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鉴定报告里全是看不懂的分子符号和图案,一个字都没有。
星荷气笑了:“就这?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我从不骗人。”云弦道。
只是这话在星荷听来极其讽刺,他都亲口判定星荷不是人了,又说自己不骗人,那就是说,可以骗星荷了?
在他的逻辑里,星荷为夺回人类身份所做的这些努力,何其可笑!
星荷忽然便觉得,再争执下去没有意义,不禁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向园长深深鞠躬:“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再给园长来个壁咚,威胁他:你必须和我结婚!
胡二友原本已经做好了用麻醉枪击晕他的准备,现在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见他落寞转身,乖乖回到蜂巢,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在小手环丧心病狂的笑声中,星荷将自己团进小吊床,没来由就想起人生里记住的第一件事。
那年他四岁,还是五岁?年代太久远,他不记得了,也忘了那天是因为什么离开的孤儿院,反正,他觉得应该去找一找那对他从未谋面的父母,免得他们事务繁忙,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
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包在爱心人士赠送的小书包里,上路了。也不知该往哪条路走,只是手环告诉他,哪里有路,他就走哪里。
这样一直到下午,饥肠辘辘的身体饿得阵阵发晕,碰巧路边有个早点店,店主正在收摊,早已冷却的笼屉里还剩一个包子,他正犹豫是把这个包子留给儿子还是留给家里的狗,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抓进包子就跑。
店主慌忙追上去,脱下鞋朝星荷背上掌掴。
星荷疼得快要抽过去,忽然急中生智,咧开嘴,朝店主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
店主果然怔住,好半晌才不自在地骂道:“算了算了,衰仔,看你还小,就当喂狗了!”
包子被打得还剩一点皮。星荷用一个微笑,换来勉强裹腹的机会。
那一天,他学会了人生的第一个道理。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例如父母,没有就是没有,挨了打,吃着包子皮去找,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但是,人可以认命。一个微笑,能换来一点包子皮,也可以换来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人只有活着,才能期待明天。
——所以第二天,他反手将包子铺脏乱差的后厨照发给了有关部门。
“看到你熟悉的笑容,我就知道这事没完。”小手环幽幽吐槽。
“不,完了。”星荷轻轻一笑,从行李箱中翻出牛奶,插-进吸管滋溜滋溜地喝起来。
薅园长头发这事是完了,但他还想折腾点别的。
-
兽医诊疗室里,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吱呀呀地旋转。
曹一丁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身子翻星荷的物种鉴定报告。
“我们都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园长,好几次想说什么,却都是欲言又止。
云弦毫不犹豫地道:“造假的是胡二友。”
完全在曹一丁的意料之中,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你也觉得胡二友不对劲?”
云弦不置可否:“他不识字,智力低下,却能伪造这样一份足以乱真的文件,这不合常理。”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帮他?”
“谁?”
“不知道。”
曹一丁沉默地翻动文件,发现从专业鉴定到最后的公章,乍看起来都没有问题。按照现在人们的思维定性,有了这份文件,星荷就是名副其实的动物。除非权威部门推翻文件再次对他进行物种鉴定,否则他永远享受不了人的待遇。
说不上为什么,曹一丁觉得此事谜雾重重。
他叹了口气:“现在你更没理由赶他走了。”
“他不走,留在这里不好过。”
曹一丁又叹了口气。星荷自入园来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如果没有云弦授意,胡二友是万万不敢的。
动物园经营不善,负担不起新员工的开销,连园长的一日三餐都只有压缩饼干,他们就更不用提了,星荷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吃得了这份苦。
也因此,云弦明知胡二友暗地里欺负星荷却不闻不问,任由胡二友给星荷住笼子、克扣食物,甚至搞来一大堆计生用品羞辱他,一来想逼迫胡二友良心发现,把星荷送回800年前,毕竟人是胡二友弄来的,说是意外,他半点也不信。二来也希望星荷知难而退,主动离开这条件恶劣的地方,可惜事与愿违,每次把星荷赶出去,他总有运气留下来。
曹一丁第三次叹气:“但是咱们单位条件已经是片区里最好的了,如果这里都容不下他,那外面……外面是什么虎狼之地,你应该也清楚。”
云弦头疼不已,坐下来轻轻揉着太阳穴。
“我来吧。”曹一丁看不得他这样,走过去帮他按-摩,斟酌着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长期治疗导致你的思维紊乱,判断力急剧下降,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迟早会变成痴呆。”
“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许是治疗方法不适合你。很多传统疗法已经失传,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园长,你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云弦:“……”
曹一丁苦口婆心道:“反正你失忆不是一天两天,对生活也没影响,何必本末倒置呢。”
本末倒置吗?云弦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他最久远的记忆只停留在入职动物园那刻,再往前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家人告诉他是谁,他就是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星荷是一样的。
星荷被贴了动物标签,就是动物,他被贴了云弦标签,就是云弦。至于云弦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他一概不知,就连胸口这道印记,他也不知从何而来。
过去他以为这是小时候贪玩造成的疤,被星荷提醒后,他才发现也许有另一种解释。
至于是否如星荷所说,与星荷的名字有关,云弦一头雾水。
或许真如曹一丁所说,长期为恢复记忆所做的物理治疗影响了他的思维,他无法-正确认知这个世界,哪怕是熟悉的日常也渐渐无力分辩,因此,他加强了园里的规章制度,企图以此弥补大脑的缺陷,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终有一天,他会变成废人。
半晌,他摆摆手,示意曹一丁停止按-摩,然后站起来往外走,结束了今天的治疗。
他叮嘱:“看好胡二友,别让他再惹出什么乱子。”
“好的。”曹一丁迅速收拾桌上那堆仪器,生怕园长反悔。想了想又道,“对了,你让我查的,动物园的事,有点眉目了。”
云弦回头:“说。”
“咱们这家动物并非没有名字,在你接手之前,附近的居民叫它:Xinghe。”
修文~前面章节有调慗,整体上应该不影响阅读,如果有,请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