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试图将自己的神识拉回来,识海因为拉扯沸腾不已,想要涌出体外。
谁能想到对方的精神力居然如此骇人,原本微弱的神识死死地裹住金钟,尖锐的利刃如同钝刀子磨肉。
一点也不心急。
金钟被缓慢地拉锯,强大的精神力几乎压得他那抹神识喘不上气。
少女突兀传来的含笑声,让他心头一跳。
裴祀之控制那抹神识的同时,她找到了之前分神给小狮子的目标。
她靠近盘腿打坐,双眼紧闭的蝉衣青年,微微弯腰轻声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慈悲猛地睁眼,近在咫尺的笑眼紧紧盯着他,笑不达眼底。
他一时间呼吸都不畅,想要后退,却忘记他现在坐在一块巨石上,要不是少女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他差点直接栽进了身后的水里。
裴祀之笑意未减,在青年失神的刹那询问道:“你身上有很浓的鬼气,你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来试探我的底细?”
慈悲从来没和女子靠过如此近,他目光呆滞,刚要说话,就感觉神识如针扎一般,猛地一痛!
“你!”他瞪大眼。
裴祀之偏了偏头,注意到池中小鱼已经跃出水面,那抹金色的神识已经被彻底驱除,金钟甚至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她才松开了眼前人的衣襟,收敛了笑脸,冷声道:“你输了。”
说完,她抚摸着蹭在她腰间的巨狮,轻声道:“我们走。”
等到一人一狮的背影越来越远,慈悲回过神来,唤道:“姑娘等等——”
裴祀之看出方才那鬼并没有恶意,但她还是心情不舒服,看来她方才应该是被人给监视了。
否则,这鬼不会这么快来,更不会用她正苦恼的神识来进行试探。
不过她也很清楚,她不会直接离开,就在她边走边数。
数到三声的时候,果然身后传来了方才那人的叫停声。
裴祀之动作一顿,偏头躲过了破空而来的鬼气,好笑转身:“这位鬼友,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没有怪你突然与我神识纠缠,现在倒是你又来——”
她拉长了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慈悲看出她的不耐烦,也不再用那些无甚讨扰的小法术了,而是朝着她拱了拱手,“实不相瞒,确有一事。”
裴祀之跟着‘人’来到鬼域前,挑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话虽是这样问,但她浑身随之越往里走,越发紧绷起来,腰间的长剑随手可以拔出来,怀中的小狮子趴在她的肩膀,为她盯着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方蕴道清润的声音传音入耳:“此处怨气极重,底下应该关押了不少恶鬼。”
裴祀之闻言眉头越紧,她心中问道:“那我们闯出去有几分胜算?”
小狮子调整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胜算不大,我能感受到,这里的鬼气尤为浓郁,比之前在伏龙洞的只多不少,不过我——”
她心下一紧,随后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前方带路的蝉衣青年给打断了。
“裴姑娘,就是这了。”
裴祀之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姓氏,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高大建筑,血迹斑斑。
她心下一紧,面上却并没有暴露出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慈悲对上少女冰冷的目光,心虚了片刻。
之前他本来是打算直接把人带进杀戮殿,可就在方才踏进无妄鬼域的范围时,突然杀戮让他把人带到鬼域之口。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地到了目的地。
裴祀之瞧见他的表情,冷笑一声。
随后她收回视线,再次凝神道眼前的血痕大门,她眼睫微颤。
里面有极强的气息,冲击着她。
她向来不是会半途而废之人,前面的路不管如何困难,她从来都不会回头。
毕竟,修炼一事更多的是历练,她现在就能够感受到自己仍然处于一种瓶颈期。
而瓶颈期,往往在绝境中顿悟。
她从来不会思考过程,她只注重结果。
“是要我进去吗?”
少女的声音让慈悲回神,方才杀戮的嘱咐还回荡在耳边,他有些愧疚,毕竟这也是他带来,才变成现在这般。
不过很快,他这点愧疚便打了旋,消失不见了。
毕竟,他对这个女鬼还是比较感兴趣,在湖底虽然只是一次神识争夺,但他也并不甘心认为是自己实力不足。
杀戮创下的这个挑战可不同,他挺期待这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鬼气灵气的小姑娘,会有怎样的表现。
于是他顿了顿,应声解释道:“这里是四方鬼主之一的前杀戮鬼主所创下的鬼门关,是专为鬼域中恶鬼所设,只要其中恶鬼能够通过鬼门关,那么它就能重见天日。”
裴祀之敛眉,“若是不能呢?”
慈悲看向她,“若是失败的话,便会永远留在这无妄鬼域当中。”
“鬼门关怨气极重,相信以裴姑娘的精神力和神识,一定会成功通过的。”
虽然,自鬼门关设立数百年来,只有一个鬼通过,也就是现任的杀戮鬼主。
“……”
裴祀之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怨气,恶鬼的嘶吼和咆哮声扬起她的耳发。
“裴姑娘可愿?”慈悲走在一旁的石碑,手指搭在石碑最上方,“若是准备好了,我现在便可以为你打开。”
在他不远处的少女探手,扭头看他冷笑,“莫非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慈悲默。
确实没有,从杀戮他们盯上她之后,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么生,要么死。
就是这么简单。
裴祀之没再看他,而是将肩头的小狮子放在地上,轻轻地顺了顺它的金毛,“在进去之前,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慈悲颔首,“当然,”他注意到少女手下的小金毛皱眉,他能够感受到这金毛身上携带的不详气息,“姑娘你是想?”
“艳娘,”少女淡淡看他,“艳娘和你们在一起吧,我在进去这段时间,麻烦她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她顿了顿,“我的小狮子,他身上感染有魔息,不能在这里面多待。”
滋生无尽怨念的地方,感染魔气之人绝对不能进去,会生不如死。
她不需要这个素不相识的人,陪她涉险,她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即使举步艰难,她也必然会出来。
慈悲接收到艳娘那边的声音,苦笑一声,“这自然没有问题,而且只要裴姑娘能够出来,我们必然还你一个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灵宠。”
“他不是灵宠。”
裴祀之不想和他多言,她碰了碰小狮子毛茸茸的脑袋,片刻后道:“放心吧,我会出来接你的。”
脑海是少年如沐春风的声音,眼前毛绒绒的爪搭在她膝盖上。
“去吧,等你回来。”
裴祀之得到了想听到的话,抿唇点头。
她好久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
于是她安排好了这些,站起身朝那边的蝉衣青年扬了扬唇,“开吧。”
血迹斑斑的大门无声打开,在她的周围早已没了其他人的身影。
猩红一片的前方,立碑:
鬼门关。
*
巨物摔碎,四分五裂得满地都是。
男人愤怒的粗喘声在刻意使了隔音咒的大殿,气急败坏:“她居然没死!她居然还没死!”
又是一盆精致的灵花被他扫落在地,碎片溅到了他缓缓走来的老者脚边。
裴峰扫了眼地面皱眉,随后看向那边已经濒临崩溃的徒弟,冷声道:“你不觉得你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吗?”
原本在外精心经营的好名声,自从从死渊回来后,都多了不少质疑的声音。
虽然最后都被裴峰解决了,但这件事对张元妄的影响还是不小。
尤其是——
张元妄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浑身一僵,随后抬头看向那白发苍苍,却仍然不减锐利分毫的老者,张了张嘴低头:“师父……”
裴峰没有回应,而是越过他。看向已经破裂的水镜,冷笑道:“果然,被发现了。”
“师父你早就知道?”张元妄在身后急切道。
“当然,”老者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那阵法破不了,死渊注定无法安生,到时候——”
他敛下眼中贪婪和兴奋。
最后询问自家徒弟:“你那融魂最近进度如何?”
张元妄闻言缓缓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师父你放心,裴灵瑶本就魂力虚弱,早就被我……”
裴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来这里本就是不放心来看看,见没什么大事就决定离开。
他刚跨出大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惊惧的痛呼声。
裴峰猛地扭头。
张元妄已经痛到晕死过去了,在他的胸膛上,原本干净的衣衫上结了一层冰霜。
像是注意到这边的目光,冰霜调转了方向,极快速地朝老者蔓延。
冰霜附着金底地面,犹如根根利刃,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直入老者脚下。
裴峰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半只脚便像是生了根,冰霜寒意蔓延,让他动弹不得。
老者的半条腿都被寒意侵扰,那双原本锐利的双眸此刻阴云密布。
背脊的凉麻感却迟迟未曾褪去。
一直往他的灵脉钻进,让他的脑海里都有刹那的空白。
裴峰连忙稳住心神,气笑了。
好啊好啊,他这位好闺女还真是好算计。
想要用这拼尽魂力的冰霜就想封住他的灵脉?究竟是她没了□□连脑子都丢了,还是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看任何人脸色的灵瑶剑尊?
裴峰心绪平复,像是个包容孩子的父亲,‘温柔’地伸出手,紧紧地掐住,将那抹冰霜从体内拔出来。
他刚要说话,手臂骤然一麻。
冰霜自他触碰的指尖,好似开出的冰花,不过眨眼的功夫,裴峰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嘭!”
冰霜落地,最后化作一缕水雾。
而仓惶运转全身灵力的老者,半个身子都凝了冰,嘴唇骤然煞白。
那边好不容易挣扎醒过来的张元妄,一睁开眼,瞧见的便是裴峰僵硬在原地的背影。
他忍着不适,迟疑道:“师——”
“滚!”
一声暴喝,随之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张元妄脑袋“砰”地一声砸在了木椅上。
再次晕了过去。
裴峰恨恨地调整气息,直到在接近灵海的方位才险险控制住了那抹冷冽的残魂,狞笑:“到我手上,可就没有在你那好师弟那幸运了。”
残魂自主意识几乎丧失,只能凭借本能,在灵脉横冲直撞,试图摆脱那灵魂深处的威压。
裴祀之在踏入鬼门关的刹那,心口骤然一疼,她下意识眉头一皱,似有所感地抬头。
眼前却变了场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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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