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谁, 原来是你啊!”萨喇善此人不拘礼,摆手笑应, “乖侄儿不必多礼。xinghuozuowen”
不只她们疑惑,连傅恒也觉诧异,“你们……认识?”
“这不弘庆嘛!难道你不认识?”
才刚傅恒只瞧见背影,不知是谁, 直至少年转身,他才看清容貌,原是康熙爷的十五子胤禑的儿子,
“愉郡王,我自是认得,但他为何叫你小叔父?”
立在一旁的弘庆朗笑道:“小叔父年纪虽轻, 辈分却不低,与我阿玛同辈, 皆是宗室后裔,我自是得恭敬以待。”
唔---是了, 傅恒这才想起来, 萨喇善乃是太宗皇太极的四世孙,与先帝平辈,而愉郡王弘庆与当今皇上平辈,那弘庆唤萨喇善一声小叔父倒也不差。
听着他们的话,东珊颇觉讶异,眼前这蓝裳少年分明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居然是个王爷!怪不得那名唤宝妍的姑娘如此嚣张, 原是王爷的表妹啊!
既是自家人,更不该再追究,弘庆劝宝妍别再为难九爷的小姨妹,宝妍不满地嘟着红唇撒起了娇,
“我哪有为难她?只是想让她把风筝赔给我,她做错了事,不该付出代价吗?还说什么道歉,根本没诚意!”
迎上宝妍那怨怪的目光,芸茹心里很不是滋味,轻捏着垂在一侧的细辫,扇睫半敛掩眸光,抿嘴暗自思量着:
此事确因她而起,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终究踩坏了宝妍心仪之物,自认理亏,芸茹惟有退让,将心一横,忍痛割爱,把自己的金鱼风筝送给她,希望能平息这风波。
接过风筝,宝妍总算有了笑颜,弘庆望向傅恒,颔首致歉,“姑娘家心细,一场闹剧,还望傅大人海涵。”
论身份,弘庆更为尊贵,虽说他年少便承袭王爵,但为人谦恭,并不傲慢,对待傅恒十分尊敬。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傅恒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顺着台阶而下,“王爷客气!”
处理罢此事,弘庆就此告辞,带着宝妍往北边儿走。待走远些,宝妍故作不经意的松手,风筝顺势掉在草地上,她也不停步,上前就是一脚,咬牙狠狠一踩,而后装模作样的惊呼,
“哎呀!不小心踩坏了呢!”
而后她还回首望向身后的芸茹,但看她水湾眉紧蹙着,似是很疼惜,宝妍心中越发畅快,感觉自个儿终于出了口恶气。
弘庆见状,眉峰微皱,下意识回眸,只见目睹这一切的小姑娘贝齿轻咬下唇,泫然欲泣,窄肩轻颤,看起来震愤又无助。春风拂过那位她鬓边的碎发,发丝贴在面颊上,她只顾伤心,并未抬手拂去,九夫人正在旁哄劝着她。
宝妍挖空了心思将东西要来,却不珍惜,弘庆实在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你既不喜欢,又何必硬抢?”
明明是芸茹主动送给她的,她可没有去抢,“她可以不小心踩坏我的风筝,我也可以不小心啊!”
“……”女人的想法实在清奇,跟她们讲道理那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弘庆再不多言,转头跟下人交代了几句。
这风筝芸茹很喜欢,就等着今日拿出来玩儿,才玩了一会儿便被人要走,宝妍若真心喜欢,好生收着便也罢了,可她根本不是想要风筝,只是想将其损毁罢了。
纵然难过,芸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众人皆在安慰她,她总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就坏了大家的兴致,遂悄悄抹去泪珠,勉笑以应,
“不就是一个风筝嘛!得空再让大哥给我做便是,姐姐放心,我没事的。”
“这丫头怎的那么阴险,欠教训!”东珊的妹妹被人欺负,傅恒岂能不管?他欲上前抱不平,却被东珊给拉住,
“说来那也是愉郡王的表妹,愉郡王又和妹夫他同宗,沾亲带故的,不便再理论,就此罢休吧!”
“劳姐夫费心了,我没事,反正风筝已在天上飞过,没什么可遗憾的。”芸茹年纪虽小,却比东珊还懂事,性子温婉,从来不闹腾,东珊欣慰的同时又担心三妹这样的好脾气,将来难免吃亏啊!
但愿她往后能遇到一个懂得疼惜呵护她的好归宿。
芸珠不忍看三姐难过,主动将自己的风筝递给她,让她来放。芸茹很是感念,只可惜经此一事,她已无兴致。
“西郊好玩儿的多的是,走,哥哥带你们去买糖葫芦,顺道儿坐船游湖。”萨喇善这么一吆喝,众人未再停留此地,相约去往南边。
途中遇见一个卖糖葫芦的,萨喇善给芸茹姐妹拿了两串,又问淑媛吃不吃,淑媛摇了摇头。傅恒问也不问,直接就给东珊拿了一串塞到她手中。
萨喇善见状,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得媳妇儿欢心!
于是乎,他又拿一串递给淑媛,淑媛没接,只道她不喜吃甜食。
“这是酸的,尝一个,你就尝一个。”他将糖葫芦放在她嘴边,淑媛实在躲不过,只得勉强尝了一个。
手持糖葫芦的东珊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合时宜,“这是小姑娘吃的东西,我都成亲了,吃这个会不会被人笑啊?”
“谁规定成亲就不能吃?你才十八岁,还年轻着呢!甭管旁人怎么想,喜欢就吃。”
偶尔一尝,的确很新鲜,东珊吃了一颗,又将糖葫芦拿到傅恒跟前,喂给他吃。
而萨喇善只能自己拿着糖葫芦,默默吃着,感觉不到甜味,只有酸呐!
到得湖边,萨喇善包下一条船,众人正待上船,忽闻背后有人高呼,“萨爷!九爷请留步!”
傅恒好奇回首,但见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小跑过来,手中还握着一只彩燕风筝。
到得跟前,立定后,小厮气喘吁吁地道:“此乃我家王爷赔给姑娘的风筝,王爷说表姑娘弄坏了您的风筝,着实失礼,王爷替表姑娘向您赔罪,还请姑娘海涵。”
说着小厮双手捧起风筝,恭敬奉上。
东珊心道那位姑娘张扬跋扈,这愉郡王倒是个知礼的。
芸茹与那少年只有一面之缘,不愿收受陌生人的礼,婉拒道:
“替我多谢王爷一番好意,但错不在他,他无需向我道歉,这风筝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厮顿感为难,苦着脸哀声道:“姑娘若是不收,王爷定会责备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姑娘收下吧!如此王爷他才能安心。”
萨喇善亦道:“是啊芸茹,你就收下吧!怎么说弘庆也是我的侄儿,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收下风筝,这事儿便算是了结了。”
东珊并未发话,她尊重妹妹的意思,芸茹若是不愿,她不会强求。傅恒不好表态,也就没吭声。
淑媛轻拽着萨喇善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别给芸茹施压,芸茹本就受了委屈,为何非得违心接受呢?
纵然不情愿,芸茹也得为大局着想。想着他们皆是亲眷,姐夫身在官场之中,行事理当谨慎,她实不该因为自己的私怨而影响他们的关系。思来想去,她终是点了点头。
丫鬟近前接过风筝,小厮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姑娘体谅,奴才不打扰各位爷游湖,这就回去跟王爷回话。”
待人走后,丫鬟将风筝递给她家姑娘,芸茹未接手,只让她收起来。
与姐姐乘船游湖之际,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芸茹感慨丛生,周遭湖光山色,大好的景致供她游赏,这样的小事,实不该放在心上,影响情绪。如此想着,芸茹总算释然,专心赏景,再不纠结。
游罢湖,萨喇善提议去骑马,东珊还记着那年骑马失控的窘境,不敢再尝试,傅恒只道无妨,说要带她共乘。
萨喇善也想与淑媛共乘一匹马,孰料刚转头,淑媛已然翻身上马,“我会骑,不用你教。”
说着一扬鞭,驾马先行,徒留萨喇善看着远去的马尾巴,仰天长叹。
那边厢,傅恒坐于东珊身后,自她腰间穿过,握着缰绳,十分同情地回首看向萨喇善,“对不住了妹夫,我们先走一步。”
芸茹姐妹皆会骑马,各乘一匹,在辽阔的草地上迎风奔驰。
萨喇善哀叹连连,叹自己竟成了孤家寡人,无人相伴,只得独自上马,赶上淑媛。
淑媛已有几年没骑过马,骤然上马有些手生,骑了会子终于找到感觉,逐渐放松下来。
暖风自耳畔呼呼而过,被吹斜的白玉耳坠来回轻晃着,鬓边的发丝也被风吹乱,淑媛毫不在意,继续驾马前行。
自小规行矩步的她,唯有骑马时才能暂放枷锁,尽情舒展自己。
赶上来的萨喇善分明瞧见淑媛的面上有笑意浮现,他极少看到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看来今日带她出来是明智之举,只要她开心,那他受点儿冷落也不算什么。
如此想着,他的唇角也不自觉的跟着上扬。
今日有傅恒在身后,东珊不似先前那般恐慌,反正缰绳在他手中,她只是装模作样的虚握着。
眼看马儿跑得很平稳,东珊心潮涌动,也想尝试一下,自傅恒手中接过缰绳,由她亲自来牵引。
傅恒顺势将手臂环在她腰间,下巴贴在她耳边,轻嗅着她发间的淡香。人在郊外,到处皆是山与水的清新气息,怀中人的体香则似罂·粟一般,每每闻见皆令他无法克制,情不自禁的生出旖念。
东珊被他温热的气息乱了心神,缩了缩耳朵,羞声提醒他注意些,“西郊还有很多人呢!万莫太放肆。”
他才不会顾忌这些,“我搂自家夫人,天经地义,谁敢说半句不是?”
“即便不说,人家也会想啊!笑你没正形。”
“人心各有所想,咱管不着,其实不必在意太多,偶尔放肆一回,不必太拘束。”
这个年纪正是热恋好时节,她又何尝不想与自己的夫君甜甜蜜蜜呢?但她想着这是古代,担心举止不当会给傅恒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会提醒他,傅恒却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东珊暗笑自己在古代待太久,逐渐变得谨慎,似乎已被同化,相反的,傅恒倒是比她开明许多,看来任何时代都有思维超前,潇洒不羁的人存在。
此景此景,令她感慨万千,即使身为古人,心的翅膀也不能被折断,实该保留一丝从容与洒脱,才能活得自在惬意。
马儿奔驰了一阵儿,逐渐放慢,蓝天下的两人骑着马,悠悠晃荡在河边,放眼望去,满目翠绿,青草黄花,连绵摇曳。
轻吻她眉梢,傅恒笑问,“还怕不怕骑马?”
摇了摇头,东珊只道不怕,身子微微后仰,放松的倚在他肩头,心中无比踏实,“反正你在我身后,训马你最在行,我再不怕马儿受惊。骑马真的很好玩儿,可比坐马车有意思得多。”
朗笑一声,傅恒意有所指,“骑我更有意思。”
愣怔片刻,东珊才领悟他的意思,饶是清风拂面,她也觉面颊滚烫,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装傻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若不信,今晚大可一试。”他的低语随风传入她耳畔,东珊暗叹今晚怕是逃不过的。
那年他被罚跪,膝盖受了伤,东珊怜惜他,才勉强答应在上方,但当时她太羞涩,小脑袋埋在他肩头,根本不敢直起身子与他对视,傅恒也就没机会欣赏她沉醉其中的媚态,今日无意中提及,他不由开始盼望着日暮,期待她能抛开心中顾忌,大胆的与他共享欢畅。
不觉间,已到正午,萨喇善早已在附近的酒楼订下一桌酒宴,众人一道入得二楼的厢房,傅恒将贺礼奉上,萨喇善欣然笑谢,实则他最在乎的还是淑媛的礼。
先前他已明示暗示过好几回,却不知她是否会给他准备贺礼。
瞄见萨喇善那期盼的眼神,傅恒猜出他的心思,干脆替他问了,“小妹你的贺礼呢?我们可都等着品鉴呢!”
萨喇善感激一笑,心道还是小舅子懂他啊!。
上回九哥过生辰时,九嫂给他送礼,萨喇善一脸羡慕,还刻意问她,淑媛知他好面子,即便在家懒理他,在外还是得给他些颜面,是以早早的备好礼,命丫鬟将礼奉上。
丫鬟依命将一方细长的红木盒子摆在桌上,福身贺道:“此乃夫人送给少爷的生辰贺礼,恭祝少爷如松之茂,如竹之韧,步步高升!”
还真有礼啊!萨喇善喜出望外,满怀期待的打开,但见红木盒中放着一把折扇。展开一看,竟是一把镂刻象牙折扇!
扇面上所呈现乃是一副古松滕萝仙鹤图,六只仙鹤形态各异,或垂颈梳羽,或扬首展翅,所用的乃是浅刻手法,线条流畅,惟妙惟肖,扇骨则是浮雕,雕着片片竹叶,简洁而不失精巧。
送礼这种事,淑媛实在不擅长,苦思冥想了许久都没个头绪,“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想着夏日将至,折扇最为实用,便请人打造了一把象牙扇,却不知你是否喜欢。”
实则她只是出于客套才随口问了句,手持折扇的萨喇善颇为感动,面上难掩欢愉,“喜欢,你送的我当然喜欢。”
她一直态度冷淡,他还以为她不会把她的生辰放在心上,未料她竟会费心为他筹备贺礼,这象牙扇洁白如玉,握在手中手感颇佳,拿出去倍儿有排面,最重要的还是淑媛所赠,意义非凡呐!
萨喇善这心情一好,晌午自是要多饮几杯,傅恒今日无需当值,大可敞开了陪他。
宴罢,两人皆有些喝高了,午后也就没再游玩,各自打道回府,东珊将两位妹妹送回娘家,念及傅恒还醉着,没让他下马车,自个儿下去一趟,亲自将妹妹送回宅子中,与兄嫂闲聊了几句,她未敢耽搁,匆匆回府去了。
这边厢,萨喇善已然回府,淑媛扶他躺下,让他休息会子,他却说自个儿睡不着,要她坐在帐边陪他说说话。
淑媛下意识问了句,“说什么?”
萨喇善只觉脑袋昏呼呼的,但他很珍惜这一刻的平静相处,半眯着眸子,握着她的小手,笑看着她,“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随意即可。”
思量了会子,淑媛垂眸细声道:“多谢你。”
忽闻此语,萨喇善面色怔然,“喔?谢我什么?”
顿了片刻,淑媛看他一眼,由衷感激,“今儿个我玩得很开心,多谢你带我出去。”
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向他表达她的感受,萨喇善有些难以置信,缓缓坐起身来,凝望着她,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能让你开怀是我的荣幸,其实咱们夫妻之间不必这般客套。”想了想,他又道:
“今日你送我折扇,令我很惊喜,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你。”
淑媛只道她的生辰还没到,无需送礼。
“这不算生辰礼,是我一直都想送给你,却始终没有勇气送出去的。”
到底是什么礼,还需要勇气?淑媛甚感疑惑,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又或者在逗她,劝他赶紧躺下歇着,他却反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
“我想把自己送给你。”
呃?两人早已圆房,这话从何说起?不解其意的淑媛涨红了脸,声如蚊蝇,“我们不是早已经……已经属于彼此了吗?”
是啊!她日日都在他身畔,只可惜并未与他心相印,此乃萨喇善最为遗憾之事,凝视着眼前人,萨喇善那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此刻的他醉意全消,心中无比清明,
“身属彼此,心隔天涯有何用?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心送给你,淑媛,你……愿不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