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夏,青山镇青河村。
姜胜男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河里扑腾呢,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到了18岁这年,虽然疑惑,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年轻版的徐凤至正八爪鱼一般紧紧缠抱着她的身体,拼命挣扎呢,再任他折腾下去,体力耗尽两个人都得死。
不会游泳的人掉水里,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拼命抓住什么东西,上一世自己就是被他折腾到筋疲力尽,把人救上岸以后,竟然虚脱到昏迷过去。
懒得废话,直接啪啪两巴掌甩在他脸上,“你给我冷静儿点儿,不想死就别乱动,放松你的身体!”
徐凤至果然不动了,他是被这两耳光打懵了! 太他妈疼了,疼得让他好看的眼睛里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姜胜男看他梨花带雨一脸可怜巴巴的委屈相,和后来的喜怒不形于色还真是天差地别。
死前的那股怨气都甩在这两巴掌上了,力道不是一般的大,对方脸上的手指印儿明晃晃的,看着就疼。
习惯性心疼,心疼完又恼恨自己犯贱。以为自己是个小太阳,其实就是一块儿蜂窝煤,烧成渣渣灰,也没能烧开徐凤至这壶水。
每次以为烧得差不多了,他唰一下就冷下来,每次火要灭了,他又扇风送氧,让她这块儿蜂窝煤继续发光发热,考虑过蜂窝煤的感受吗?
火气上涌,没好气道:“淹死你得了!”
徐凤至简直要气疯了,这特么是个神经病吧,救人先啪啪给俩耳光,再说一通风凉话?
姜胜男看着他,心说原来你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呀,沸点儿那么高,燃点儿却这么低,有本事你继续高冷呀。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姜胜男继续火上浇油。
徐凤至不知道眼前这黑丫头跟自己到底有什么仇怨,不过却可以肯定,对方是故意耍他的。
真想他死,就不会下水救他,更不会这么多废话,况且一个恨不得你去死的人,求她也是白白送脸给人打。
想到这儿,徐凤至手一松,任凭自己开始往下沉。
姜胜男和他生活这么多年,清楚的很,这货比谁都惜命,这会儿明显是吃定了她不会不管他。
心说一辈子都被你吃得死死的,还来?非给你个教训不可。
徐凤至万万没想到对方眼睁睁看着他往水里沉,是真的见死不救,求生的本能让他在水里拼命扑腾起来。
姜胜男默不作声看着他,直到看他折腾得差不多了,才将人捞了起来。
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求我,你求我,我就救你,否则你就去死吧。”
徐凤至一脸惊魂未定,却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姜胜男做势要松手……。
徐凤至死命地反手抱住她,咬牙切齿地:“……救我。”
姜胜男看他一脸屈辱的小模样儿,心中好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到底没有徐凤至那样故意折腾人的恶趣味儿,心中那股气出了,也就不再为难他。
“徐凤至,放松身体,浅呼气,深吸气,我带你上岸。”
姜胜男的声音温和镇静,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坚定力量,让人心生信任依赖。
听在刚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徐凤至耳朵里,竟然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嘴上没应声,身体却是乖乖按照她的指示去做了。
费劲吧啦把人托到岸边,姜胜男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人也已经全身湿透,上衣还被徐凤至挣扎间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被水浸湿几近透明的白色小背心儿。
这个年代没有胸罩,这种薄薄的白色棉质小背心湿了水,比没穿好不了多少,甚至比直白的全露更加诱惑人心。
这时的徐凤至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还青涩的很,又是气血旺盛荷尔蒙爆发的年龄,哪里受得住这种刺激,整个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眼前的蓝天,河流,树木都开始变得模糊遥远,只有两个顶着小红豆的白面包子越来越清晰放大……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聚焦,姜胜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拢了拢聊胜于无的外套,没好气地瞪他,“看够了没有!”
虽然两人成婚多年,对于男女这点儿事儿,姜胜男还是放不太开,主要是徐凤至嘴太毒,你主动点儿,他说你放荡,你被动,他又说你挺尸,总归都是他的理。
现在的徐凤至显然还没有后世那样流氓,脸红心跳,耳朵尖儿都跟着发烫,强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不吭声了。
眼前纯情小兔子般的人,看得姜胜男嘴角一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变成后世那样花样百出的不正经的。
眼不见,心不烦,姜胜男转身就走,不给徐凤至留只言片语,倒像极了事了拂衣去的高人。
徐凤至呆愣楞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胜男沿着河堤一口气儿走出足足半里地,才脱下湿透的碎花半袖,拧干了,搭在河边大柳树叉上晾晒。
眼前青山绕村,柳丝垂条,蜿蜒曲折的小青河清澈见底,涓涓地流淌着,一切都熟悉得让人眼眶发热,她竟然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八岁这年。
虔诚得双手合十,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感谢那路神仙,甭管那路神仙,她此刻心中只有感恩,感恩老天给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上辈子的恩怨就让它留在上辈子吧。
这次,她不会再用救命之恩,名节被毁这种烂借口赖上人家。癞蛤蟆强吃天鹅肉,委屈了他,也苦了自己。
夏天正中午的日头,正是毒辣,薄外套很快就晒干了,身上的贴身小背心和蓝裤子也干得差不多,穿好衣服,用手把头发理顺。姜胜男径自踏上熟悉的乡间小路,往记忆中的家走去。
几间低矮的红砖房,木板钉成的院门用黑漆刷了刷,门上贴着早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对联,如此的熟悉亲切,又仿佛遥远地触不可及,姜胜男一时间痴了。
忽地,吱扭一声,大门应声而开,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母亲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
“娇娇,咋这会儿才回来,再不回来,娘就要去找你了。” 王云声音带着几分嗔怪,细声埋怨着。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姜胜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喉咙发紧,鼻腔酸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无声无息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王云一下慌了,忙不迭上前紧拉住女儿的手,急声询问:” 娇娇,出啥事儿了,有妈在呢,别哭!”
一句“有妈在呢,别哭。”把姜胜男所有的委屈都引了出来,忍不住趴伏在母亲并不宽厚却足够温暖安心的肩膀,低声抽泣。
王云摸不清状况,只好一边轻拍她的脊背,一边不住声地询问缘由。
姜胜男并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很少能做出搂抱这种亲密动作,只是母亲失而复得太让她欢喜激动,一时生出了小婴孩儿般的脆弱依赖。
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情绪,哑声说:“娘,没人欺负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奶奶的坟地,看到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想起奶奶对我的各种好,心里一时难受。”
王云不由松了口气,自己这闺女看着没心没肺,却最是心软重情,老太太都走了快一年了,还没放下呢。
“ 生老病死是常事儿,人早晚都得去报到,你活得开开心心就是对你奶最大的报答。”
姜胜男支吾着应付两句,转了话头,“娘,您以后别喊我娇娇了,听着怪别扭。”
“娘都叫了你十八年了,有啥好别扭的,当年娘正在地里浇地呢,你这急性子就在肚子里呆不住了,着急忙慌跑出来,落在灌满水的田里,滚了一身泥,可不就是浇浇嘛。“ 说完,王云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生姜胜男的情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人家背地里都叫我假小子,爹给我起名叫胜男,不就是希望我不比男人差吗,况且我长得又黑又瘦,跟娇一点儿也不沾边儿,听了心里不自在的很。” 姜胜男不自在地说。
就因为这个小名,她被徐凤至取笑了一辈子,那混蛋每次兴风作浪都一脸讥讽地说,“ 娇娇,你可真是名不副实,让我研究研究,你到底是那儿娇了,是这儿,还是这儿……”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他解释“娇娇”的由来,他却不怀好意地歪解,“哦,原来娇娇是灌溉的意思呀,你那里渴?这里吗?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这里,难道是这里?不说话就是猜对了,姜胜男你可真出乎我的意料啊……”
王云看闺女突然脸涨得通红,莫名品出一点儿别的味道来,心说闺女大了该找婆家了,不能成天当假小子养,得拾掇拾掇,走出去得像个姑娘样子了。
娘俩各怀着心思,一前一后进了自家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