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裘忆安出门的时候天色有些阴,看着要下雨,知桃拿了把伞交给赵桥让他备上,赵桥问裘忆安:“王爷,这若是下雨的话,要不要换马车?”
“马车太慢,我今日有事。”裘忆安去兵部办完事便要赶回府,骑马方便得多,他转头问知桃,“连督监那边怎么样了?”
连督监便是宫里派来接八皇子去上课的内侍,平日里专门负责内廷学堂的事务。
“还在前厅喝茶呢,我都让人给他上了三盘点心了,说王爷忙完便去找他。”知桃完美的执行‘拖’字诀,“连督监是又急又不敢说什么,在那直擦汗呢。”
裘忆安唇角微微一弯:“挺好,干脆把连督监的午饭也备好吧。”
“是。”
裘忆安翻身上马,正欲离开,长街那头的拐角转出一辆马车,车前挂着一串谷穗模样的金饰,裘忆安认得那物件,也猜到了马车里是什么人。
马车很快到了跟前,车帘一掀,钻出一个人来,穿了一身翩翩白衣,身形单薄,头上戴了纱帽,乍眼看去好像是哪家的千金,细看才能发现那还是个男人的骨架身形。
“这不是甄小侯爷吗,难得啊,不知这一早来本王府上有何贵干?”裘忆安也不下马,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王爷明知故问了,我自然是来接八皇子的。”
裘从章的生母甄月出身自商贾之家,那甄家的祖上曾穷困潦倒,在走投无路几将饿死之际,有贵人给了他一碗饭,还让他负责自家农庄稻米的收贩,自此慢慢走上发家之路,也因此,甄家一直以稻穗为家族饰物。
甄月自入宫就一直很得皇上喜爱,九年前诞下皇子而受封为妍贵妃,而她的族人也得了不少封赏,尤其是她的亲弟弟甄宣怀,也封了一个侯爵,虽然只是一个闲散爵位,没有丝毫实权,但因为他姐姐的关系,在外戚中也算是比较得势的。
这甄宣怀在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脸上受了伤毁了容,自那以后见人就一直戴着纱帽,没少被错认成女子。
裘忆安和他并不相熟,因为就在那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中,两人互相都可以感觉到和对方不是一路人,裘忆安看不上甄宣怀,觉得这人成天穿一身白装的好像是个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实际上,呵呵。
所以裘忆安与他说话时很不客气:“就这点事?怎么,本王是什么吃人的野兽吗,从章在这多逗留玩耍一会儿都不行?”
“王爷误会了,从章向来喜欢王爷,也爱往辰王府里跑,王爷愿意陪从章玩,贵妃娘娘也是再高兴不过的,只是玩归玩,学堂的课却是耽误不得。”甄宣怀站在马车前,微微抬起头看着裘忆安,两只手垂在身侧,衣袂飘飘,端的是一副孑然独立的仙人之姿。
裘忆安却是懒得看他,只是不屑的嗤笑一声。
纱帽遮掩下,谁也看不清甄宣怀的表情,只是听他声音似乎丝毫没有被裘忆安的态度所影响:“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王爷也知道皇上最重皇子们的课业,每日再忙也定会抽空考较他们这一日所学,皇上听说从章因为贪玩,黏着王爷而不去上课,也是大为不满,贵妃娘娘这才不得不派我来接从章,绝不是因为什么不放心的缘故。”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裘忆安可以随意晾着连督监,但甄宣怀终究是顶着一个侯爷的头衔的,面上还是不能太难看,所以他作出一副很理解的表情,并点了点头:“这样。”
甄宣怀等着他下一句。
裘忆安笑得很虚伪:“不过本王现在有要事在身,要赶去兵部,这也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不得不办,军情大事面前一切都暂且靠边,待本王回来自会立刻送从章回宫,无须你操半点心。”
甄宣怀沉默了一下,才道:“王爷既然这么忙,不如让我进府接八皇子,也不用劳动王爷半分。”他的语气也渐渐不再那么假模假式的客气。
“本王不在府里时不喜欢让人随意进出,甄小侯爷还是且自便吧。”若是可以,裘忆安自然是巴不得把裘从章那小子丢给甄宣怀带走,可问题是他现在实在是交不出人,只能放大自己对他的不耐烦,并作出自己要办的事情不能耽误半分的模样,一甩马鞭,径自的扬长而去了。
赵桥对甄宣怀忙忙的欠了欠身,也上马追了过去。
甄宣怀在原地站了半晌,王府的守卫,他带来的侍从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幸而还有一个遮羞的纱帽,不然……甄宣怀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暗暗握紧。
……
边简今天有两场需要和江唯补拍的对手戏,其中一场就是当初和薛涟拍摄时被他夹带私心在脸上狠狠怼了一拳的戏。
以他和江唯的默契,这场戏可以说十分轻松,导演喊完“咔”,正准备换场景,一个稚嫩的声音以一种十分突兀而不容忽视的方式冒了出来:“刚才那一拳根本没有打到边简的脸上!边简还假装被打到,骗子!”
在场的人齐刷刷朝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发现是个小孩子,不由哈哈笑上两句,便又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边简哭笑不得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裘从章和他身边无可奈何的江河,江河抱歉道:“不好意思……”
裘从章见没人理会他,恼羞成怒:“你们都没看到吗?!他——”他不知道江唯的名字,便伸手指了指他,“他刚才打边简那一拳是骗人的!——”
江唯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家伙?”
“一个从大阅走丢的小家伙。”
“哦?就是那个辰王家的小孩啊?”江唯虽然没见过裘忆安,但也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张牙舞爪的像个小螃蟹。”
裘从章眼睛都瞪得几乎突出来:“你才是螃蟹!”
江唯在他面前蹲下来,掐掐那肉鼓鼓的脸蛋,道:“刚才那叫借位,知道吗?专业术语,你这个小屁孩不懂的。”江唯明目张胆的欺负小孩子。
“来人!把他拖下——”裘从章怒气冲冲,他觉得这个世界全是一些不知尊卑上下的刁民!小皇叔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接他回大阅呜呜呜呜呜!
“这孩子是谁?”又一个被吸引过来的人,正是导演徐森,他看了看裘从章,又看了看边简,“你认识的?这孩子形象不错啊,正好有个打酱油的角色,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小演员,让他试试吧?”
哈?边简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个走向,他看着裘从章那颐指气使嗷嗷跳脚的模样,忍不住反问导演:“您真的觉得他合适?”
“演员嘛,是需要调教的,何况是小孩子,我看他机灵的很,说不定能一点就通。”徐森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抑或是被裘从章可爱的外表糊住了双眼,没看到他作天作地的本质。
“……我倒不这么觉得,而且我只是认识他,主要还是要看人家的监护人同不同意。”边简伸手扯了扯江河。
江河刚才的注意力没在这边,忙着在安抚裘从章,这时有点不解,问边简:“怎么了?”
“徐导说想让裘从章在戏里客串一下。”边简一边说一边朝江河递眼色,“我说这要征求你的意见,我做不了主。”
江河明白过来,立刻对徐森道:“对不住,我们八皇,呃,我们家孩子这个性子有些过于跳脱,我有时候都管不住他,而且他父母现在不在身边,我也只是暂时照看,所以导演的好意只能是心领了。”
徐森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强人所难,很是遗憾,但他实在觉得裘从章的外形条件很不错,便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争取:“其实也没有几场戏,一天就能拍完——”
“我可是八皇子!你给我跪下!”
江河想低调行事,所以尽量隐瞒裘从章的真实身份,这下可好,被他这么嗷嗷一嚷,全世界都要听到了,徐森愣了愣:“八皇子?”
于是很快,大阅的八皇子驾临片场的消息传遍剧组,惹来众人围观,尤其裘从章虽然性格恶劣,但架不住长得可爱,姐姐阿姨们都忍不住凑上去逗他。
“你好可爱啊!之前我也见过从大阅来的一个孩子,也长得可标志了,那孩子还进娱乐圈当了童星呢,是不是大阅的人颜值都这么高啊。”
“八皇子你干脆也来演戏吧,就本色出演,演皇子就好啦,一定会火的!”
“人家堂堂皇子怎么会来演戏嘛,对吧?”
江河在一旁手忙脚乱的阻挡姐姐阿姨们的热情,裘从章则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惊吓,再到茫然,最后委屈:“呜呜呜,小皇叔救我——”
秦云也听说了,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里面一副‘弱小无助’的裘从章,默默自语:“大阅,八皇子?”他的表情忽然显出与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复杂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