来他还在路上呢!
每每想念他时,她都会拿出他曾经送给她的各种贺礼,细细的瞧着,回忆过往的甜蜜。许是因为睡前一直在想他,夜里她竟然梦见他在帐边呼唤她!
那感觉如此真实,声音好似就在耳畔回响,她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然而她却梦魇了,眼睛像是被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发不出声,她多想唤他一声,让他推她一把,兴许她就能醒来了呢?
焦急的东珊努力的转动着眼珠,终于破除梦魇,能够动弹,然而当她睁开眼四下打量时,屋内却是空无一人,她忙唤蔷儿,询问傅恒可有归来,蔷儿摇了摇头,
“没有啊!夫人又梦见九爷了?”
原来又是梦一场,失望的东珊哀叹一声,回趟在帐中,掰着指头算着,傅清所说的三月初,应该是三月上旬吧?今儿个已是初六,也不晓得初十之前他能不能回来,可别在路上有事耽搁了,那她还得继续煎熬。
她真的很想他,想见一见他,听他说说话,越临近归期,思念越是疯涨,每一晚她都失望入眠,但每一日清晨,她又会带着期待从梦中醒来。
初九这天,日暖花繁香渐弥,心恍神惚盼归期。
才用罢朝食的东珊正倚在院中的石桌上发着呆,福隆安欢欢喜喜的跑过来,请她去扑蝴蝶。
孩子有求,东珊不忍拂他的兴致,起了身拉着他,带他去后园中赏玩,耐心的教他认各种花朵和不同颜色的名称,还让人准备了纸笔,教他作画。
有孩子打岔,她才不至于一直念着傅恒。
福隆安年岁尚小,不懂作画,拿着笔在白纸上乱画,看着他的小手努力学着握笔,嘴唇微嘟,颇为认真的模样,东珊不由在想,这孩子将来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呢?喜文还是喜武?
福灵安与念儿相处融洽,将来成亲后应该不会有矛盾,福隆安与容璃尚未见过面,却不知这两个孩子能否处得来。
胡思乱想间,一道熟悉清灵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东珊,有好消息哎!傅恒已经回京了!”
东珊闻言,有一瞬的恍神,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忙回身望去,然而附近除了锦悦之外,并无旁人。搁下手中笔,东珊忙近前问她,
“是吗?他人呢?傅恒他现在何处?”
锦悦笑应道:“我也没见着,是听傅新说的,说傅恒今日已凯旋回京,此刻入宫觐见皇上去了,估摸着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