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实在是雅,只有真正坐到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船夫所说的感觉。
临江楼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紧紧贴着流向城外的那条大河,江幸他们在临江三楼的位置,从窗户往外看去,就是被装饰得星星点点的河流,伸出手去,还能感受到夜里江上较凉的夜风。
江幸把手收回来,拇指和食指轻轻磋磨,揉碎停留在指甲上的微凉痕迹。
店小二把茶水端了过来,“多亏两位来得早,要不然肯定占不上这位子了!”
他利落地冲茶,高高地将茶壶抬起,支撑着的那条胳膊轻轻一抬,茶水就一条弧线地滑了下来。
“刚刚听到你们和掌柜说话,应该是第一次来流云山过照华节吧?每年这个时候外面都可热闹了,怎么没再外面多逛逛?”小二好奇地问。
江幸道:“确实很热闹,刚刚转了一会累了,就来上面歇歇脚。再说,你刚刚不是说来晚了就没位置了?我们这个时间来正好。”
小二一只手端着茶壶,另一手摸摸头,憨笑道:“也是,今天还不算正式的照华节,外面都是一对对的小男女,您二位可能确实会觉得没意思。不过我没骗您,您确实来对了,一会人们逛累了可都会来临江楼呢!还有一会楼下的演出,一定让您大饱眼福!”
小二说完就出去了,没有关门,只撂了半扇布帘,从外面看遮住了屋里坐着人的样貌动作,里面透过下半截,又能看到中间的一个大戏台。
临江楼设计得很巧妙,外面看起来是寻常的华丽酒楼,里面的结构却是环形的,木质的护栏包裹着说书唱戏的大台子,越往上,环形越大,一方面让楼上的视野更好,另一方面也让中间台子的声音更响亮。
被极力推荐的“栖云君斩妖魔开山门”的戏还没开始,下面正唱着一出痴男怨女的戏,缠绵婉转,想必是为了让今天出门的小情侣们听,江幸听了几嗓子,实在有些甜腻。
喝了一口茶,压了压甜腻的感觉,也顺便压住有些热起来的血液,应该是魔气,刚刚回忆起昨天的感觉时,一瞬间想要涌上来似的。
只是一瞬间的皱眉,但被温茗捕捉到了,他马上敏感地问:“你怎么了?”
“嗯?”江幸有些疑惑,“我没事啊。”温茗看了他一会,又摩挲起茶杯。
“还在想昨天的事?”
看来温茗不亲自看一眼自己的情况是不会放心了,这几次三番的,实在太敏感。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把手腕递到他的眼前:“实在不放心,就亲自看看?”
明明说了相信江幸,现在又这么翻来覆去的不放心……温茗低头皱着眉好像是在思索,慢慢地才看向江幸,似乎是在试探。
昨天的一句“相信我”到后来他不顾江幸反对救下江幸,再到江幸受伤、避开,已经让他的心都麻了,所以这时他先看江幸的眼睛。
江幸没有闪躲,大方地和他对视,甚至有鼓励的意思,歪歪头让他尽管来看。
温明这才伸手触上了江幸的皮肤,他刚刚没有碰茶,指尖还是凉的,碰上江幸温热的手腕激起一小片小疙瘩。
“嘶,手这么凉。”
温茗没有说话,凝神感受了一会,皱眉看着江幸:“你经脉里……”
“经脉里有魔气,”江幸收回手,换了旁边的热茶塞进温茗空下来的手中让他暖着:“只有一点点,无碍,我知道。”
温茗并不赞同:“你体内的灵气本来就不稳定,还有一些封印起来的不稳定分子,万一——”
“那你就别让我动气了,”江幸将他手中的茶杯捧到他眼前,而后磕上了他的唇,让他闭上嘴巴:“你再提这件事,我一生气让趁虚而入,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体内的一点魔气在像是有一个小钩子,勾得他的经脉血液微微发热。
温茗扶住他的手,把唇边茶杯拿下来拿稳,眼神明灭似乎还想说什么。
“什么?什么叫有人了!”
一道娇俏又尖利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听起来像是起了争执。
声音似乎还有点熟悉,江幸慢慢仰直身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视线落在门口帘子之下的位置。
外面人不少,靠前的是放才店小二的灰布裤子,靠后一点的是一个桃红色的裙摆,一个浅蓝色的长衫下摆和几个利落的人黑色裤子,江幸猜测不是家丁就是护卫。
店小二还在解释:“实在不好意思,可是花朝节人太多了,不好预定,这几位客人来得早所以就先给他们了!”
“别说花朝节了,但凡是平时的节日,哪天不是我来这里坐?这就是我们云家的位置!”
“可是,您要也没提前说呀,我们,我们……”
粉衣女子更加生气,刚刚下面有求婚的,她一时入迷多看了一会,又要在河边放花灯,耽搁来耽搁去一时就误了时间,身后这几个吃干饭的就在一旁看着,竟然也完全没想起来在临江楼里定位置的事情。
“云哥哥……”她跺脚娇嗔。
今晚有烟花表演,她还想在这个最好的观赏位置和她的云哥哥共度美好夜晚呢。
她还要继续争抢,身旁的云哥哥先上前一步挡住了她,在江幸的视野里就是蓝衣服的衣摆站在了桃红色衣摆之前。
他已经知道外面站的人是谁了,此刻吃起了桌面上准备的零嘴花生,还分了一碟瓜子在温茗面前,好像外面正在争抢的不是他这间屋子,一点不担心火烧到他的头上的事。
“看在这么多年照顾临江楼生意的份上,您也得给云家面子吧?况且,云家小姐每年都来这,我以为你们知道这是云家的地方。”
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说。一旁的粉衣女子应和:“就是,我们云家没少照顾你们,别说这件屋子,就算我们云家想包下整个临江楼又怎么样?难道你不给云家面子吗?”
云家,那个真正显赫的流云山世家,云家。江幸翘起了脚,听得更认真起来。
听闻两人搬出云家,小二汗都流出来了,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依旧坚持:“可是里面的客人都已经待了一会了,隔壁预约的客人还没到,那里的视野也很好,要不然您……”
“我就要这间!”云鸢儿娇呵,甜美尖细的少女嗓音此时十分有穿透力,让江幸都揉了揉耳朵,温茗的眉头也有些稍皱起来。
外面,云鸢儿看着不识抬举的小二十分生气,不明白怎么有人竟敢惹怒云家的人。
今天花朝节,她梳了个最时兴的头发,穿的也华丽俏皮,就想和云哥哥的关系更进一步,窗边的这个位置是她看了很久的最喜欢的位置,看戏最清楚,看烟花最清楚,甚至还能看见外面圆圆的月亮。
最特别的,是她昨天吩咐人过来,在里面放了一个小法器,在午夜烟花的炸开的时候,就会释放出迷人的香气,有一种花前月下的感觉,让两人的气氛更加……
想到这里,云鸢儿脸颊红起来,更不愿意放弃这个房间了,蛮横到:“今天我就要在这个房间,你去把你们的掌柜叫来!”
小二害怕,小二惶恐,但小二没有办法,把希望放在这漂亮小姐身边卡看起来还理智一些的蓝衣公子身上。
果然,云师兄还算通情达理,也确实觉得隔壁房间还不错,便试着和云鸢儿商量:“要不我们就在隔壁,这两个位置很近,应该都差不多的。”
可他哪里知道云鸢儿在花朝节的这点小九九,云鸢儿睁着大眼睛摇着他的衣袖撒娇:“不嘛不嘛,我就要在这里,这里视线最好了,我每次来都要坐这个房间,我都习惯了……”
身后的护卫侍从都看着,路过的男男女女也都看着,云师兄另一只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不耐。
“好,在这里在这里,”云师兄轻哄她,然后看向店小二:“我们也不愿意为难你,这样,我们直接和里面的人沟通,看他们愿不愿意让给我们,如何?”
小二本意是不想打扰江幸他们,但这几个云家的人都已经吵闹到门口了,想必里面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好吧。”小二无奈点点头,然后摇了摇江幸和温茗门外挂着的一个铃铛,“两位客人,有客人想和你们聊聊。”
江幸咳咳嗓子,把嘴巴里的瓜子皮吐掉,身子坐正,声音有些低沉:“什么事?说。”
里面有回音了,云师兄也端正体态,面朝那道布帘,即使里面的人看不见也认认真真做了个揖。
“在下是云家的继子云为继,身边是云小姐云鸢儿,因为这间包厢一直是我们在用,所以能不能劳烦您让个位?”
他补充:“哦,您可以换到隔壁,视野是一样好的。”
明明隔壁也不是云家定的,但他已经将隔壁当成了筹码。
江幸不想换,也带着一些故意的意味问:“云家?那是谁家?我们是外地来的,怎么,难道临江楼的位置不是先到先得吗?”
“连我们云家都没听过,你是不是瀛云洲的人?我们云家的术法当时可是与栖云君的江家齐名!如今最初的七个世家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我们云家,你竟然没听过?”
云鸢儿一直以家族为傲,听到这话一箩筐地解释起来。
“不说流云山,就说这望风镇,谁不知道我们云家?竟敢如此蔑视我们!”
云师兄见她急了连忙阻拦并解释:“并非用身份压人,只不过这间房我们的确用惯了,还希望兄台能够割爱。”
江幸挑挑眉,茶杯磕在桌子上一声闷响:“什么栖云君云家七大家族,戏还没唱呢,我这个外地人可不懂。再说这里的风景好,我就不让!”
话音未落,一枚带着粉香气息的鞭子打过布帘直直地冲向江幸和温茗所在的位置。
“哥哥,别和他们多费口舌了!他们就是看不起云家,不识抬举!看我不教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