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宴愣神的空档,辛君岐又严声问:“谁让你模仿他的?”
居宴无奈。
什么叫做模仿,他本来就是居宴。
可惜这话也不能就这么傲气地说出口。
“什么模仿?”居宴抬头问他,带了些疑惑的语气。
安静了一会儿,辛君岐微微侧开身子,两人间的距离稍远了些。
看着他水润的眼睛,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恍惚道:“挺像的。”
“你模仿的挺像的。”
居宴生了反抗的情绪,难得反问道:“像谁?”
这是过去的自己不太会有的语气。
也少了下属对上司该有的边界感。
辛君岐好像再次清醒过来,不太客气地伸手钳住他的下巴。
大概使了十分的力气,居宴吃痛地皱眉。
粗糙的烟头就贴在他的脸侧,正在燃烧的烟尾离得太近,带着些热度。
烟味钻进他的鼻尖,有些呛。
辛君岐的眼里没了往日的温和,沉声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趁早滚。”
语气里警告的意味太重,甚至听起来像是威胁。
居宴挣了挣,没挣开。
辛君岐主动松了手,摁灭烟头后手腕一甩,便将手里的烟头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居宴看着他绕过自己。
没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辛君岐消瘦的背影。
居宴慢慢冷静下来,看了眼被丢弃的烟头。
他甚至都不知道辛君岐是会抽烟的。
刚才的辛君岐,是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样子。
“还不滚?”
水流声继续着,辛君岐依旧低头洗着手,仿佛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脏东西。
居宴看了眼他的背影,压下心里所有的想法,转身出了洗手间。
*
辛君岐回到球场的时候,李承霖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抬眼看见他回来,李承霖意有所指地,“那个实习生回去了。”
他没叫居彦,觉得名字发音相同,叫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辛君岐面无表情地拿起沙发上的包,没什么回应。
李承霖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转身朝外面走去,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他一边打量辛君岐的神色,一边试探地道:“那个……”
“孤儿院长大的,C大计算机大四 ,现在就住在你公司宿舍,真的巧啊,连大学和专业都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总结了一句,“其实仔细看看也是有差别的。”
昏暗的长廊。
辛君岐停下脚步,“我还没疯。”
“他不是。”
知道男人说的他是谁,李承霖立刻就心虚起来,声音也放轻不少,“知道。”
他没再跟着,就站在原地看着辛君岐朝外面走去的背影。
周围有不少娱乐场馆,哪里都是欢呼的声音。
男人分明走在热闹声里,背影看起来却尤其的孤独。
好似时光的缝隙填不满,人生就成了危房一座。
*
周一的时候居宴照常去上班。
把辛君岐对他的警告放在了一边。
昨天他特意去理发店修剪了有些过长的头发,让他与曾经的自己更相似些。
穿着打扮也依旧是格子衬衫加牛仔裤的搭配,一如往常。
那种害怕被发现的担忧消失地无影,现在只剩下特意展露的无所顾惮。
办公楼里的人们依旧来去匆匆,各自忙着工作。
居宴捧着资料,去给经理跑腿。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好巧不巧,居宴抬眼就看见了打扮精致的大小姐。
他看着大小姐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在看到他的瞬间变得凝固。
居宴原本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强硬地克制住冲动的前几秒,他尽量若无其事地进了电梯。
余光里范婉沁像是吓了好大一跳,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差点摔倒。
站在她身边的同事及时扶了她一把。
“你!你谁啊?!”
居宴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她有些颤抖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被人扶着的范婉沁。
然后挤出一个微笑,朝她点了点头,“你好,我是这里的员工。”
他看着范婉沁的眼神逐渐褪去惊恐,变得惊诧。
被人上下打量的感觉并不好,居宴收回视线,看了眼不断闪烁的楼层数字。
光滑的电梯门倒映出背后范婉沁的神情。
不可思议、惊奇还有慌张。
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电梯终于到了指定楼层。
居宴不再观察身后的范婉沁,耐心等着电梯门打开。
门打开后,居宴原本准备好踏出电梯的脚顿在原地。
他抱着资料,看到了站在电梯外的辛君岐。
气氛大概有些凝固。
他看到了辛君岐明显蹙起来的眉头,神色不悦。
其实辛君岐很少会在公共场合对什么人表露情绪。
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
所以能让辛君岐这么毫不避讳地显示他对自己的厌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突破吧。
等居宴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辛君岐已经已经进了电梯。
他慌忙伸手挡了挡,从侧边挤了出去。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他又朝里头看了一眼。
辛君岐臭着脸站在前面,范婉沁依旧是那副惊异的表情,仿佛有些戒备地打量着他。
居宴抱紧怀里的资料,朝着会议室走去。
安静的电梯里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范婉沁还没回过神,眼神空洞的盯着地面发呆。
良久之后,她张了张嘴,“他……他是……”
刚开了话头,还没说完,就被站在前面的辛君岐不耐烦地打断,“闭嘴。”
太冷的语气让范婉沁清醒过来,嗫嚅着嗯了一声。
差点忘记,那人不能提。
*
今天下班的时候有些晚了。
居宴背着斜挎包,乘地铁到了西街口。
下了地铁后他在附近走了几个来回,愣是没找到那熟悉的面馆。
仔细地看了眼周围的店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记忆里的面馆位置,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麻辣烫门店。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门面,居宴站了大概有一会儿,才慢慢接受事实。
他努力忘记自己曾经死亡,生活却还是会有太多的细节反复提醒他这凭空逝去的五年。
居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天空突然开始飘雨。
细密的雨丝落下来,他蓦地想起,似乎快到清明了。
地面很快就被濡湿,原本灰色的地砖变成黑色,乌云压得低低的,天色也变得灰蒙。
居宴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消了吃饭的想法,打算重新坐地铁回宿舍。
在意识到清明快要到来之后,居宴有些恍惚。
说起来好笑,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里。
这也是一件大事啊。
居宴这么想着,侧过脸看向车窗外被大雨冲刷着的城市。
车窗外的雨滴声淅淅沥沥,车内的报站声有条不紊,耳机里放着很久以前就一直爱听的歌。
到了十字路口,公交车慢慢停下来。
居宴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漫天的雨幕下歪歪斜斜地共撑着一把伞。
不合时宜的,居宴忽然想起高二的某个周五。
也是一个突然的雨天。
因为没带伞,所以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没急着从教室出去,只是坐在座位上望着教室窗外的大雨。
心里盼着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可惜这场大雨不太给面子,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雨还没停。
整个校园变得安静,仿佛只剩下窗外的雨滴声。
居宴看了眼时间,认输地收拾好书包,走出了教室。
走到一楼走廊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外面的大雨。
凹凸不平的路上已经积起了雨水,随着不断落下的雨滴泛着涟漪。
他应该站着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同学,你没带伞吗?”
那是记忆里辛君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居宴转过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头顶是暗暗的灯光,身后是蔼蔼的雨幕。
就算是阴天,有些人好像也会发光似的。
居宴看着他柔软的笑意,下意识地点点头。
“一起走吧,我带了伞。”辛君岐举了举手里的伞。
是俗套的情节,但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到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在居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辛君岐揽着进了伞下。
高二的时候居宴还没拔高,矮了辛君岐快一个头。
对方轻松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居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觉得雨滴砸在伞面的声音仿佛与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样,一样得沉。
辛君岐话不多,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在雨幕里走着。
教室通往校门口的路有些长。
走到一半的时候,这场下了快两个小时的大雨终于渐歇,雨势小了很多。
居宴一直低着头,想着应该怎么道谢。
辛君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仿佛是一道符咒,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居宴暗自吸一口气,正想要开口道谢。
一边的辛君岐却突然收下伞,指了指两人正前方的天幕,“看,彩虹。”
居宴顺着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天幕天光半泄。
一道弧形的、半透明的彩虹架在暗云之间,七彩绚烂的颜色,好像融化在云里,梦幻的不可思议。
他和辛君岐就这么并肩站着,一起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彩虹。
最后打断两人的是车子的鸣笛声。
辛君岐先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伞递给居宴,“这伞你拿着吧,万一待会儿还下雨,我回去了,再见。”
居宴下意识地握住他递过来的伞,看着他小跑着向轿车的背影,急急地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十字路口的红灯跳绿。
公交车缓缓启动。
站在路口的那对少年也迈开步伐,慢慢朝前走去。
居宴收回视线,也停止了脑海里的回忆。
好似时光的缝隙填不满,人生就成了危房一座。——贾樟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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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