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胜男的酸辣萝卜条,在知青点儿很受欢迎。徐凤至经常买来吃,觉得这简直就是照着自己喜好的口味量身定做。
酸、辣、脆、甜、香,一应俱全,开胃生津,勾人食欲,欲罢不能!由物及人,不由就想到了好长时间没见的那人。
念头刚起,却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想见她?
他一定是脑子抽抽了。
秋收前的一星期,知青点儿又分来两个知青,其中有一个叫林青青。
人是一等一的漂亮,皮肤白到发光,头发黑得像缎子,大眼睛忽闪忽闪会说话,说起话来更是柔声细语蜜甜蜜甜的。
农村里什么都落后,只有八卦的传播速度不落人后,整个小青河村儿的小伙子们都在议论着新来的漂亮女知青。
消息传到姜胜男耳朵里,一种萧索的感觉蓦地袭上她的心头,徐凤至的白月光还是来了。
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回来这段时间,虽然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徐凤至,但实际上却如牛反刍,不自觉零星断续细嚼着两人之间那些酸甜苦辣。
徐凤至傲慢又狂妄的围剿她,她一边奋力反抗,一边又忍不住一遍遍从那些生活的边边角角里抠唆对方心里有她的证据。
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那混蛋偏不,他的态度就像墙头变幻的大王旗,忽左忽右,引得她的心也像弹簧一样忽松忽紧,死不了,活不痛快。
林青青来了,把姜胜男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那颗总鼓胀着要发芽的小种子,一闷棍敲了回去。
前几天,特意去镇上弄了几副劳保手套,打算掰玉米的时候用。下意识就把徐凤至那份儿也买了,买完又后悔。
纠结半天,找出个理由说服自己,她不是还对徐凤至有念想,她只是喜欢他那双好看的手,就是这样。
这会儿听到林青青来了,忍不住愤愤地掏出那副手套,拿起剪刀,刷!刷!刷!剪个粉碎。
叫你贱,叫你不死心,叫你上杆子!
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自己姐姐泄愤的姜胜利,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姐,这手套惹你啦,都碎尸万段了还不解气。”
姜胜男挥挥手,闷声说:“不关你事,你出去!”
姜胜利还想说什么,瞅见她发红的眼圈儿,悻悻得溜了。
出了屋,姜胜利摸摸小下巴,她姐是流血不流泪的女汉子,谁能惹她这么伤心生气?
福至心灵地,姜胜利莫名想起她姐为徐凤至出头那次,他可看见了,他姐当时那不是一般的急。还有他们家四口人,姐却买了五双手套。
他当时不解,姐却说是多买一双备用。前因后果这么一想,姜胜利感觉自己推测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一双细长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秋收第一天,天边刚刚泛白,空气中还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不少人家的屋顶就已经冒起缕缕炊烟。
姜胜男和母亲王云在灶屋忙碌着,王云边向灶膛里添着柴草,边唠叨,“ 少放点儿油,赚了点儿钱也不能这么糟践,那钱我和你爸也不花你的,给你存着,将来结婚的时候做嫁妆。”
胜男嘴里应和着,手上一点儿没留情,一股金黄澄亮的花生油滑入黑色锅底,激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她心想,结婚?嫁妆?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一开始起点太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着热油,葱花鸡蛋液倒了进去,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听在王云耳朵里,忍不住咕哝一声:“败家!”
端起粘稠的小米粥,就着金黄的炒鸡蛋,再咬一口白面儿馍馍,姜大山感觉今年的秋收,他浑身是劲儿。可以比往年多挣几个工分儿。
村里的壮老力干一天差不多能挣8个工分儿,折合成钱,约莫是4毛钱,跟姜胜男赚钱的速度没法比。
但姜大山和王云两口子心里总觉得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不能常有,就跟那故事里讲的守株待兔差不多。
踏踏实实上工心里才有安全感!
姜胜利却不这么想,他已经做好磨洋工的准备,反正人去了,干多干少,生产队长还能像使唤牲口一样拿鞭子抽他?赚那点儿工分儿,还不够塞牙缝呢。
村里的田地基本都集中在山脚下,这会儿还不像后世那样,只种植单一的经济作物,玉米,高粱、谷子、大豆、红薯、花生,五花八门儿什么都有。
一眼望去,高的矮的,黄的绿的,纵横交错,一股丰硕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着社员们的到来,田地沸腾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忙碌地穿梭在田间地头。
姜胜男手拿镰刀,和徐凤至四目相对。
他瘦了。
她白了。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徐凤至没想到自己分到的地,竟然和姜胜男挨着,这是什么孽缘。
姜胜男也没想到,上一世这会儿她已经和徐凤至订亲了。徐凤至觉得被她算计,心里呕着气,故意装病,让她替他干活儿。
俩人正在神游,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徐凤至身后响起,“凤至哥,我领的镰刀好像有问题,刀把是活动的。”
林青青撅起小嘴儿,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把镰刀举到徐凤至眼前,一脸委屈。
姜胜男看得眼疼。
对于林青青来说,吸引异性是原始本能,从小到大靠这个本能,她过得如鱼得水。
但对于像姜胜男这种从小习惯了用拳头和异□□流,情窦初开之后又一头栽进徐凤至这个坑里,成天就想着掏心掏肝的对他好。
按“用进废退”的理论来讲,她“捕捉异性”的原始本能已经废了。
徐凤至的确对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有好感,但是那一点子好感,还没大到让他放弃自私的本能。
他心里冷笑,想,你跟我玩这个哩格啷,你还嫩了点儿!以为谁还不会刷个脸?只是他不屑为之而已,以为随便什么阿猫啊狗都当的起他牺牲色相。
有心拒绝,又看到旁边杵着个屡次见义勇为的女侠,不想在她面前失了“男人风度” 。
徐凤至笑笑,非常大度地说:“女士优先,把我的换给你用吧。”
林青青展颜一笑,歪头感激的看着徐凤至,“凤至哥,你真好!”
姜胜男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呕出来,这个王八蛋,混蛋,难道我就不是女人?咋从没享受过你一回优待!
姜胜男,拔腿就走,腾!腾!腾!一撅一撅的,任谁也能看出那背影透着一股杀气。
徐凤至不明所以,打从第一次打交道,这女人的脸色就说变就变,刚才还风平浪静,转眼便晴转多云,一不留神儿就会狂风过境,没准儿还夹带着冰雹!
林青青拿眼角扫了一眼姜胜男的背影,心说农村丫头就是农村丫头,打扮土得掉渣,还没羞没臊的。
别的村里丫头至少都有自知之明,顶多偷瞄徐凤至两眼,瞅瞅她那眼神儿,直勾勾的,也忒明目张胆了。
真开始割谷子了,徐凤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他就没干过什么农活儿,对于割谷子生疏的很,再加上一把操蛋的镰刀拖后腿儿,真是苦不堪言!
手疼,腰疼,腿疼儿,哪哪儿都酸疼!
林青青跟在徐凤至后面,也没好到那儿去,虽说工具还算好用,但她那受过这种罪,忍不住跟徐凤至诉苦。
“凤至哥,我的腰都要折了,你呢?” 林青青手扶在不盈一握的小腰上,不自觉挺了挺胸。
徐凤至偏过头,斜睨着林青青,脸上带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反问:“ 你说呢?”
林青青为徐凤至的不按套路出牌,怔了一下。一般男人这时候不应该要安慰她几句吗?
徐凤至不再理会林青青,看向不远处的姜胜男,和他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那女人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四肢配合极其协调,手起刀落间,动作说不出的干净利落。
姜胜男强迫自己的目光盯住眼前的谷子,不去看徐凤至,镰刀挥舞地飞快,以此清除杂念。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林青青一声高亢的尖叫打破了姜胜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
“凤至哥,你流了好多血!”
旁边地里好几个人干活的人听见了,见怪不怪,新手在地里干活儿被割伤不是什么大事儿,死不了人,城里人就是娇气。
姜胜男几乎是不加思索的扔下手里的镰刀,朝徐凤至跑去。
徐凤至一言不发,坐在地上,右手捂着小腿肚,鲜血从手指缝隙里不停往外汩。
不由分说,姜胜男一把推开碍事的林青青
林青青被推倒在地,红着眼睛瞪她:“你干嘛推我。”
姜胜男用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她跟徐凤至换镰刀,何至于让他受伤。
一把拽过徐凤至的小腿,拿开他的手,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下意识松口气,还好伤口不深,只是口子有些长。
伸手去脱徐凤至身上的蓝色衬衫外套。
徐凤至被她这波骚操作弄蒙了,下意识拽住自己的衣领,“你干什么?”
“闭嘴!”
姜胜男心中有气,自己曾经用命守护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的东西,谁也不能糟蹋,他自己也不行,还对别人怜香惜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