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印了一颗地球 第19章 parasite

单元从没闻过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就像掉进了漂满碎肉的血池。

杀人完全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利刃刮拉过皮肤和血管、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脸上，单元是无比清醒的，从把刀刃没入姜瓷的脖颈、到拔出刀时，他能做到全程紧盯死者的眼睛。

姜瓷捂着血流喷涌的脖子，跪倒在他的西装裤前，往后仰躺在地上。

他的双腿猛烈抽搐几下，就伸直了，再也不动了。

封闭的通廊里，时间静止，只有浑身浴血的单元以及两名再也不可能说话的身体。

单元大口呼吸着，血雾弥漫的空气过肺，经口鼻呼出去时生出一股子铁锈味。握着刀的手在微弱的发抖。

毕竟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杀人。

强行镇定之后，单元脱掉染满血的西装外套，拿它擦干净脸上的血。

他要想办法出去。

钥匙还插在门孔里。单元扭动一下，门锁咔一声开了。

门可以开！单元又惊又喜。五星级酒店有内部的医疗室，现在抱着助理去医务室，说不定人还能救过来。

这时，背后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一声古怪的呻|吟。

单元全身僵直，在心里反反复复确认通廊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外两个人不可能有行动能力。然而响动越来越大，有皮鞋在不规律敲打地面的声音。

在确认没有听错后，单元僵硬着脊背转了身。

姜瓷捂着脖子站了起来，站不稳似的东摇西晃，指缝间还在渗血。

他在狞笑。

单元震惊得喉咙发紧，“你……你还活着？”

死而复活的姜瓷没有回答，喉咙里还是咕噜咕噜作响，沾满血污的双眼望过来。

面对危机，比起迎难而上，人更容易选择弃之不顾。

单元拧开门锁就往外冲……

然而通廊外面，是另一条一模一样的通廊。

是幻觉吗。之前在外面的，明明是金碧辉煌的会场宴厅。

惊疑中的单元顾不上思考这些。

他在新的通廊里狂跑，却在通廊的尽头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再次碰上了死而复活的姜瓷。

姜瓷还是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左右摇摆的，还有狞笑，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朝单元晃晃悠悠扑了过来。

单元受到不小的惊吓，挥着刀就冲着他一顿乱刺。

刀再次刺进姜瓷的身体，这次是左胸口，是正中心脏的位置。

姜瓷的脸痛苦得扭曲，被刺之后捂着胸口，跌落在地上。

单元在万分惊恐中意识到，他又杀了姜瓷一次。

和之前一样，他用颤抖的手再次打开门，却发现门后依然是通廊。

单元绝望又疲惫，无限通廊，永远也结束不了的酷刑，和一打开门却看到封砌的墙砖有过之而无不及。经过两次杀人的极限运动，脑袋里其实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单元出于本能在狂奔，背后仿佛生起无数双手，在推着他往前跑。

果不其然，他跑到通廊尽头，又看见了那个死过两次的熟悉的身影。

“怎么又是你……”

单元抖得厉害，看见姜瓷的脖子和胸口都在流着血。

姜瓷扑过来，单元杀了他，打开门，又是这条诅咒一样的通廊……

单元重复着杀死姜瓷的动作，姜瓷也在被他重复的杀死。

他记不得到底打开了多少个通廊。

就像噩梦在无限循环，来到了永无止境的地狱。

又一次杀死姜瓷后，单元麻木到心如止水。他仿佛从血池里沐浴出来，洁白熨帖的西装衬衫，早就在无尽的刺杀里浸满了血。

他阴沉着脸开了门，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开门了。

这次他没有跑，平静而缓慢地走到通廊尽头，看见了浑身都是血洞的姜瓷。

“既然我杀了你，那你也杀了我吧。”他说，“老子累了。”

姜瓷像个血尸一样扑过来。

单元扔了刀，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

出乎意料地，姜瓷却抱住了他。

“单老师，你杀了我七次。”

他的声音很清明，完全没有咕噜咕噜的怪声。

单元僵直了背。通廊极度的静谧和封闭，在凝固一般的空气中，姜瓷的声音像冻在其中的一根刺。他的血液从身体流出，浸湿两人的衣衫，黏着在单元皮肤上，这厚重的触感仿佛皮肤之外又贴了一层人皮。

“太感谢你了。在你杀死我的那一刻，我觉醒了后缀。”姜瓷笑着说，“我知道了，原来我的后缀是parasite.。”

“parasite.……”单元若有所思。

“我不是human.，我是parasite.。”姜瓷又重述一遍，疯狂摇动单元的肩膀，“freeze.的触发条件是杀人，parasite.的触发条件是被杀。原来我必须被杀才能触发后缀。太好了，我爱你，单老师。你简直是我的伯乐！我没有喜欢错人……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初醒者。”

单元有些惊愕，“你觉醒，和我有关系？”

“成为初醒者不是无缘无故的，需要一个契机，哦，就是所谓的导火索。”姜瓷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就是我的导|火|索。”

单元许久不能运行的脑袋瓜又转了起来。

所谓初醒者，是指认识到了自己后缀的人。

还是拿熟悉的余佳霖来举例。因为bug，余佳霖在变成rewrite.的同时猝死，但真正认识到他的后缀是rewrite.、也就是成为初醒者的时机，是在3D打印机里KAMA告诉他的。

那么类似地，就像单元和姜瓷，KAMA就是余佳霖成为初醒者的契机和导|火|索。

单元眼神沉晦，“parasite.，寄生虫。你是寄生虫？”

“对啊。”姜瓷口吻很欢乐。

“从此以后，我会让别人陷入幻觉，逼别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死我，然后我会趁这个人精神崩溃时寄生在他的身体里，靠吸食他的养分和精神为生。直到我待腻歪了，才会去寻找下一个宿主……”

他指了指散发血腥气息的自己，又指了指单元，“就比如，单老师被我逼得一连杀了我七次。现在是第八次，你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他牵起单元的手，十指交握，眼神逐渐加深。粘稠的血液将两人的手掌粘贴在一起。

“接下来，我要寄生在单老师身上。”

单元想挣开他。奈何姜瓷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一只咬合卡死的齿轮。

“我啊……想寄生到单老师的手里，变成你的一部分，每天你用的一切都会经过我的抚摸和检查。我将彻底融入你的生活，你绝对不可能摆脱得了我……”

两只十指交握的手钳制在一起，过了很久。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奇怪……”姜瓷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无法寄生到你的身体里呢？我想让单老师成为我的第一个宿主呢。真是遗憾啊。”

他主动松开了手，垂头丧气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幽暗的灯光打落在他汩汩冒血的肩膀，时明时暗。他站定在从窗口泄进来的月光。面色惨白，血肉模糊，造成的视觉效果非常的恐怖。

“寄生虫要去找宿主了。放出幻觉后十分钟之内，如果不寄生，我是会死掉的。”

姜瓷在最后时刻保持微笑，“希望单老师下次再见到我时，我已经寄生在你男朋友或女朋友的生殖器官里，这样就能时时刻刻和你交|配了。”

说完，他逐渐透明化，像一股波动的气流，从窗口飘出去了。

通廊又恢复了安宁。

鞋底浸泡在相当深度的血液中，窗户、天花板、地毯全是深红，场景堪比任何以血腥暴力闻名的恐怖电影。

单元闭上眼睛，带着一脸豁出命的表情，再次开了门。

金黄的灯光照射进来，沿着门缝薄薄的，就像一片在空中生成的金箔。

单元使出力气把门扒开到最大程度。

这次门外终于是正常的会场了。

强烈的金光照亮了整个通廊，包括地上奄奄一息的助理。助理气息微弱，眼睛半闭不闭。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发青。

单元带着一身新鲜的血液，再一次进入容纳上百人的会场。

没有大型会餐应该有的喧闹，没有觥筹交错的声响，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仿佛按了暂停键，企业家们都像蜡像般的静止了，碰杯溅出的酒水悬浮在空中，热汤冒出的热汽固定在空中。一瞬间就是永恒。

这种状态，真的要持续整整一天吗。

“单元。久违了。”

静止的人群之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单元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水果刀，迅速进入警备状态。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晃动的人影应该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姜乐天。

然而再次出乎意料地，那并不是姜乐天。

笔挺的高档西装，即使裹着衣服也遮不住的宽厚的上半身，标志性的大背头。他静静的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气质沉稳得令人瞩目。

单元僵硬一笑。

这个眼熟的身影，不是童正正，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