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湉汐穿着黑白格子的棉麻裙子小白鞋,倒不觉得突兀,但旁边夜莺那身潮服……她一转头,只见夜莺原本冷峻的表情一瞬间转化为如沐春风的热乎笑意。
阙湉汐眨了眨眼,大佬,您的高人形象呢?
夜莺瞧着阙湉汐微眯了眼,快速朝身后扫一遍,嘴角笑的灿如春华,牙缝里却挤出一句,“都愣着干嘛,分散开各自打探去。”说罢,自己朝集市两边点着头打着招呼,硬摆出副老相识般的熟稔态势,闲庭信步地踱了进去。
“好。”阙湉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
身后一片静默。
阙湉汐没等到三人答话,立刻翻了个白眼。
这仨不靠谱,实在不靠谱,虽说像大佬一样腆着脸装熟着实有点尬……好吧,特别的尬吧,但眼前可是他们寻到的唯一消息来源处,不打听就约等于死,但凡知晓孰轻孰重,哪会唧唧歪歪顾虑那么多。
她心底腹诽,面上秒端起平日里接待客户的专业素养,扬起现实中领导要求的‘太阳花式标准笑脸’,亲切的朝一个卖头绳的大婶挥手招呼,“大姐,您好啊。”
大婶愣了下,粗糙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热情。“好,好,你也好。”
三人组悄悄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散入集市。
看把他们能的……阙湉汐露着一口八颗白牙,满含期待的问:“大姐,我想问个路,道观怎么走啊?”
“啊?”大婶满脸疑惑,“道观……是啥?”
“……”
阙湉汐笑意僵在脸上。
她原以为难度是如何让人家搭理她,没想到却是如何找到知情人。
她点头道了谢,扭头去寻大佬商量。
夜莺正蹲在一位满头白发皱纹密布的青衫老太太身前,老太太两手捏着夜莺白皙的脸颊揉搓,咧着豁牙的瘪嘴笑的开怀,“哈哈,我老太婆活了九十九,头一回见着这么俊的后生,真是高兴啊!”
阙湉汐禁不住噗嗤了下,看着眉眼弯弯任人宰割的夜莺,心说您别看这后生笑的好看,心里指不定怎么悲愤着。
周围衣着朴素的原住民也哄笑着围拢在老太太周边,纳罕的盯着夜莺瞅,连阿元也站在旁边跟着笑。阙湉汐顺势挪过去,视线从四周回到夜莺身上,又猛然看回阿元。
阿元站在卖刀具的一位大爷摊前,右手一拢,一节短刀没入袖中。
阙湉汐咻地绷直身体皱起眉,不赞同地瞪着阿元,阿元脸上带着得意,看着夜莺直乐呵。
阙湉汐看看聚众的人群,犹豫半晌几欲张口,最后却没有出声。
她印象里,这种古旧村落一般都抱团生存,他们五人一起过来,若真声张起来,说不得得一起被绑。她咬咬牙,暂且忍了。
夜莺脸上已被揉的有些发红,他顽强的撑着微笑,温声问询,“阿婆,这儿您最年长,一定见多识广,晚辈想打听一件事情,您知晓道观在哪儿吗?”
这句话一出口,阙湉汐便霍然开朗。是了,求神拜佛这类事,可不就是年长之人通晓最多么!
“道观?”老太太捏着夜莺的脸不动了,她歪着头,眼里充满迷惘,“听着有点耳熟。”
果然。
夜莺不徐不疾,“没关系,您慢慢想,不急。”
“唔……想不起来了。”老太太苦恼的拍上夜莺肩头,“到底是老啦……”
“……”
夜莺背着个大包重心不稳,被拍的身体一震,摇晃了下稳住身形,又抬头软声哄说,“您再想下,或许不叫这个名字……神仙观?祈福的地方?许愿的地方?”
阙湉汐全身心注意力都盯着老太太,眼中灼热的期望若能化作实质,老太太怕是要被烫着。
“啊,啊!”老太太又是一巴掌拍到夜莺肩头,将他打得只手撑地,“想起来了,那都是我老太婆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镇上还能出去,我家里老人老说往东边去许愿,后来说是不灵,就不咋去了,再后来,到我这一辈,也出不去了。”
东边!信息有了!阙湉汐与其他人互看一眼,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只夜莺身形不动,头也没回。
老太太说完,脸色一僵,收回了手拢在袖里,嘴角渐渐下垂,拉耸脸看地,不吭声了。
气氛忽地沉重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黑了脸。
阙湉汐的心刚落到实处,又慢悠悠晃了晃。这大佬还没有起来的迹象,估摸是无所畏惧的还要再问。可是这话题显而易见是个痛脚,他若是把人问恼了……那脸再拧怕会肿吧?
阙湉汐忽然凑过去蹲到夜莺身边,眉眼弯弯满是好奇:“阿婆,为什么出不去了?”
夜莺眼角微扬,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霍然扭头看她,表情阴沉的有些吓人,“丫头,阿婆提醒你,待会儿天黑了可不能出屋去!否则,小心恶鬼撕吃了你!”
“啊,好。”阙湉汐点头,还想继续问,却见老太太弹跳而起,拎着板凳朝四周挥臂呐喊:“走,快走!今儿被打岔耽搁了,赶快点!”
她话音未落,集市上一阵兵荒马乱,人们纷纷动作干脆娴熟地将摊铺一收拢扛起来,而后拔腿狂奔,老太太利落爬上集上唯一的驴车,扬尘而去,整个集市的原住民以惊人的速度跑没了踪影。
“……”
“至于么,就为了这么个问题就,都跑了?”阙湉汐摸着下巴疑惑不解,“这才几点啊,刚不是说天黑才不能出屋么?”
“嘿,”胖子将油腻眼神从阙湉汐身上收回来。先前顾着焦躁没心思,直到刚才这小姑娘背对他蹲下去,裙子撒开在地上,衬着纤腰和背连成优美弧线,他才忽然发现这丫头虽然性子不甜,长相身材却一等的无比清纯可爱。
胖子佯装淡然地拉起袖子抬手腕,“才下午六点多一点。”
阙湉汐仿若未闻看着夜莺,脸色悄然绷紧,暗想着,这作态她不看也不会错怪,黄毛也不是好东西,这里不是法制世界,人性难测,得小心着。
“天黑……”夜莺忽然冲阙湉汐喊,“不对劲!快回!”
他拍了下阙湉汐示意跟上,然后抬腿就跑,阙湉汐二话不说紧跟他身侧,两人速度丝毫不亚于那些原住民。
三人组后知后觉的跟上,一迭声追着喊“喂,怎么了,”“怎么了啊?”
夜莺双肩包在身旁颠簸,阙湉汐看他不理人,自己还没来得及想,就也没回应。
往往越是未知的事,越是容易引起恐慌,三人组生怕慢一步就错过什么或撞上什么,都胆战心惊地憋足了劲儿跑,小雅穿着个坡跟鞋竟也没拉下来,只有胖子碍于体型,一段跑下来大汗淋漓气喘如牛眼白都翻起来了。
好在这条路不算特别远,从一片矮屋穿过荒野再到之前的村落,看到眼熟的茅草屋,夜莺和阙湉汐才慢慢缓下来,等着身后人追上。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呼,呼,急啥,这会儿才,刚六点半……”胖子艰难的在最后挪着步,他已经到极限,再跑不动了。
阙湉汐扶着腰喘气,刚要开口,天色忽然一暗,犹如黑布兜头盖下,瞬间漆黑不见五指!
“啊!——”
“靠!”
阙湉汐分秒不误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动作一气呵成,照亮前路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小雅哇的一声颤着尖嗓哭起来。
“妈!这是啥!啥!”阿元哆哆嗦嗦的指着黑暗缭绕中凸显的密密麻麻的人形,这些人形正迅速从隐约模糊的轮廓,到显现松垮欲坠的皮骨,凸起充血的双目,溃烂的暗红伤口及崩出的血管……阴森的目光齐刷刷粘在几个人身上。
“艹,是鬼!”阙湉汐忍不住爆了句粗,下意识拽住身边人疯狂地往茅草屋跑去!
她拽的紧,手中胳膊微只挣了下,就双手合十上下晃起来。
阙湉汐更不撒手了,这人根本腾不出手反击!
鬼群流出腥臭的涎水,伴着阴风先于鬼群迎面而来,下一刻,鬼群随风而至凶狠地扑向几人,阙湉汐迎面怼上飘来的一个满头白垢乱发的鬼体,张着一大口黄牙直往她脖子上咬,她立时松开夜莺,伸手揪住那头油腻鬼发使劲往后扯!
“急急如律令!呔!”一直未出声的夜莺一声急喝,忽然从他身上暴出一片金光笼罩了身边几人,缠上他们的鬼霎时尖厉地痛叫一声,缩退出去。
阙湉汐手下猛然一紧又一松,定睛一看,鬼被金光驱退了,剩她手中还攥着一把连着头皮的打结头发,其间白色蛆虫蠕动。
“卧槽!”阙湉汐撒开手,烫着般扔开那捋头发,夜莺将她往前拽了下,继续往前跑。
“嗷——救我!求你!”身后传来胖子凄厉的叫声,阙湉汐回头一看,落后的胖子被群鬼压在地上,数不清的鬼面狰狞着撕咬着胖子,连衣裳带皮肉分崩离体,鲜血飚出,发出渗人声响。
阙湉汐只看一眼便回头没命的跑,胖子已经没救了。
鬼群不死心地往金光中撞又一次次惨啸着后撤,金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小雅和阿元涌上来死命拖拽住夜莺袖子不放,夜莺只得拖着两人往前冲,步伐左右摇晃。
阙湉汐看那俩人作死,心里抓狂嘴上却顾不上骂,只能绕后面拼命推夜莺背包,吊着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冲进院里,一回脚踢上栅栏。
栅栏上红光乍闪,鬼群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声响,狂叫中饱含着不甘。
阙湉汐缓了口气,快速调整呼吸挺胸抬头整肃精神,快速将这一系列动作顺下来,以最快速度恢复状态。
金光消散,夜莺身上飘悠悠掉下三张黄符,他两臂用力,立刻甩脱两人,“放手!”
“莺哥,您以后是我亲哥!”
“呜……哥,您别扔下我。”
阿元谄媚,小雅黏糊着紧跟夜莺身后,阙湉汐勉力忽略身后听着头皮发麻的声音,疾步跟着进了屋去。
阿元、小雅纷纷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屋内积着厚厚灰尘的一张矮桌,一张木床。这是屋里仅有的家具。俩人惊魂未定,瘫软地靠在了墙壁和门板上。
夜莺的身形笼罩在明暗交迭的手机光影中,阙湉汐明显感到他似乎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夜莺缓缓将被拽到松垮的袖子捋到臂弯,回头看着阿元。“把东西拿出来。”
阿元一僵,继续谄笑着,“莺哥,什么东西啊?”
“呵,”夜莺低头讽笑一声。
阙湉汐清晰的看他前胸起伏,右颊微鼓,舔了下大牙……
大佬气的不轻,看来是那事……
夜莺迅疾旋身暴起一脚,直踹到阿元腹部将他踢的倒飞出去!
“啊!”小雅捂着嘴,慌乱地倒退几步。
“哎呦……”阿元蜷起身体捂着肚子痛叫了一声,身体抖了两抖,使劲抬起头龇牙吼道:“刀是吧!不就是把刀吗?这么危险,我拿个防身的武器都不行?你是准备充分了,我们呢?不让我拿?行啊,你保证我们安全?胖子可没拿,他现在怎么没回来啊?”
阙湉汐冷笑一声,上前两步垂眼看地上狼狈的阿元:“你的意思是,你刚才是靠着这把刀回来的?”
阿元一僵,瞳孔颤动着挣扎片刻,姿态低伏下来,苦着脸叫道,“莺哥,我这也是为了防……”
阙湉汐一看他转变就鄙视地摇头。他若真打定主意靠自己,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夜莺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保证这儿的人是正常人?若被发现,一起来的所有人都得跟着顶黑锅,一起被抓,一起困死这里。拿把刀就厉害了是吗?明天你自己拿着刀去找道观!”
阿元脸色大变,仓皇爬到夜莺跟前,“莺哥,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莺哥!”
夜莺嫌恶的皱着眉,长出一口气,直接坐到满是灰尘的桌上,“不说废话了,都总结一下,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莺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阿元连忙爬起身奉承道。
夜莺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他一眼。阙湉汐正要开口,便见小雅从懵逼变为恍然,急行几步抓住夜莺胳膊,满脸恳切,“对,对,莺,莺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救了我,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阙湉汐:“……”这女人脑子有病吧。
“说什么梦话呢!”夜莺震惊地一跃而起,一把甩开小雅的手,声音拔高到快飞天上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阙湉汐不忍直视的撇开眼。
她很理解大佬的崩溃。小雅自己可能不知道,她时不时的哭两淌泪流两行鼻涕,脸上的妆早花成了调色盘,这会儿站在明月清辉般的大佬跟前说这话……跟碰瓷儿似的。
“大佬,我说吧,”阙湉汐回头,神态认真起来,“根据得到的信息,我有几个想法。一,这里天黑跟拉闸似的,下午六点半天黑,白天安全。二,根据上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天亮应该也不能照常理推断,需要注意一下。三,我总觉着这里原住民对我们接受程度……太高了吧?”
夜莺脸色稍霁,松口气坐回桌上。“幸好,还有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