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方入夏之时, 京城里已经酷暑难捱。kanshushen
哪怕一路乘着肩辇,从树荫下经过, 颜贵妃走下肩辇时,仍然觉得浑身燥热,满是暑气。然而一踏进皇帝寝宫,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皇帝的寝宫里摆满了冰盆。
颜贵妃素手撩开门帘,跨进殿中。迎面而来的凉意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浑身舒畅,反而令她不由自主轻轻抖了一下。
她快步一路往里走,将两侧摆满的冰盆收入眼中, 最终在皇帝龙床前停下来。
“陛下,您今日怎么样了?”颜贵妃一双美目紧盯着躺在床上的乾昌帝, 眉眼间情不自禁流露出满满的担忧和着急。
听到响动的乾昌帝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眼显出几分浑浊,丝毫不复几个月前的精光内蕴。他刚想开口, 先轻咳了几声。
“孤无事。你不用担忧。”见到颜贵妃脸上焦急之色越发严重, 乾昌帝压住喉咙口的痒,安抚地朝颜贵妃一笑, 摆了摆手。
他抓着颜贵妃放在被面上的手, 轻轻拍了拍, 缓缓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乾昌帝直直地望着颜贵妃的双眸, 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
颜贵妃一双眼中除了情真意切的担忧, 再无其他。她情不自禁抓住乾昌帝的手,无视那冰凉的触感, 朝着乾昌帝担忧道:“陛下,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子神情肃穆,定定地看着满脸焦急的爱妃。半晌, 他用力握住颜贵妃的手,闭了闭眼,脸上显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菱萱既然这样说了,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乾昌帝又和颜贵妃聊了一会儿,才显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叮嘱颜贵妃早些回去,不要过了他身上的病气。
目送着颜贵妃依依不舍离去的身影,乾昌帝脸上的温情渐渐淡下来,最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彻底消失。
他喊了声最信任的侍从名字,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心腹感叹。
透着无尽凉意的大殿里,回荡着低沉的男声。
“我实在有些失望。”
乾昌帝缓缓闭上眼睛,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动了动,做了个指示的动作。
另一边,颜贵妃走出皇帝寝宫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宫里的小佛堂。先太后笃行佛法,生前特地在宫中辟了一处小佛堂,用以供奉佛祖菩萨。
小佛堂里,虽然未如皇帝寝宫一般,摆满冰盆,但却带着天然的凉快。一走进去,顿时让人浑身上下一轻,心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守在小佛堂里的宫人,见到宫中圣宠不倦的颜贵妃,纷纷急着下跪拜见。
“免礼。”在外人面前,颜贵妃又恢复了以往那副高傲肆意的模样。她淡淡地瞥了眼宫人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为陛下祈福。”
佛堂里的宫人鱼贯而出。
颜贵妃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眸微阖,口中喃喃自语着,念着佛经。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一名宫女突然从外边走进来。对方低头垂眸,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然而走到颜贵妃身边抬起头时,却露出一张端庄大气,与普通宫人截然不同的脸庞。
对方眼中的执拗和孤注一掷,打碎了原本的端庄大气。她紧紧盯着颜贵妃,声音小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颜菱萱!你当真能做到把我儿救出来?!”
相比神色不定的假宫女,颜贵妃镇定多了。她继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话虽简单,但却显得尤为理所当然。
假扮宫女的女子。狠狠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握拳。半晌她终于吐出一个好字!
大口喘着气,她紧紧盯着颜贵妃,双眼带着几分疯狂,眼眸亮得惊人。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她总算看清她们那个陛下是个多么狠心的人!颜菱萱要是当真能把她可怜的儿子救出来,那她就是站了颜菱萱又何妨!
“只要你能救出我儿,我答应你的条件!”
假宫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消失在了小佛堂里。假宫女走后,颜贵妃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继续跪在佛堂里,神情虔诚替陛下祈福。
一直到天色快黑了,她才从蒲团上站起来。跪了太久的双腿略微刺痛发麻,颜贵妃起身之时差点摔倒,幸好守在一旁的宫女及时搀扶住她。
“娘娘。小心!”
颜贵妃站起来适应了一会儿,缓缓挥开宫人的手,独自朝外走去。
外边已经点起了宫灯,她望着远处那座属于静妃的宫殿,近乎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
“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而与那略带怜悯的语气不同的是,颜贵妃脸上的神情却尤为冷硬,半点不见怜悯,眼眸中反倒带着几丝嘲讽。
陛下的寝宫里,正在用汤药的皇帝听完下属的汇报,得知静妃下午去小佛堂见过颜贵妃后,他端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将尚未喝完的汤药放在一旁,乾昌帝脸上神情渐渐冰冷起来。
一个两个都好样的。
他带着几分怒意冷哼一声。当真以为他会被蒙蔽不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看似平静无波的京城,实际上底下暗流涌动。只有最迟钝的人,才感知不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京城的酷暑终于快要过去了,病了许久的皇帝身体也渐渐好转。
在陛下生病的这段日子里,颜贵妃天天都来探望陛下。
今日也不例外。
今日天气不知为何格外闷热。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但是却又迟迟不下。空气中总是带着几分令人烦躁的闷。
穿了一身单衣的皇帝站在书桌旁正在提笔练字,听到响动,他抬起头朝着走进来的颜贵妃微微一笑。
颜贵妃手上端着一份甜汤。
她将甜汤摆到皇帝跟前,明艳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灿烂的笑意,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高兴,“陛下这病总算好的差不多了。”
皇帝接了一声“是啊”,目光移向颜贵妃手中的甜汤。
颜贵妃将甜汤端到乾昌帝跟前,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陛下,还记得这道甜汤吗?还没进宫前,我特地跟着府里厨娘学的。我记得,我进宫后,一直做这道甜汤给陛下吃。陛下吃了一个多月,后来终于隐晦地问我,为何只做这一道汤。”
颜贵妃的话语,让乾昌帝不由也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当年他问出那话后,颜菱萱向来骄傲明媚的脸庞上难得闪现出几丝窘迫和手足无措,令他一时晃了眼,满心都是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笔,怀念地看着颜贵妃,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实际上,是菱萱你只会做这一道甜汤。”
颜贵妃脸颊绯红,明明连儿子都已经快到弱冠之年了,此刻看上去却仍然明媚俏丽得宛若二八少女。她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将甜汤摆到乾昌帝面前,“这么多年没做这道汤,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陛下快尝尝吧。”
乾昌帝端起玉碗,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舀起甜汤,端着玉碗的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碗壁。
颜贵妃眼眸含笑,注视着乾昌帝,就在她以为乾昌帝即将把甜汤送入唇边时,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将盛着甜汤的勺子伸到自己跟前。
“菱萱,你自己尝过这甜汤味道了吗?”
殿中一时间静下来,除了窗外的蝉鸣,竟再无一丝声音,空气中流淌着几分异样的气息。
颜菱萱接过甜汤,看了它几瞬,送入唇边。
清甜的汤羹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颜贵妃不由点点头,显出几分满意,“看来这么多年,我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味道不错。”
“既然菱萱你觉得好喝,那便都喝了吧。”乾昌帝脸上带笑,温声开口。
似有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然而守在宫里的宫人细看,却又觉得一切都正常,什么情况都没有。
颜贵妃斜了乾昌帝一眼,脸上带了几丝不快,颇有些高傲任性地开口,“陛下这是觉得我现在做的东西入不得陛下之口?还是觉得我做的甜汤有问题。”她冷哼一声,也不等乾昌帝解释什么,怒气冲冲接过整碗汤羹,三下两下全都送入了自己肚中。
她将玉碗往书案上一放,妩媚的凤眼朝乾昌帝一瞪,“陛下,现在安心了吧。我可没在这汤羹里下毒!”
乾昌帝自然不会提自己对她的怀疑。他朝着颜贵妃温和一笑,伸手想去拉她,口中还同时好言劝着,“菱萱,你这是误会我了。你对我的心意,我一清二楚。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给我——”
乾昌帝话还没说完,伸出去的手忽然一木。下一刻,他就觉得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直直朝地上倒去。
“唔唔唔!”
“陛下,您怎么了!”颜贵妃慌忙去扶乾昌帝。
乾昌帝双目中显出惊恐担忧之色,他努力想要喊出传太医几个字,却怎么都没有办法。
颜贵妃脸庞煞白,凤眼中焦急不安,朝宫人大声喊着传太医。
眼尾余光瞥到宫人们匆匆朝外跑去之后,乾昌帝焦急忐忑的心情终于勉强平复了许多。他刚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就见满脸焦灼的颜菱萱凑到他耳边,声音轻轻。
“陛下,毒没有下在甜汤里,而是下在了碗壁上。”
乾昌帝瞪大了眼睛,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颜贵妃装出焦急担忧的模样。
……
太子在宫里自然也是安插了人手的。不到半刻钟,他就已经得知了乾昌帝突然重病的消息。他当即决定进宫。
然而,还不等他带人进宫,部下就匆匆闯进来,神情肃穆,隐隐透着几分担忧。
“殿下!燕王反了!”
“怎么回事?”尽管马上就调整好了神情,但太子脸上还是显出了一瞬间的惊诧。
顾不上压低声音,部下连忙禀报道:“燕王的兵马已经进入崇州了!”
崇州离京城不过几百里路程,已经非常接近了。太子脱口而出,“为何现在才来禀报!”高彻带兵从北疆一路进入崇州,这一路上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不被察觉。
前来禀报的部下脸上神情一肃,垂下眼眸,带着几分羞愧,“燕王行军速度太快,而且据崇州那边禀报,燕王手上有陛下急招进京的手书。”
太子眉头一拧,万万没想到高彻竟然敢伪造皇帝手书,这实在是不像他认识的二殿下高彻会做的事。太子旋即又松开眉头,脸上显出几分凝重,不过他既然做出带兵造反之事,想来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高彻了。
糟糕!太子忽然想到刚才收到的消息,皇宫中父皇突然重病!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件事有所关联!宫中还有颜贵妃在,想来是颜贵妃和高彻在联手!
他稳住心神,当机立断,一边调兵命人去阻挡高彻,一边打算带人往宫里前去。在决定领兵人选时,太子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选择了鹿冠。
“殿下,这鹿将军——”听到鹿冠的名字,一旁的部下心生迟疑,忍不住开口问道。鹿冠的同胞妹妹,如今正在高彻身边,派鹿冠去对付高彻,当真不会出现鹿冠倒戈的情况吗?
太子做了个手势,止住部下剩下的话,他面上神情冷静,显得尤为镇定,“不用多说,鹿冠是最好的人选。”他先前偶然得知,父皇派鹿冠做过一些事。一旦高彻当真造反成功,鹿冠绝对会是最先被清算的那一批。他相信,鹿冠再清楚不过,他到底该怎么做。
安排好领兵人选后,太子急匆匆进了宫。
高彻还在京城之外,眼下他最在意的,并非高彻,而是宫里的父皇!
原先的颜贵妃,看似嚣张跋扈,实际上没什么心计,一眼就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然而越是这样的人,在受刺激之后,反倒越可怕。谁也猜不透,如今的颜贵妃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如果颜贵妃从父皇那里弄到了矫诏,诏书上改让高彻登基,对他而言,那才是麻烦事。
太子急急忙忙进宫,一路上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解决的麻烦,心里头不由怨恨起父皇,如果当初不是父皇让高彻去了北疆,哪有兵力可供他造反。
怪只怪他被高彻表现出来的模样所迷惑,当真以为高彻已经彻底一蹶不振,加上父皇先前没有透露半丝让高彻去北疆的想法,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无法更改。
望着前方宏伟的宫门,太子握紧了被宽大衣袖遮掩住的手,眼眸中不知不觉显出几分狠厉和冷酷。
宫里有他的人,待会儿能够控制住颜贵妃最好,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父皇死在乱党手中了!
他步步为营,耗费无数心神,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就在太子狠下心肠,打算就算牺牲父皇也要保住自己的皇位时,一阵浓烟突然从宫中腾起。
他急匆匆的脚步猛地一顿,抬起头惊愕地望向浓烟升腾之处。
“那……”是父皇寝宫的方向!
皇帝寝宫之中,躺在床上无法言语的乾昌帝突然间望见外边亮起红色的明光。他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怒视站在床边的颜贵妃。
等到外边突然轰动起来,响起宫人们慌乱的喊声,纷纷喊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又有呛人的烟味从外边飘进屋子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刻瞪向颜贵妃,惊愕地发现,她脸上竟然丝毫不见慌乱,反倒一派悠闲镇定自若。
恰逢此时,屋外传来宫人们呼喊的声音,“快快快!陛下和娘娘还在里边,快进去把陛下和娘娘带出来!”
乾昌帝一颗吊起的心刚想放下来,就听到屋外传来另一名宫人的声音,“陛下和娘娘方才已经去太医院了,现在还不马上去调人灭火!”
“你——你——”乾昌帝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站在跟前的颜贵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咬紧牙关,使劲挤出两个字,同时一只手用力抬起,想去够一旁的茶杯。
颜贵妃向前一步,一手接住被他好不容易才打落的茶盏。
将茶盏放回桌上,颜贵妃高高兴兴地看着乾昌帝满脸暴怒之色,眼睛里显出几分绝望。
“陛下,您不用白费心了。”从得知兄长的死讯到现在,颜贵妃头一回声音里带上真切的高兴。那种舒畅从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让她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就算方才那些宫人执意要进来,我也已经安排了人,能够将他们牢牢拦住。多亏你前段时间对我的补偿。”自从乾昌帝以为颜贵妃失忆之后,出于心里那一点愧疚,他给了颜贵妃比先前更大的权力。才让颜贵妃能够一点点布置好今日这样一切。
乾昌帝不敢置信地看着颜贵妃。疯了!疯了!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也会被烧死吗?!
颜贵妃却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看向外边,赤红的烈火已经舔舐着房门。看到这一幕,颜贵妃脸上反倒露出了满足的笑。
……
皇城里风云变幻,靠近皇城的崇州,带着人马的鹿冠也与高彻正面对上了。
正如太子所想那般,对上高彻之时,鹿冠确实心中有所迟疑。他实在是头疼不已,当初怎么都没想到,高彻竟然会造反。若是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允许鹿呦去往北疆。
眼下,如果高彻输了,鹿呦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然而,若是让高彻赢了……
鹿冠心中蓦地回忆起自己当年做过的事,顿时一凛,不敢再迟疑。
太子如今要用他,如果自己向他求情,应该能保下鹿呦来。
收敛起心中复杂的思绪,鹿冠微微眯眼,远远望向远处骑在战马上的年轻将军。对方一身戎装,银色盔甲覆盖住身躯,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然而,比起那身寒光凛冽的铠甲,更让鹿冠心中忌惮的是对方脸上的神情。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鹿冠甚至没有认出那人就是燕王高彻。
颜家尚未失势之前,他曾在颜家军中见过高彻一眼。尽管那一眼十分短暂,但那位身着紫衣,神情肆意傲然,如同烈日般耀眼的二皇子殿下,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后来,颜家倒台,他回到京城,由于鹿呦的缘故,他也曾见过高彻。那时候的高彻,形销骨立,神情颓丧,如同丧家之犬,一双瞎了的眼睛,空洞无神。
鹿冠未曾想过,他还会见到高彻,更没想到,他现在见到的高彻,与以往两次都截然不同。
比起第一次见到的高彻,此时此刻,坐在战马上的燕王仍然有些瘦。但这几分瘦削反倒让他那格外精致的脸庞显出几分硬朗与凌厉,带着刀削斧凿的气势。曾经的骄横肆意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当初的颓丧萎靡也一扫而空。鹿冠对上那双曾经空洞无神的眼眸,只觉心中一凛,背上猛地冒出一阵冷汗,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危机感疯狂叫嚣着让他后退。
猛吸一口气,鹿冠抓紧缰绳,压住手上的微微颤抖。他凝眸远眺,只见那身着银甲,气质冷冽凌厉的年轻男人缓缓拔出腰间佩刀,抽刀一挥!
烈日之下,寒光一闪!
……
崇州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一座精巧的小院里,院中阳光灿烂,繁花盛开,小院的女主人却坐在窗边,神情凝重,没有半分赏花乘凉的闲情逸致。
“姑娘,该用膳了。”锦绣走到窗边,看着凝视注视窗外的鹿呦,轻声道。
鹿呦摇了摇头,拒了锦绣。
锦绣心里着急,“姑娘,您多少用一些。”
她现在哪里吃得下东西呢。然而听着锦绣声音中的担忧,鹿呦终究还是转过头,朝桌子走去。三天前,高彻派人将她送到了这座小镇。
鹿呦明白,高彻是为她好。他替她安排好了所有事,护卫、婢女、钱财。如果他出事,自己不会受到半分牵连,还能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为了让高彻安心,鹿呦没有反对。但实际上,从分别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无时无刻不再牵挂着高彻,还有兄长。
这座小镇离京城极为遥远,消息不通,已经三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到底情况如何。
高彻是输是赢,兄长是生是死……
想到此,鹿呦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碗筷,只觉半分胃口都没有。
锦绣见状,刚想再劝几句,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她一愣,刚想呵斥外边的仆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赶忙去看鹿呦,便见鹿呦已经起身,脸上带着紧张,快步朝外走去。
几乎是在她刚跨出院门的那一刻,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大步从外走进来。战场上厮杀的血腥肃杀冷冽之气也随着对方的身影,一道朝院中涌来。
守在院中的下仆们,不由竖起鸡皮疙瘩,心中战战兢兢。
然而一见到从里边走出来的年轻姑娘,高彻周身的肃杀瞬间如冰雪般消融。
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高彻那张清俊的脸庞上并未浮现出笑意,只是步伐又加快了一些。三步并作两步,他大步上前,紧紧将鹿呦拥入自己怀中。
抱着鹿呦,高彻忍不住闭上了眼,那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仿若在沙漠中奔波的旅人终于找到甘冽的清泉。他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轻颤,“阿呦,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