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仆从的背叛,神族分为两派:屠人派与求和派。
求和派人数很少,主张查明西林君死因,双方和谈,避免战火扩大。
屠人派占绝大多数,认为仆从狼心狗肺手段恶毒,像臭虫一样令人恶心,神族之地被他们污染得恶臭一片,应杀尽杀,不但要杀光受他们点化飞升成神的,连凡间的修士也要杀。
神族怒火越燃越烈,后来发展成不仅要杀敌人,连神族内部都要肃清偷生怕死之人。表面看是为了驱逐求和派,实则不过为了争夺统治权,相互攻讦而已,到最后也不知哪个大聪明提出的人神共愤的点子:点化凡人成神最多的神族世家是帮凶,是过街老鼠,该人人喊打。
点化凡人最多的是谁家呢?是西林氏,他家里的西林风仪曾经味道神族垄断飞升途径,为凡人修士编著了《太玄天地感应集》。
该书籍不仅透漏了如何引天地灵气入体的各类办法,更是图文并茂地写明了修炼要点,甚至还附带了百十种阵法符箓图示。
无数凡人在得到此书指点后修为猛进,天赋上佳者也不再需要神人指点,可以直接飞升成神。
如此以来,西林风仪最终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罪孽。
穹灵乃神族帝君,虽没有根基,但他法力强悍,谁也不敢随意向他挑衅,因此他在神族里尚算说得上话。众凡人修士受西林风仪恩惠良多,他们虽仇恨神族高傲冷血暴虐,但只要西林风仪现身,也都愿意暂且放下手中兵器。
战争时长停下,神人也有时间休养生息。
空口白牙被定罪后,西林风仪被剥夺神籍,关押去了暗无天日的荒原,战争一方失去制约,战争彻底不可收拾。仅靠穹灵一人,无法恰到正好地弹压各方势力。
没了压制,时日一久,战火渐渐地如有秋风助阵,张开血盆大口,吐着吃人的火舌,凶猛燃烧起来,不仅在神族之地燃烧,还有烧往人界的趋势。
一座座城池化作尸山血海,神人两族两败俱伤,却还都不愿意低头。再打下去,只怕要杀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才行。
未婚妻不知所终,穹灵无法从战火里脱身,他两厢游说下,战火还如此癫狂,他若脱身,不敢想象两方会杀成什么样。
但已没有一兵一卒愿意听穹灵调遣,他也没有能力压制双方怒火,最后,神女以身祭司天道,封印世间灵气,无论神凡借难再引灵气入体,战火熄灭。
神族之地伤痕累累,残余不多的神明无法疗伤,只好远去神山,希冀神山之中仍有灵气贮存。两千年过去,穹灵在长生殿苏醒后,尝试数次与族人联络,可惜无人回应,神山空空荡荡,无有生命。
他不得不面临这样的情境,神族除他,全部陨落。
怪不得世间重新充满灵气。
相世子费尽心机造长生殿困他,本意是想自己找到西林风仪,不料正好救了穹灵的命,让世间终还能有真神存在,也算他积大德了。
---
“你是谁?”风仪问,“是神明吗?”
穹灵凄然一笑:“神族早已覆灭,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
神族全部覆灭,也就是说他的家人朋友也全部都丧生了。风仪心头涌上点点哀伤:神明的寿命漫长无比,他这样俊美,不知是否已娶妻生子,若是已成家,岂非是妻儿皆死,我何必多说,撕开人家的伤口窥视**。
赶紧转移话题,她问道:“燃香是要招魂吗?”
穹灵点头:“是,招魂!”
呼的一声,起了一阵阴风。
风仪立刻道:“有阴灵!”
穹灵信步上前,立在泥塑正前中央方位,他将风仪护在身侧,轻声吩咐道:“是,而且不止一个,我需要将她们全数招出问话,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他双手掐诀,而后从眉心当中祭献出一缕金灿灿的灵力。
长臂一挥,灵力刹那间如水纹一般荡向四周,随着阴风一上一下的摇晃,不多时摇成了六缕垂直得细长水柱。水柱晃晃荡荡地浮动一瞬后,又静如铁棍一般,再也不动。
片刻后,在穹灵的催促下,铁棍忽然如道道利矢,嗖的一声射穿青石,没入地面丈余。
阴风渐渐停下,围在人周身的寒气也散了一些,难闻的土腥气也被线香淡淡的香气冲淡不少。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切忽又发生逆转,不仅阴风大盛,腥臭气味直冲人的天灵盖,连寒气都化成了实质,将仅剩不多的空气凝成冰块,看架势是要将二人冻结在狭小的墓室中。
凄厉!怨毒!风仪脑海中跳出这样两个词,明明只有呜呜风声,她却仿佛听到了千万人的悲苦咆哮与疯狂咒骂。
呼啦,钉入泥土里的灵力突然又拔地而起,带出潮湿难闻的泥块儿。
很快,被六根灵力抛出的泥坑里显出一片惨白。穹灵催动灵力提离地面,只见每根灵力箭矢上都串糖葫芦似的挂着一颗白森森的头骨。
“六颗头骨,六缕阴灵,小小墓穴葬着六个人?”风仪忍着强烈的不似轻呼。
随着头骨出地,适才缓下来的寒冷又卷土重来,甚至更冷,冻得风仪牙齿格格作响。
“确切来说还应该有一个。”穹灵望着泥塑,寒声道。
“还有一个?怎么确认的”风仪不住地揉搓着冰凉的小手,眸光移向春尘的塑像,“在哪?你问问她们。”
第一问,在拔出六颗头颅前,他已经问过了,便道:“方才问阴灵墓中几名死者,答曰七人,但我只能感受到六缕阴魂,现在也只找到六颗头颅。她们不肯告诉我第七人在哪。”
得先知道死者身份,才好判断他们话中是否有假,风仪问道:“招出的这六人,他们分别是谁?”
穹灵:“同一人,春尘的转世。”
匪夷所思的答案,但风仪已经习惯从穹灵口中令人乍舌的故事,早见怪不怪了,“那第七人应该就是春尘了,会不会在泥塑里?要确认吗?”
穹灵犹豫片刻后点头,保险起见,为不被他人设计坑害,他决定还是要检查一下为好。
念及死者尊严,他提起一丝灵力缠绕到泥塑脖颈处,轻轻划过,再一扯,泥块龟裂,啪嗒落下一块。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小小一孔洞里的景象大出人预料,脖子处裸漏的肌肤竟然还有光泽。
穹灵选择挑开脖子处的泥浆有两层考虑,一是确认泥浆里是否有人,二是确认死者是否就是春尘。
只有确认了她是春尘,此番种种迹象才算与先前的故事分毫不差的对上,他也才敢相信阴灵口中的话,也才能相信这里是祈愿大仙为杀春尘所造,而非相世子为他打造的另一个身死之地。
拨开泥块,能看到金簪刺伤处还翻着血肉,丝毫没有死者应有的灰白腐烂。
如果把伤者身上的泥块尽数处去,平放在地,告诉他人这是才受了重伤昏迷的人,一定会有许多人相信。若非提前知晓那段隐秘的传说,且是看着穹灵翻开泥块的,风仪恐怕也会误解这是才被杀死的不幸之人,哪里能想到这是两千年前的人呢!
检看过伤口后,风仪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又想起穹灵的那句“这个泥塑是王妃,也不是王妃”的话来,这是她母亲的前世,也是一个与她无关的死于非命的女子。
母亲的前世,她要以什么样的情感来面对呢?
方才不过以为那是一樽泥塑时,内心的情感便登时复杂非常,现下面对母亲前世尸./身,情感烦乱程度倏忽之间更增十倍。
“风仪,人世百代,倏忽而过。”
脑海中突地一亮,胸中有些轻快,风仪道:“也许我娘并非春尘的转世!你看,凡是转世,都被人割了头颅埋葬在了此地,且阴魂不散,说明她们死的并不安生。但我娘是病逝,且已经安葬,这里没有我娘。”
六颗头颅都是白骨,确实没有王妃。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但祈愿大仙是邪祟,使用邪法让人暴毙而亡不是难事,至于为何此地没有王妃,也许祈愿大仙还没来得及转运王妃和她的亡魂。但穹灵心中绝对也是希望王妃并非春尘转世,否则,以祈愿大仙的能力,说不定很快就会砍下王妃头颅,那么春尘离魂飞魄散就不远了。
“你先问她们。”
穹灵心中默念第二问后,从眉心处析出一丝灵力,散进骷髅中。
墓穴阴风大起,呜呜地刮了一阵,风仪凝神静听,能隐隐约约听到模糊不清的声音,是恍恍惚惚唧唧咯咯的七嘴八舌之声,但细细去听,反而什么声儿都没有。
很快,风声渐落,墓穴重又回归寂静。
穹灵:“第二问是祈愿大仙是何人,为何追杀春尘。答曰:祈愿大仙乃辽光将军,他奉相世子之命,追杀春尘七世,七世之后,相世子将会重新点辽光飞升。”
事已至此,唯有扼腕叹息。风仪难以相信地说:“辽光将军不爱春尘吗?我不信他不爱。”
穹灵笑着淡淡道:“爱有深浅。辽光渴望成神,渴望杨名天地之间,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在神界都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小将,很少有人会记得他,所以成神才是他最深的爱好。
“成神,高高在上,跌落,光环不在。辽光被贬为烦人后,普通人虽不敢与他真刀真枪一较高低,但光是背后嚼舌根都够他受的了。
“他的执念本来就是成神,在人间摸爬滚打几年,受够冷嘲热讽后,**更加强烈,相世子就是抓住了他的心思,有把握让他继续顺从他,按照他的心思做下恶事。”
风仪:“那为何是追杀七世?”
定定看了她一息,穹灵不再隐瞒:“七世之后,春尘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风仪心口再度发冷,明明是相爱的情侣,为了成神,辽光竟然要春尘魂飞魄散,他这般心狠手辣,如何担得起神明之称。
“第三问,是否已转第七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