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秦云没有吹牛哦,他这个助理的厨艺是不错,虽然比不上辰王府的厨子,但也不算很逊色了,尤其是这个蟹黄豆腐,太下饭了。”钱灵灵满意的点评着。
此时的边简并不是很想听身边有人一直时不时的cue辰王府以及与之相关的人事物,每听到一次,裘忆安的脸就会在脑海里跳出来,尤其是他昨晚甩手离开的画面,非常极其的让他心烦意乱,所以他对钱灵灵说道:“别什么都拿来和辰王府比啊,没意义。”
“啊,哦哦,我只是顺嘴一说。”
两人正吃着,就感觉车门好像被人打开了,边简扭头去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看到门后虚空里透出的一点紫色的光,竟然有点紧张,甚至不自觉的就坐正了身体,难不成……
钱灵灵‘咦’了一声:“是现在送伙食过来了么?”
江河一出来就被两个人四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边公子,钱姑娘,两位好。”
不是裘忆安,边简松口了气,并极力忽视那随之而来的失落感,钱灵灵很高兴的和江河打招呼,并问道:“是来这边洗头吗?王爷怎么没来呀?”
边简:“……”
江河笑了一下:“王爷被太后召进宫了,我是有事来找边公子的。”
“好的好的,那你们谈。”钱灵灵立刻起身。
江河注意到桌上的饭菜,面露尴尬:“不急,你先吃饭吧。”说着他转向边简,“呃……王爷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没让府里来送吃食,公子还请担待,待王爷脾气过去了,想来就好了。”
边简笑了笑,心想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钱灵灵往嘴里扒拉了最后几口饭,然后站起身,道:“我吃饱啦,下去溜达溜达消消食,你们慢慢聊啊。”
……
帐幔低垂,佛香细细。
侍女将茶小心放在裘忆安面前,便轻手轻脚的退下了,太后从内间佛堂里出来,由一个小内侍搀着,裘忆安正端起茶杯,太后看了他一眼,漫声道:“小心些,可别把我的杯子也砸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裘忆安的表情顿时有些无奈,“母后。”
太后在上座坐下,道:“冯胜去你府里的时候正看到有个小厮在挖坑埋碎瓷片,问了才知道都是被你砸的。”
裘忆安在心里默默为内侍冯胜和挖坑的小厮记上了一笔账。
太后仿佛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你也别想着事后找他们两人算账,他们也不过是听差办事,你该找也找我。”
“儿子不敢。”裘忆安放下茶杯,站起身。
太后摇摇头:“坐下吧。”她叹了一口气,“我若问你为的什么,你怕是也不会说。”
裘忆安沉默着。
“春天来了。”太后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这么一句。
裘忆安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几日该去看看你的姐姐了。”太后的语气微微的低了下来,尾音带出一点伤感。
裘忆安这才明白太后这次叫他进宫的目的,是了,再过十日就是他姐姐河元长公主的祭日了,其实他对这个姐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河元长公主比皇上还年长两岁,可是红颜薄命,在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她与驸马大婚的第三年便香消玉殒了,那年裘忆安不过才五岁。
“你可还记得你姐姐是如何死的吗?”太后看着裘忆安,轻轻问道。
“记得。”虽然裘忆安那时还小,但也非完全不记事,那年因为长公主的死,上上下下不知杀了多少人,包括驸马与他的九族,株了个干干净净。
河元长公主性情温柔乖巧,及笄之年嫁给了当年的一个进士,名叫贺信生,那贺信生相貌俊秀,与河元长公主也堪称一对璧人,哪知人不可貌相,成亲第一年两人还算郎情妾意,第二年那贺信生便本性毕露,狎妓弄童,彻夜不归,河元却因为本就性子温和,且因为一年的相处,已对贺信生情根深种,她不敢将这些事告诉自己的父皇母后,生怕他们降罪与自己的驸马。
因此贺信生行事越发无所顾忌,甚至酗酒后会对河元做更加过分的事,让她与娼妓一同服侍自己,河元只要抵抗,他便会殴打凌虐,各种辱骂,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河元终于忍无可忍,想进宫将这一切禀明父母兄长,哪知却被贺信生发现她的企图,将她禁足与府上,锁在空置的简陋屋子里,那时正值冬天,河元身子娇弱,又被他虐至浑身伤病,撑不到两日便一病不起,她的一个贴身婢女因为驸马的威吓,一直不敢私自将公主受虐的事上报大内,到了这时终于不敢再隐瞒,才乘着深夜钻狗洞偷溜出府,进宫求见了皇上。
天子盛怒,可为时晚矣,即便驸马被砍头一百次,河元长公主也救不回来了,她身心俱损,缠绵病榻,多少名医灵药吊着,也只是撑到了初春,便撒手人寰了。
“这孽缘,皆是为情之一字。”太后对此耿耿于怀十余载,每每提及都会伤心落泪,“我和你父皇那般捧在掌心里的玉一般的宝贝,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在别人那里竟是连一个低贱的奴才都不如,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你可知这让为人父母者心内该有多疼多悔吗?”
“……母后。”裘忆安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不太明白太后为什么突然与他提到这件一直以来讳莫如深的事情。
太后拿帕子擦了擦保养得当,却也早已显露皱纹的眼角,哀声道:“我不希望你重蹈你姐姐的覆辙。”
裘忆安心内一动,隐约有些明白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我没有……”
却被打断,“没有吗?安儿,不要以为母后身在深宫便万事不知。”
这句话皇上也与他说过,裘忆安按了按因为一晚未入眠而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自我嘲讽的笑了一下,说道:“我不会。”
“好,这是你说的。”太后并没有因他这句话放下心来,只是略略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落在裘忆安的左手上,因为抬起手的缘故,宽大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他腕间一个金色的手环。
“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新鲜小玩意儿?”太后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裘忆安垂下眼睑,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
“仿佛曾经在谁身上也看到过类似的。”太后露出一点烦恼的表情,似乎在回忆。
“不过戴着好玩罢了。”裘忆安淡淡道。
“是近来大阅男子时兴戴金手环了?倒是有趣。”太后笑了笑,“老身没见过世面,有些好奇,倒想看看你这手环是什么时兴的样式。”
裘忆安抬头朝太后看去,太后穿着礼佛时的素衣,发上也无华丽钗环,微微笑着,眉角眼梢都带着岁月的痕迹,满含温和与慈爱,他自小便是在这样的目光里长大的。
裘忆安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金环,面前浮现边简一脸平静的对他说:“一切都是刻意的安排。”只有他将湖边那次自以为的‘偶遇’放在心里。
他暗暗冷笑,将手环脱下,太后身边的小内侍立刻上前接过,裘忆安说:“反正我只是戴着玩儿罢了,母后想看拿去便是,不是什么要紧的玩意儿。”
……
江河没有把裘忆安发脾气砸了一堆东西这件事告诉边简,因为他觉得这有点损害自家王爷的形象,显得他有点幼稚,所以只是说裘忆安昨晚回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边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河的疑问,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我昨晚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王爷他会生气也是常情,是我不对。”
他这么说江河倒是松了口气,若只是因为和边公子吵吵架倒也还好,不算什么大事,王爷的脾气一向古怪,偶尔发个火,过段时间也就好了,这次会反应这么大应该也是因为吵架的对象是边公子的原因,对自己重视的人,会更容易被激发怒气,可以理解。
江河放心的笑了,甚至还安慰了一下边简:“我斗胆说一句,在大阅我是不敢说的,我们王爷也是自小被先皇还有太后纵容的有些过了,所以脾气会大一些,我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了,有时候都会弄不清他怎么就忽然不高兴了,所以这次想来也不是边公子的错,还望公子别放在心上,等王爷自己脾气过了也就好了。”
边简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子:“呃……嗯……”
“那我便不打扰公子了。”江河站起身。
边简笑笑。
江河打开车门,看到的却不是他来时的虚空中一道紫色裂缝,他愣了一下,重新关上门,集中精神。
边简有点走神的喝了口水,抬起头发现江河还站在那,他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是还有事没说?
江河脸色古怪的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好像回不去了。”
边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