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媞法讨厌参加聚会,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讨厌推杯换盏,假笑谄媚,不是这个吹牛逼就是那个阴阳怪气,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好像真心为这次相聚开怀。
但实际上?
有的人在为今天打扮是否艳压全场而心神不定,有的人在瞄着同座的名贵手表而暗暗腹诽,还有的人喝完这杯酒,回家便是尖叫的配偶,哭闹的孩子,奶粉和尿布,连带着一系列操蛋的人生……
这些人连在一起,合起来,虚情假意地碰了一杯酒,像叮屎的苍蝇一般,嗡嗡嗡嗡,稍有动静,又很快地散开,从此相忘于人海。
她想,她讨厌聚会,或许也并非如此愤世嫉俗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她恰好就是在参加完同学聚会的路上被卡车创死转生异世界的。
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圣洛西魔法学院格兰芬德班的旧友会正在酒馆内热闹举行,她却一个人站在窗口,望着耀眼的点灯树,橘红色的光芒打落在她侧颊上,令她神色晦暗不清。
她抬起手,撕下一片苦甘草的叶子,放进口中细细咀嚼,这叶子并没有任何令人上瘾的成分,只是不停咀嚼,不断地苦涩,直至最后一刻在舌尖绽开的那一丝凉甜让她欲罢不能。
这丝甜,也终于缓解了她的紧张,她拍拍脸,看着玻璃窗内倒映的自己的面容。
标准的同学聚会底层形象,软塌塌的尖帽,破烂的黑色长袍,苹果木的长魔杖也用的是十年前的老样式。
我真是一坨……
算了,莫媞法忍住那两个字,要不是莉娅在来信里盛情邀请,并且强调那个人不会来,她才不会来参加什么折磨人的聚会呢!
反正他也不会来,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见见许久不见的同学,不过是会想起不大让她愉快的往事罢了。
莫媞法深吸口气,大踏步推开门,走入被包场了的酒馆,她出现得悄无声息,酒馆内却响起一阵阵欢呼。
她自然是没有那么受欢迎了,她看到了他们在欢呼什么——
他站在前台前,手肘撑着高台,旁侧摆放一杯蜂蜜色的啤酒,满满的沫子,穿着白衣,白袍,白得一眼瞩目,一眼可以看到他胸前银亮的双剑狼头徽章。
他转过头看到了她,然后掠过她,问老板要了两盘腌豆子。
穿着夸张蓬裙的女人,像朵花儿一般旋到了前台处,手捧墨绿的怪酒,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黑袍女巫。
她冲她招手:“嘿!这儿!莫媞法!”
这尖锐得可以刺破房顶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莫媞法总是很讨厌莉娅的大嗓门。
但也正因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他才勉强地移过视线,懒懒地打量了她一眼。
这一眼,几乎要让莫媞法暴跳如雷。
*
聚会才开始没多久,莫媞法便把带的苦甘草都给嚼完了。
她酒量不好,也不大爱喝酒,只顾着吃聚会上的烤鸡腿,她坐的那一桌,所有鸡腿都被她消灭殆尽。
这些住在城里的精英人士,自然是不知节俭,她不吃,他们也多半会剩在这里,浪费一桌的粮食。
当然,吃完鸡腿后,还专心致志地打包水果,甜品什么的,就显得太过没档次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脸面事小,饿肚子事大。
他全程都没跟她打招呼和说话,忙着跟昔日的同学叙旧,莫媞法觉得有一丝好笑,他跟那些人有那么熟吗?
熟到不顾及身份地位,同桌而坐?
毕竟他现在可不一样,可大不一样了。
“你跟他真的不来往了?”莉娅感到不可思议,“以前,你俩可算是如胶似漆的一对儿。”
“谁跟他如胶似漆了?”
这时,她看到莉娅故意招摇的一只白爪子上,那一枚闪闪发亮的魔晶戒指。
“你结婚了?”莫媞法嘴里叼的半个鸡骨头差点没掉下来。
“订婚。”莉娅津津乐道,“怎么样?好看吧?安伦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魔晶戒指,至少得一千个朗登币那么多。”
这天文数字令莫媞法头晕目眩,“你还真是傍到大款了。”
“什么叫傍大款,我们是真爱,情比金坚的真爱——”
她用餐巾擦了擦魔晶,粉色魔晶散发出自然的暖光,像只蝴蝶落到了她的指间。
莫媞法不由夸赞一句,“真好看!”
要是换成一千个朗登币,只会再好看不过。
有几个打扮姣好的女孩围到他身边,与他说笑,说要和他玩克特牌,谁输谁请一杯最贵的红爵酒,他却一挥手请在场所有人,一人一杯醇厚的红爵酒。
“你看看,你要是学学我,能屈能伸就好了,那破子爵算个屁呀?”莉娅看着自己手上的魔晶,又不大舒爽了,“这才是你说的,真大款!”
红爵酒上来了,莫媞法看着杯子里昂贵的名酒,“他才算个屁!”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聚会毕了,等到人都快散完了,她才摇摇晃晃地起身,用手里的魔杖拄着,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
“嘿,美人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转头,看到一个不怀好意也不大认识的男的,“你先把你裤/裆里的脑子送回头顶吧!”
她咒骂个不停,那男人吃了瘪,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时,她才走出门,看着漆黑的天际,茫茫的灯火,酒馆在三楼,她便倒在三楼外的阳台上,又吐又呕,把老板急得上蹿下跳,真不能喝酒了……
什么名酒,也不大好喝,就跟那家伙一样,瞧着光鲜亮丽的,实际上也不咋地。
她嚼着苦甘草的草根,靠墙而坐,忽然发现面前走来一道白影。
他说:“起来。”
她冲他扔石头,“你他妈管我?我就爱坐这儿,我就要坐这儿,这里就是我的地盘,我可是女巫,你敢动我小心我一个魔法阵把你拖到地狱去……”
“你会个屁的魔法阵。”
她打了个激灵,定睛看他,金发蓝眼,雪白衣袍,还有那像两个冰窟窿似的眼睛,黢深黢深,瞧什么都傲慢无心。
她一懵,“你谁啊?哪儿来的小白脸?”
“我是谁?”他俯下身,半跪在她面前,又笑,“我是伊凡·厄佩利斯,你的老相好。”
*
莫媞法在某个雨后的清晨将伊凡捡回来。
她认识他,他家刚搬到伍德村没几天,那一夜,他父母吵架,妈妈带着他和妹妹回老家,途径森林,遇到了魔物,听说是一只夜妖。
夜妖把他妈妈和妹妹吃掉了,不知为何,只有他活了下来,他站在树下,雨水冲散了地面的白骨残骸,却冲不掉他身上染的斑斑血迹,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棵小树苗似的。
他右腿受了重伤,她背着他一路回到了村落中,他也一句话没说。
那时她想,他可真是个临危不乱的小孩。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不会说话,不仅不会说话,看不到,也听不到,又盲又哑又聋,世界对他来说,是一块悄无声息的黑布。
他摸着她的手,温热温热的,才知道她是个人类。
等到莫媞法把他送回家时,他的爸爸得知一切,悲痛欲绝,自杀未遂后,便有些神志不清了,整日整日地酗酒,在一个迷雾未散的清晨,中年男人丢下幼子离开伍德村,从此不知所踪。
莫媞法的妈妈很是同情伊凡,便将他接到了家里住下,他不会哭也不会闹,又喜欢睡觉,家里顶多算是添了一张盘子。
莫媞法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头,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家里头不仅有祖父祖母,还有好多伯父伯母,叔叔阿姨,大家一起劳作生产,有的务农,有的纺织,有的到城里干生意,活像个工厂宿舍,光是哥哥姐姐就有十几个,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喝奶的弟弟。
莫媞法前世是独生子女,起先来到这里,满地乱爬的鼻涕小鬼,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不过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甚至偶尔能感到混乱之中的一丝温馨。
或许是因为抱团取暖的缘故,家里头虽没有达官显贵,却也不愁吃喝,除了村长家和利姆骑士家以外,算得上当地最有威望的家庭。
伊凡住进了法茂家,他谁也不认识,只认识她,因此他永远跟在她屁股后头,像个小跟屁虫似的。
莫媞法自认不是个大好人,她将他救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此时她也刚转生过来,为自己灰暗的前途忧心忡忡,哪有心情管他?
她便总是将他踹到一边,踹完了,他还是要黏上来,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烦人得要命。
莫媞法的妈妈是天底下顶好的大好人,她总教导她,要爱护小辈,拥有一颗虔诚之心,这样万有之主才会护佑她。
妈妈信教,她信的那个教是朗登帝国的国教,世主教,整个帝国没人敢不信教,却很少有她那么虔诚的教徒,每周她都会空出一天的时间去教堂做整日的礼拜。
莫媞法很小的时候便被她拉去教堂沐浴入教,不过她脑子里早是根深蒂固的无神论者,每回妈妈说万有之主、无上之神、慈悲之星时,她都只过过耳朵,从来不过脑子。
莫媞法的妈妈相信,小伊凡是神明为莫媞法赐下的考验,莫媞法应当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当作弟弟一样看待,尽管,他还比她大半岁呢。
于是,她不得已照顾他,连每日能拿到的零食,两块甜甜蜜蜜的花蜜糖,她都得分给他一块。
她真讨厌他,不过,妈妈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要不是她造孽将他捡了回来,要不是她……
他又不能说话,也不能陪她聊天,可要是她也不讲话,在那儿自顾自地看书,又显得他孤零零的分外可怜。
于是她只能一边看书,一边给他朗读故事,给他讲这个幅员辽阔的伟大帝国朗登,令那些弱小的国家胆战心惊,给他讲肃穆的圣都雅戈洛,阜盛热闹的大城市布伦佩,南边广袤的精灵森野,北方冰霜风雪中的巨人、长墙、旧神,还有传说中的魔影之地,那里栖居着可怖的巨龙和魔帝。
她也跟他讲历史,现在是灰烬纪元846年,846年以前,魔影之地的魔帝率领数条恶龙飞上永月大陆,喷吐火焰,将地面所有生灵烧得一干二净,只有身处岩石地道挖矿的小部分矿工躲过了一劫。
他们有幸等到了那位手持拂晓巨剑的勇者出现,勇者斩断了六翼巨龙的喉咙,将魔帝赶回了魔影之地,成为了人人歌颂的大英雄。
时至今日,那位拂晓之英雄早已离世,如今的大陆一片祥和安定,朗登帝国也在逐日地扩张、吞并、征伐。
……
她讲了好多好多,讲了足足三天,口干舌燥,三天后,她才突然想起,他是个聋子,压根听不到她说话。
她踢了他一脚,骂他为什么不早说,又想起他也不会说话,悻悻然不已,他却一把抱住了她,好像在用冰凉的体温告诉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我只知道你,也只有你。
现在是手动避雷时间,避免误入:
1.主角很糙,激动时会说脏话。
2.男主女主性格都很孤僻怪异,容易引人反感。
3.女主喜欢沾花惹草,没有节操。
4.本文没有三观,只有三棺,请不要试图指正三观。
5.作者文笔一般,容易翻译腔发作,介意勿入。
6.作者玻璃心,看文不需打赏不需花钱,不喜欢请不要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哪里都有同学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