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姒意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电光火石之际,人却已被紧紧护住,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双眼,齐刷刷的刀剑铿锵出鞘,有人高喊道:“抓刺客!”
只一瞬间,众人已乱做一团,惶恐不安,姒意急急拂开眼前的手,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关切的话脱口而出,“怎么样?受伤了么?!”
“没有。”祁烨神色如常,淡淡地看了眼崔雍,道:“大婚继续。”
姒意一惊,崔雍也愣住了,这摄政王是当真疯了么?!神庙中闯入刺客可是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是有人通敌叛国埋伏在此,更何况这王妃已然这般让他颜面尽失,他竟还不顾安危执着于此?!
崔雍正想劝阻,见姒意扯起他的衣袖,急切地道“我答应成婚,我们回去便成婚,这里太危险了!”
哪怕再不想承认,姒意还是担心祁烨的安危,更何况,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来人十有**是那个黑袍,哪怕他有瞬移之术,可到底不过几十里,迟早会被祁烨发现。
“阿意的话,我自是不敢再信了,今日哪怕是天要么亡我祁烨,我也要在这天下众人的见证下,成婚。”
祁烨看向崔雍,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足够让他畏惧。
崔雍强自镇定,只得重新高举礼册,长声道:“新人,一拜天地!!”
姒意不能理解祁烨的偏执正如祁烨亦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苦楚和无奈,既是如此,便一切随心去罢。
入眼天高地阔,身侧的他眉目隽永似画,就在这满天诸神的见证下,姒意终是双手交叠拂地,同祁烨一起,躬身一拜。
这一拜,天地做了见证,这一生不得相负。
“二拜高堂!”
二人双亲皆失,这一拜,二人只各执酒盏敬地下亲人,权当拜了双亲,从今年以后,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夫妻对拜!!”
姒意不知如何,再看向祁烨时,泪水不止,她的掌心此刻一片血迹,是方才在扯他时染上的,他骗了她,他受伤了。
这些年来,崔雍已数不清自己到底给多少对皇亲国戚主婚,可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如姒意祁烨这般狼狈模样的,一个摔了凤冠,泪流满面,一个血溅喜袍,满眼爱意。
祁烨紧紧握住姒意的手,同她一拜,“我的妻,从此以后,我二人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他轻吻她的手,闭上眼时,一滴泪流向她温暖的的掌心,纵然转瞬隐没无形,姒意却也察觉到了,眼泪愈发多了。
祁欢到底没使唤动自己的大内侍卫,这也倒罢了,这几个人竟还同他道:“皇上,抓刺客要紧!”便各自走了,留他一个皇上和一众老弱病残的老头子在这,真是混账!一帮混账东西!
这场大婚是有惊无险,众人都劫后余生的感叹,唯有祁欢一人愈发憋屈,心中直道可惜,这刺客怎么就没把祁烨给杀了呢?!
入夜,祁烨罕见的没回房,反而是去了夏园的水月亭。
这水月亭是夏季最好的乘凉之地,观荷塘月色,品龙井香茗,弹琴作画,烹茶对弈,总能让人心静凝神。
然而这才初春,流水尚未开化,入眼之景总是一片荒凉,倒衬得一身喜服的祁烨有些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那用纱布缠绕而成的蝴蝶结,想起方才姒意替他包扎时那紧张认真地模样,不由弯起唇角。
一道凛风从身后极速闪过,黑影如流水一般凝聚而起,一身黑袍近乎融于夜色。
“常言道,**一刻值千金呐,王爷就这般晾着新娘子,实在不合适吧。”
那人笑声戏谑,祁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老前辈。”
“恭喜你啊,终是得偿所愿了,日后若再让那丫头受了委屈,我可不饶你,接着!”
祁烨一把接过那黑袍人扔过来的锦盒,淡然一笑,“阿意是我的妻,自是不用让旁人操心半分......只是老前辈,晚辈到底该如何称呼您,是姒太医,谷中神医,亦或是.....百年前,杞国那名震四海却中道崩世的少年将军敖云?”
黑袍眸光一顿,有些震惊地看着祁烨,摇了摇头,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子,怎么,你就不好奇,为何我这个老不死的如今还活着?”
“前辈的伤心事,晚辈自不敢再提。”祁烨顿了顿,琉璃色的眼眸冷意更深,“只是,若我的娘子再被旁人藏匿,晚辈倒也不介意同前辈交手一二。”
“你小子倒是有些狂傲,也有老夫当年几分风范,只是老夫向来不做那暗箭伤人之事,我倒也有些好奇,以你的行事作风,谁知是不是哪个前来寻仇的混了进来,可别连累了那个蠢丫头!”
祁烨思忖片刻,念出一个名字。
“弦冰。”
“弦冰?”黑袍人大惊,“你竟认得他?”
“我杀了弦妁。”
祁烨的语气淡漠的宛如一潭无波清泉,随意的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黑袍无奈笑了笑,“自杞国灭国之后,那对父女便没了下落,想是躲了起来,我从未见过,只是若当真是他,你会如何?”
“老前辈以为呢?”祁烨轻抚手臂上那漂亮的蝴蝶结,“我从不想让她手上沾血,除了我的。”
黑袍听他这般说,只觉欣慰,这臭小子到底是明白的早,不像当年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子。
熬云点点头,想说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老前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劳烦前辈。”
熬云痛快道:“但说便是。”
他本以为这小子本是让他以后少来寻他那宝贝娘子,可听完祁烨的话却又是一惊,他再重新审视眼前这霁月风光的男子,只愧自己心胸狭隘似如小人。
祁烨见他久久不语,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朝熬云恭敬一礼,转身离开。
熬云见那渐渐隐没夜色的修长身影,终是重重开口,“多谢!”
——
姒意难得睡得这样安稳,还是在她的新婚之夜,许是太累了,许是身侧的他温暖的怀抱,更重要的是他夜里回来同她说得那句话——
“熬云贺你我新婚之喜。”
一切的纠结担忧在这一瞬解开,无需多问,她也该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祁烨说到做到,一早便拟好了行程,一行近一个多月,总算到了西夜的边陲小城孜兰镇。
这孜兰镇是边塞通商要镇,无论是黑天半夜都十分热闹,往来皆是各国客商,什么装扮什么人都能见着,哪怕是黄发碧眼的异族,都不足为奇。
这里当地人靠得也是倒卖些兽皮药材银器为生,穿着便看得出来,各个皆是红黑的肤色,衣着鲜艳,头戴毡帽,颈上挂着玛瑙银饰,左肩挂着羊皮做得宽袍大袖,怀里兜售着各种宝石。
姒意看得新鲜,便随买了几套衣裳首饰,拿到马车时便迫不及待的要换上,祁烨则在一旁帮她拾掇,半点不含糊,神情无比认真。
她穿得是一件白色绣着雪莲花的长袄,肩上披着同色袖袄子,袖口处是红黄蓝交叠的刺绣,姒意自己选了几串松湖石做得项链戴好,又戴了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有些兴奋地看着祁烨,“如何,好看么?”
祁烨由衷点点头,忍不住去吻她的侧脸,“娘子好看极了。”
这一路行来,姒意已不知听过多少次这般称呼了,耳朵自然是熟悉到起茧了,也不那么羞赧排斥了,反倒轻松调侃,“那我也帮你穿,咱俩出去逛逛。”
祁烨求之不得,生怕她反悔,忙应下,“好,那便有劳娘子了。”
姒意白了眼他,心知他不愿穿这紧固长袍,便只替他选了件兽皮的袄袖,几串琥珀色的项链和一块藏银制成的半脸面具。
祁烨今日穿得本是一袭玄色常服,这般随意配上袖袄,也不显得粗犷,反倒比方才还添了几分神秘和贵气,干净清晰的下颚线和微弯的唇依旧如精雕玉琢一般漂亮深刻,哪怕只露出了半张脸,可任谁第一眼看去都能看出这是个矜贵俊美的公子。
姒意不由想起曾在现代看过的大把漂亮的立绘美男漫画,不由感慨,天呐,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长得比画还好看。
“阿意这般藏着我的脸,可是怕被旁的女子看了去?”祁烨碰了碰脸上的面具,神色促狭。
“少臭美了?!人家这里的女子说不定喜欢那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汉子呢?谁会喜欢你这般的小白脸?”
“哦?”祁烨似笑非笑得看着她,满眼宠溺。
“你还走不走?”姒意起身,作势要下车,祁烨忙去扶她,“小心些,仔细摔着。”
姒意是真的饿了,首饰衣服都没怎么看,倒买了许多当地的吃食,祁烨倒乐见其成,倒是苦了身后的卫临和花姻了,大包小包的拎着。
这般通商的热闹地界本就是人挤人,人挨人的,祁烨生怕同姒意走散了,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
一阵喧闹声自人群中响起,嘈嘈杂杂地也听不清是什么,正是那声音临近了才听嚷的是“滚开!!”二字,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救命声。
姒意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眼,便见几个大汉横冲直撞地推搡着人群朝这边走来,那几个大汉还桎梏着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正是方才她的救命声。
姒意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爱多管闲事,可此情此景,同为女子也让她就觉得十分不适,正想到这时,那大汉便伸手朝她推了过来,大吼:“聋了!让你滚——”
那野蛮大汉的手还未伸到她的身前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制住,那大汉一惊,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觉手上剧痛一瞬,便被掀翻在地。
祁烨凤眸微眯,出手快似闪电,扶风画影,众人甚至都看不清他用的是何招式,想要上前的几人便被掀翻在地。
祁烨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几人,只搂紧了怀里的人,仔细打量,柔声问,“可有害怕?”
姒意摇摇头,正要说什么,人群中便有冲出一群身穿衙役服侍的人来,三下五除二上前将那几个小混混围住后,忙上前方才那被抓的姑娘,“大小姐!属下终于找到您了,大人找您找的都快急死了!”
那女子推开了几人,跌跌撞撞地走到祁烨面前,一张小花猫似的脸有些狼狈,可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她却朝祁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瓷贝榴齿,“小女子桑达,多谢公子救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祁烨不想理会她,揽着姒意便要走,桑达却忙伸手拦住二人的去路,她十分友好地看了眼姒意,“这位是公子的妹妹吧,你二人长得真像,都这么气质斐然,姿容貌美。”
“哈哈哈......”姒意只觉这女子好玩,连连点头,“姑娘好眼力啊,我二人正是兄妹。”
祁烨眉心轻蹙,揽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用力,低头凑近她时,神色更深,“妹妹?”
姒意暗暗掐他硬邦邦的腰,笑嘻嘻地应,“怎么了,哥?”
他二人这般暧昧模样,纵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不清白,可那桑达的脑子里却只有方才祁烨出手时的模样了。
帅!简直太帅了!
思几此,桑达忙又开口,“两位,我是这孜兰州镇镇守之女,这孜兰镇上鱼龙混杂,二位这般标致风华的人物恐有歹人惦记,若是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为二位提供三餐住宿,以报方才公子救命之恩,还望公子小姐能够赏光!”
“好啊!”姒意愉快应下,不顾祁烨的黑脸,还嬉皮笑脸地拽着他,“哥,妹妹我今日算是借着你的光了!”
“......”
一行人离开后,看热闹的人群也各自散去,唯余几个卖袄子的小贩。
角落那小贩放下手里快被翻烂的皮子,看向祁烨背影的眼睛似刀子似的,冰冷彻骨。
“头,他们去了镇守府,今日若动手的话,恐怕会有变故......”
“缩头乌龟生的种子!”那商贩粗噶的嗓音显得有些刻意,他撕扯着手里的皮具狠狠咒骂着,“今日若不能报大表哥和我哥哥的仇,我枉姓虚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