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夏离把所有毛毯被子都盖在身上,还是被冻醒了。这种冷像是南方冬天里的湿冷,阴到骨子里的那种。明明是五月的天,居然可以那么冷,实在太不合理。
果然,屋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冻的不轻,抱怨着冻死个人。
夏离低血糖,越冷越严重,她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这时候的宿舍条件差,日常用水只能靠屋外的一个露天压水井,还要人手工才能出水。
幸好室外温度正常,不像屋里那么冷,要不然刷个牙能把人给活活冻死。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夏离都不记得当年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了。
王惠惠起的早,这时候已经从校外领着早餐回来了。
她绕过夏离进屋去分早餐,好几个人还没起,王惠惠殷勤的去叫潘婷婷。
“婷婷,早饭我买回来了,你要吃吗?”
潘婷婷平时睡觉很轻,一点动静就醒了,就因为这个还跟人闹过矛盾。
但今天她睡的特别死,王惠惠又叫了几声,床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潘婷婷的床上挂着蚊帐,隔着蚊帐只能看到一床被子,底下有没有人也看不出来,整张床被捂的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因为潘婷婷比较瘦,平时平躺在被窝里也看不太出来有没有躺人。
王惠惠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起床去教室了。她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撩开蚊帐,把被子掀起了一角。
这一掀不要紧,下一刻她手里的早餐就摔了一地,一声尖叫紧接着冲破喉咙。
这声尖叫太凄厉了,回荡在清晨的校园里。
夏离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跑进屋去,就见王惠惠摊坐在潘婷婷床边,手颤巍巍的指着床上,身体抖若筛糠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过去。
夏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原本整整齐齐盖满整张床的被子此时被掀开了一角,枕头上一大片鲜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周围飘散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夏离走过去把被子整个掀开,露出浅粉色的被单上两个血红的大字。
——去死!
“啊——啊——“
摊在床边的王惠惠看到掀开的被子后,发出比刚刚还要尖利的叫声,她一边叫一边往后退,身上却使不上什么力气,整个人像将死的鱼一样一边喘着气一边翻动。
“别怕,这肯定是谁的恶作剧。“睡她上铺的陈瑶过来安慰她。
“不,不,她死了,婷婷死了!“她一把抓住陈瑶,眼中满是惊恐。
夏离站在床边,能闻到床上散发出的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跟刚刚枕头上单纯的血腥气很不一样,这味道她有些熟悉,从昨天开始她已经好几次闻到过了。
而且她发现,床单上除了那显眼的“去死”两个字外,还有个人形的污渍,那污渍看起来油腻腻的。夏离用指尖摸了摸,发现触感湿滑粘腻,是一种非常恶心的手感。
“你看到什么了?”夏离回头问王惠惠。
“她死了……她死了……七窍流血,全部都是血……“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像是在回答夏离的问题,也像在喃喃自语。
“你看见她死了?她人呢?“夏离又问。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刚刚还在的……就在床上……我看见看了,我看见了……”
她开始语无伦次的重复自己的话,精神都开始有些不正常。
这个点儿,同学们基本上都起床准备去上课了,听到王惠惠的几声惨叫声,旁边几个宿舍里的人都跑了过来,连一些刚进校门的都过来围观。最先过来的几个人听到说死人了都开始咋呼起来,有胆子大的冲进来要看个究竟,夏离很快就被挤到一边。
不过闹剧还没进行多久,孟雪就带着班主任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个老师,总算把这批中二少年赶回了教室。
夏离和宿舍的几个人都被留下来跟老师说明情况。
王惠惠还是在不断重复潘婷婷死了,她看到了,都是血什么的。但问她详细的,她又说不太清楚。
老师们看她情绪不稳定,就开始安慰她:“你是被吓的出现幻觉了,不要害怕,老师一定找出在床上写字的人,好好批评他!”
“你今天不要上课了,老师给你批假,想回家还是在宿舍好好休息都可以。”
夏离一开始在认真听他们说话,注意力很快被地上虫子的尸体吸引过去了,无它,实在是太多了,她也不确定是自己之前没注意还是刚刚才有的。
第一感觉只是地面很脏,这宿舍的地连水泥地都不是,只是砖头夯实的,平时扫都扫不干净,所以也没人去注意它,但一下出现那么多虫子的尸体着实不正常。
夏离蹲下身去看,发现各类虫子都有,还有些只剩残肢断臂或翅膀。
潘婷婷的床下尤其多。
“你们最后看到潘婷婷都是什么时候?”班主任的声音传过来。
“我昨天晚上睡觉前还跟她说话,早上就没见着了。”刘敏最先回答。
“我也是昨天晚上。”
其他人也都点头应和。
夏离刚想点头,却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敲门声。
去开门的人,躺回的位置,不就是潘婷婷的床吗……
“你们几个跟我回去上课!”班主任问完了话,开始催余下的几人赶紧回去学习。
“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把心都放在学习上,什么都没有学习重要。”
大家听的心不在焉,跟着老师往教室走。
远远的,夏离又看到昨天抬泔水桶的两人抬着东西往小树林去,仔细看也是个桶状物,只是比昨天的小一些。
教室里。
刘小鹃低头安静的坐着,看起来像座僵硬的雕塑,只有身上滴滴嗒嗒的水声带点活气,可又十分怪异,毕竟外面已经没在下雨了。
被老师批假的王惠惠很快追上大家要来上课。
她一个人在宿舍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至于回家,父母都在外打工,只有个七十岁的瞎眼奶奶独自在家,她不知道回去有什么用。
随着几人的进门,低头静止的刘小鹃终于动了,她的脑袋一点点向门口的方向扭动,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仿佛异常艰难,像是被扭动发条的玩具,就差配上“咯噔咯噔”的音效声。
夏离看到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脖颈上鲜红的勒痕还在往下渗着血,教室里的腥臭味也更刺鼻,可周围的同学却毫无所觉。
夏离表面平静,心跳却不怎么受控制的快了几拍。
“出什么事了?”前座的季成欢支起椅子靠到她桌上,头也不回的问。
“你能闻到什么味道吗?”夏离答非所问。
“你是说你身上的傻气吗?”季成欢头往后一歪,贱兮兮的说。
“滚吧你!”夏离踢他椅子一脚,心跳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潘婷婷不见了。”
“你们宿舍老大啊?”季成欢好像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王惠惠说她死了。”夏离又说。
“怎么死的?”季成欢微微侧头。
“她也说不清楚。”夏离后退了一点,摇摇头道。
潘婷婷十之**是没了,只希望她没变成后面那个一样的东西。
“会清楚的。”说完他身子一昂,座回去把笔记本扔给夏离:“帮我记下笔记,我睡会儿。”
夏离想拒绝,笔记本却已经抓在手里。
MD,心不听使唤,手也不听使唤了。
纪成欢好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冒出的傻话,本来情绪一过,夏离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土味情话,不提倒是好事。
“你怎么那么能睡,小心哪天睡死过去。”她小声抱怨完,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也常那么说他。
真是奇怪,十年未见的人,为什么还总是忘不掉呢?
她打开笔记本,看到第一页只在中间写着几个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