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秋被林母叫醒的时候,阳光冒了个头。
“你这孩子,前两天都和你说了,今天要去试礼服。”林母絮絮叨叨,“怎么就是不涨记性呢?”
林言秋眯着眼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撒娇地哼哼:“嗯哼——常女士,好早呢。起那么早做什么,衣服又不会跑。”
林母作势扯了下她被子,好笑道:“没几天就要订婚了,你倒是对你的礼服一点也不着急。订了婚很快就要结婚,马上就是要人家妻子的人,还那么像个小孩子。以后当了母亲,是不是也还要和孩子这样撒娇啊?”
困意如云雾一点点消散,只留下秋日清晨渗入睡衣的凉意轻贴着肌肤。
林言秋眼睛微睁而后垂眸,紧接着又仰起头来向林母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容,语音拉得长而绵:“妈——就要撒娇,结了婚我也要和你撒娇。”
“你呀你,”林母宠溺地说,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也不怕沈家小子嫌弃你,人家要得肯定是贤内助,而不是个爱撒娇的小公主呀!”
林言秋刚要反驳,余光瞥到那束粉玫瑰,底气就更足了:“又不是我求着嫁给他的!当初是他表的白,我考虑了好久才答应的!”
林母笑着看她,嘴里连连答应,嘴角的弧度全是打趣:“那可不是,是他追着我们啾啾跑了好久,我们啾啾才勉为其难答应的是吗?”
十六岁的林言秋的少女心事几乎是林家乃至沈家夫妇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在沈昼归国后,虽说林言秋出于女儿家的娇羞,象征性地犹豫了下,但抵不过内心的欢跃,很快地成为沈家公子——准确地说,应该是沈总的女朋友了。
林言秋羞红了,抓着被子瓮声说:“妈——”
林母不闹她了,笑着退出她的房门:“你快点,沈昼都到了,你还没从床上起来,怎么像样子?”
“诶?”林言秋愣了下,从林母的话语中听出来不同寻常的意味。
等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楼下,惊喜地看见沈昼在通林父和林长风在说话。
林长风最瞧不得她为沈昼着急。本来今天对沈昼早早来接她的行为挺满意没想到好不容易让他等一下,自己妹妹倒是沉不住气了。在他心里,林言秋就该和古时候的公主似的,做什么事都要含着几分高高在上,对沈昼这个不让人满意的驸马不能给太多好脸色。
他拧着眉头:“急匆匆的做什么,没个女孩子样。”
林母诧异地看了眼往日最疼林言秋的儿子:“长风,你怎么说话比你爸还封建古板啊?什么叫女孩子样,我们言秋要不像个女孩子,那你就不算男孩子了。”
林父:“???“
林长风:“……”
林言秋抿着嘴,把那份笑意憋着,只是忍不住漏了几分在嘴角的弧度上,被沈昼瞧个正着。
一看被抓住了,林言秋索性大大方方地朝沈昼露出个噙着甜意的笑。
沈昼前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又早早地来了林宅,被林言秋这个笑晃得失神。
昨晚,一个念头在他耳边叫嚣着,你只能给她带来痛苦,如今有可能避免,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她不爱你,她恨你怨你,只有离婚,她才感激你!
沈昼被这个内疚的念头折磨地,几乎想要立刻和沈父沈母说取消婚姻。
但他还是止住了这个冲动的念头。一是,这样太鲁莽。不提沈父对两家婚事的看中,如果不事先让林言秋知晓,恐怕他们这对准未婚夫妻马上就会老死不相往来。
沈昼想到这时露出了一丝苦笑。直到林言秋提出离婚并义无反顾搬出他们的家,即使林父震怒林母不解,她也没回来过。他才知道,他的啾啾,那么乖,偶尔会和他闹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也会自己宽慰自己的啾啾,一旦闹真的了,她甚至都不肯给他机会哄她。
除了担心林言秋,其实他内心还有一个念头在叫嚣着。
如果,如果他可以改写他们的结局呢?
林言秋羞赧地看着沈昼:“你今天怎么来了?”
沈昼看着她,缱绻地说道:“陪你呀。”
林言秋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地欢喜:“那你……”
“快去吧。”林长风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冷着张脸,“磨磨唧唧。”
沈昼倒是很久没见过林长风这副臭脸的模样了。自从他和啾啾“感情破裂”,他们俩之间的友情也如烟雾一样飘散了,林长风待他总是冷漠而礼貌。如果不是中间还夹着顾周,林长风可能看见他都当他是空气。
林言秋用那双和林长风如出一辙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哥,你好烦哦。”
“那行,我不烦你,你和沈昼两个人去吧。”林长风冷着个脸。
林母瞧着不对:“长风——”
“妈,你也别去。要是礼服有什么岔子,让他俩自己解决。”林长风拦住林母的话茬,冷冰冰地说。
林母嘴巴张了又闭,最后无奈:“行,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不管你们小年轻自己的事了。”
沈昼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于是从善如流地同林家众人告别,领着林家的公主出门。
林公主跟着他后面,趁他不注意,转过身去甜滋滋地和林长风眨了眨眼睛,偷偷给哥哥比了个心。
林长风依旧板着个脸,用嘴型威胁她早点回来,得到林言秋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林母恍然大悟,自愧不如:“还是长风你聪明,他们二人世界,我去凑什么热闹啊。”
林长风冷哼一声,这个二人世界是长不了的。电灯泡这个工作他不做,自然也有别人做。
沈昼帮林言秋系好安全带,看她脸蛋粉扑扑的,乖乖坐在座位上,像是一颗沁着甜味的水果糖,他心里全是说不明道不清的欢喜。
“你突然这么体贴,我都不太习惯了。”林言秋摸摸鼻子,明亮的双眸盯着沈昼,眼里的倒影满满的全是沈昼。
“那就是我以前不体贴的错了。”沈昼半是真心懊悔,半是同她打趣。
林言秋回答地倒是很认真:“没关系呀,不体贴的沈昼很好,体贴的沈昼就更好了。”
沈昼的心猛跳了一下,他望着林言秋低沉问道:“那你是喜欢不体贴的沈昼,还是……”
林言秋红着脸正想扯开话题,沈昼却挪开了,语气里压抑着她听不懂的东西:“走吧,我想看看我们啾啾穿礼服。”
“又不是没看过,”林言秋忽略心底那点小小的遗憾,笑着说,“有什么好看的。”
沈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慌。
“怎么了,阿昼?”
沈昼最近微微勾起:“没事,只是很期待,毕竟是偏向婚纱的礼服啊。”
他不知道,重来一次,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她穿上婚纱嫁给他了,甚至……他们的订婚宴也可能不能顺利进行了。
——如果,他决心要放手的话。
林言秋听到这句话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念叨出声:“婚纱啊……”
沈昼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微不可见地暗了几分,却也不多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启动了车子。
正如林长风所说的,他们的二人世界并不长,甚至没有林家到目的地的路途那么长。
在林言秋突然想起还要去接贝诗,小声地提醒了沈昼之后,车上就变得静悄悄的了。
林言秋不清楚气氛怎么突然变得凝固起来,迷茫地回顾了下两人的对话,抿了抿唇。
阿昼不会是看出来……自己对结婚的紧张了吧?
林言秋揪了揪自己的裙摆,颇为苦恼,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呢?无头无序的。再说了,他们这还只是订婚前昔,她却担心起了他们的婚姻。同伴侣言说自然与和友人诉说是不一样的,言辞稍不小心就容易会被误会。
林言秋是很谨慎的人,在对待沈昼的事情上,更是用尽了她所有的玲珑心思和小心翼翼。
她又不是不喜欢阿昼,她只是有点惶恐和担忧罢了。就像女孩子捧着她美丽的水晶球,欢喜之余,也会因为敏感和细腻的心担心它易碎的美丽会不会被折损。
她看着沈昼的侧颜,想起了往事。
其实等她上了高中,她和沈昼早就不像年幼的时候那么常来往了,甚至很少见面。她的少女心还没开窍之前,她对沈昼只是单纯的欣赏和一点点遗憾。欣赏自然是因为沈昼各方面的优秀,遗憾是他们难免在时间里交往渐渐不那么密切,他们之间的故事成了只有长辈寒暄时才会回忆起的,自家孩子幼年时的趣事。
就像每个人年幼时都会有个好友,从无话不说变成点头之交。你会为他的优秀感到高兴,也会遗憾地怀念那些被记忆美化的故事。
林言秋听着长辈唠嗑,听他们说,怕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才能配上沈昼吧。已然亭亭玉立,收到了许多封情书却谈恋爱毫无兴趣的她点点头,颇为赞同,没能听出两家父母隐隐的撮合之意。两家父母看双方好似关系平淡,只能说比普通同学好上几分,就也没强求。
可丘比特是不讲道理的。
不知道是林言秋开窍的那天,沈昼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太像少女梦中心悦之人该有的模样,还是说沈昼注定是让林言秋种下少女心思的人。反正爱情就是稀里糊涂不讲道理的,它就那么悄无声息突如其来地来了,把沈昼撞到了林言秋眼里,也撞在了她心上。
这一撞,就是七年。
从此,沈昼再也不是闲谈时偶尔才会被提起的邻家哥哥,童年时的玩伴,而是林言秋眉眼间小心安放的欢喜,两颊消不去的胭脂红。
长辈口中“青梅竹马”的揶揄,也再不是林言秋有些困恼的负担,而成了一颗糖,她窝在心里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