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月神相辉 第103章 32

随着不停的下落，相师开始懊悔不已，没想都这个阵眼其实是个洞口。更糟糕的是，这个地洞是垂直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落到底部，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底洞。

这个地洞，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就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来一样。任何的法力都没办法在过程中发挥作用。相师咬着牙，冥思苦想着想着办法，突然他不打算做什么，反正自己是摔不死的。而乐猰却一直在尝试着各种办法阻止滑落，相师冷静地看着他那张紧张而恐惧不安的脸。

心中的猜疑好像少了几分。

乐猰拔出后背的一把铜剑，大力刺入山壁之中，竟勉强支撑在山壁中。相师此时已经恢复了戴着铜花面具的模样，乐猰一只手紧紧抓住他，不让他掉下去。

相师抬眸冲着一片漆□□：“你是谁？”

乐猰只紧了紧握着相师的手，握得更牢了。若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已经是十指交迭，交指而握。

相师道：“你说不说？！”

上方嗒嗒嗒滴下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相师的面具上。面具上的铜花就像被唤醒了一样，伸张绵延，呼吸盛开，好似一副诡异的画。

相师丢开乐猰的手，仍由自己直直坠落下去。上空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竟拦腰紧紧抱住了他。因为乐猰整个人都贴了过来，相师感觉到铜花面具又开始在啃乐猰的血肉，他睁眼瞧着却没有阻止。凡人最是贪生怕死，遇上麻烦一个跑得比一个更快。他已经不懂乐猰为什么要做这种不知死活事情。

从来都是他去护佑别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现在却发现不需要和不想要是不同的。在凡界孤身逗留久了，他也滋生出贪念，哪怕是一点点。

后背窜出几条长长的枝桠，嵌入两边的石壁中去。下坠的速度渐渐变慢，但是长条枝桠遇到了石壁中的巨石阻碍，支撑不知断裂开来。二人又继续下坠，乐猰在半空中竟然同相师调换了个位置，他转过身来垫在相师的身下。

伴随着“轰！”的一声，他们终于落底！此洞堪称无底洞，这个位置已经没有半点光线。相师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好枕在乐猰的胸骨上面，而乐猰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他赶紧爬起来，嘴里却略带冷酷地说：“死了吗？”

就算没有死，乐猰估计也只有一口气了。

相师嘲弄一句：“疯了吧？”接着，他升起一豆掌灯，放在靠近乐猰脸颊的位置。那张英俊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血色，更没有任何表情，胸膛也不再起伏，宛如平静的湖面。

过不了多久，地洞里面的花草树藤就会遍布他的全身，爬在上面吸取养分。相师索性半趴在他旁边，仔细端详乐猰的脸来：“若此时不看，那之后就没有机会再确认他到底是谁。”

眉骨高而深邃、眉眼细长，鼻梁高挺，双唇不薄不厚刚刚好，是一副英武睿智的好相貌。相师打算挪开视线的时候，余光又流连在锋利的下颌。相师慢慢地陷入思考，乐猰看起来并不是个坏人，而且好像认识他似的，方才只是为了试探乐猰的底细才对他声色俱厉。可现在为时已晚，乐猰已经没有了呼吸。

相师从一片狼藉之中站了起来，直起身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垢。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他向着远处快速奔去，他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一个地方，漆黑而狭窄的山壁，幽暗而星点光芒。

远处有一队行人路过。他心中存疑，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于是拨了一颗小石子掷过去，小石子居然从那些人的身体里直接穿了出去。领头的一个看不清楚脸的人回头查看，似乎是发现了相师，不过那人见没什么动静，又带着身后的人一同前行。

相师跟在他们后面，这才发现，有几个队伍里面的人，长相酷似卑囚国的村民！

他们也死了吗！这一列仿佛都是鬼魂，无底洞里居然有鬼魂，简直前所未闻！

领头那鬼魂似乎又感应到了什么。他调转路线，望着相师一开始过来的方向而去。相师好奇便也跟上。等队伍停下来后，相师才注意到他停在了乐猰的身旁。

那领头的鬼魂走到乐猰面前，伸出了手中的引魂钩，从天灵盖的地方向下剜去，左钩右挠，可硬没有办法把乐猰的魂魄给勾出来。

弄了半天，相师急了：“喂，你技术太差了吧！”

鬼魂听见有人在呵斥他，脸颊由黑转红，手中的引魂钩直取相师头顶，相师旋身躲开，如此往复几个回合，那鬼魂硬是碰不到他的半根头发。

鬼魂怒喝道：“酆都勾魂使在此，和人在此地造次！”

相师停滞了一下：“这里是酆都的地界？”

勾魂使道：“废话连篇，待我拿下你来！”

相师微微蹙眉，这勾魂使倒还尽职尽责，他也不愿意为难对方，只是抻出枪杆将其定在原地。

勾魂使面红耳赤，骂骂咧咧：“啊啊啊，看我钩钩钩！~”原地打转，却终是近不了身。

相师大惑不解：“你为什么要钩这些人啊？”

勾魂使道：“你这问题简直是在问为什么要吃盘中餐一样，摆在我的面前了，我不钩难不成我眼瞎吗？”

相师道：“他们阳寿尽了吗？”

勾魂使道：“现在酆都可不管这些，只要有鬼魂，就有阴德。”

相师喝道：“过分了啊！不过是掉进了你们的地盘，送回去或者让他们自行回去便是，为何要强留！”

勾魂使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有人敢吼他，竟哭了出来，一路逃跑，向远处飘去，显得形单影只，背影寂寥，一边逃还一边嚎：“大王啊~大王！~”

几个村民的魂魄直愣愣的在原地一动不动，各个脸上煞白，像是被吓傻了，可以推断他们是掉下来之后摔死了，然后才被勾魂使发现。既然魂魄在这里想必身体也在不远处。

可四五个村民实在麻烦，相师思索了一会儿，回到乐猰的身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开口道：“寻常凡人一旦身死，魂魄必定离体，可是他的魂魄怎么不出来。”

相师推了一把乐猰：“喂！你是给我设难题啊？既然会死，你装什么英雄！”

乐猰依旧没有反应。相师一眼瞥到了方才勾魂使掉落在地上的引魂钩，把它拾了起来，又回到乐猰面前。他学着勾魂使的动作，有模有样的要从乐猰头顶的百会穴把他的魂魄给勾出来。令人骇然的是，百会穴中，传来阵阵恐怖的惊呼！不不不不要——

那是似乎是由无数个声音组成的悲鸣嚎叫。相师登时怔住，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仔细在乐猰的躯体上逡巡，又索性脱了乐猰的上衣，双手按在他的肌肉上面，果然发现了些异常之处！

凡是生灵，那都是毛在皮之上。常言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是这个道理。可是乐猰的身体则光滑无比，看的出爱护的很好，但越是这样，就越像是一副假的皮囊。用力触碰，还会摸到皮肤下面有毛顿顿的感觉。

相师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皮囊是假的，真魂藏在里面不出来：“果然不是凡人，你若再不出来，你信不信我毁了你，我要看你的本来样貌。”

“真的会毁的，没和你开玩笑。”

凡人过于无趣，若乐猰懂得借尸还魂，还真能引起他的兴趣。

“就是此人！在此地作乱！”刚刚那位勾魂使者不知道从何地钻了出来，手中还托着一面镜子，哗一下镜子中间射出红光，映照在相师身上。

“这可是酆都阴阳镜，凡被照射者，三魂出窍，七魄掉落！啊哈哈！”

相师没被阴阳镜摄走魂魄，反而是被这动静惊了一下。他转头瞥去，笑呵呵着对镜子里面的人说：“这不是酆都王吗？玄素还作闹吗？”

镜中人愣住，疾呼了几声：“月月月月月月——”

相师微笑说：“呵呵老哥别来无恙啊。”

镜中正是酆都之主，玉京敕令管理酆都运行的酆都王涂黎，他的样貌是一个长须红脸蓝睛的中年人，传说生前是巴地某国的国主。

勾魂使者太过尽职尽责了，可惜不太会察言观色。

涂黎怒道：“梅奄闞！你给本王退下，镜子留下！”

梅奄闞：“大王！您怎么这个样子？我难道做错了吗？”

涂黎：“少废话！”

一来一回之间，阴阳镜竟被扔到了相师手中。如此一来也好，相师便能同涂黎面对面讲话了。

相师道：“这个地方不是卑囚国吗？怎么成你酆都的地界了？”

涂黎道：“这里不是我要挖过来的啊！这无底洞也不是我要挖的。是上头……而且说实话，这里一般压根没什么亡魂。”

相师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涂黎表情压抑，两指合并，指了指上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明确，是玉京的指令，酆都只是指令的执行者，无权干涉。相师陷入沉思，要不是为了突查，要不就是为了监视，涂黎也心知肚明。

涂黎：“对了，您怎么来卑囚国了？听闻帝君前几日还让您回去？哎呀，何苦呢？何必呢？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相师目光倏然冷下去，勉强扯出了个微笑：“路过罢了，走了老哥！”

涂黎如同有求于相师似的，支吾了一会儿：“那个，那个玄素怎么办啊？距离上一次封印已经过去整整三百年了！我总怕它又醒了！”

相师：“放心吧，只要我没有踏足，它便不会受到影响！以后有缘再见啰。”

涂黎感激涕零：“多谢您看在帝君的面子上还继续管我们！呜呜！”

相师：“可不是因为他。”

涂黎尴尬地摩挲双掌：“啊这……对了，那几个村民已经摔死了欸，不妨就给我们了吧。”

相师气笑了：“老哥，不是吧，就几个凡人的魂魄罢了。而且在山神庙下方挖坑，不是害人吗？！”

涂黎苦笑道：“好吧好吧唉，最近玉京又要让我们上交阴德了，我这个酆都王做得还不如一个土地公~”说罢，涂黎数落着自家的勾魂使，一边赔笑告辞，说你们如果要回去，也只能通过无底洞回去。

相师对此并不意外，他早有准备，也有方法应对。只是这里还有五六个人，他们的身体虽然完整，但是散落各处，收拾起来委实麻烦。他走到乐猰面前，毫不客气地推他：“快起来，信不信把你下面的也扒干净。”

乐猰足下一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无光，真的如同死尸。

相师微微一笑：“你果然不是凡人，你不起来，我会先把你脱光，然后把你的皮给撕下来，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

乐猰目中无光，说的话倒是极其诚恳：“恐污了尊眼。”

相师道：“再丑再肮脏的我都见过了，你去把他们拴起来，我们回去罢。”

乐猰道：“好。”

乐猰的动作很快，将几个村民的身体拖过来用自己身上带的绳子捆好。相师才歇息了一会，还是有些疲累，强行打起精神：“可不能叫他们看到这里的光景。”

乐猰：“玉蟾兄为何救他们？”

相师：“我们回去，他们没回去，不太好罢？你能交差吗？”相师有了乐猰的把柄，笑了笑道：“你不怕村民们知道你并非凡人？”

乐猰一愣，下唇咬得死紧：“玉蟾兄好眼力。”

相师作叹气样：“长官昔日查这个查那个，别人肯定想不到你也有问题。绳子给我。”

乐猰把绳子套到相师的手上，顺便给他打了个紧紧的活结。

相师道：“闭上你的眼睛。”

乐猰依照他的话闭眼，与此同时，数根细长的枝条从相师的袖袍中窜了出来，飞向上空。将众人全部束拢，相师身影一闪而上，他们从下往上，被枝条拉着，正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脱离这个无底洞！黑暗之中，两处深青色的光点闪烁，正如野兽的瞳孔。相师来不及多想，微微光线漏入洞中，震颤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极端的痛苦。别看相师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但要逃离无底洞，他几乎需要在短时间运转全身所有的法力。

“玉蟾兄，玉蟾兄。”耳边传来阵阵十分坚定的呼喊声，只要相师一刻不醒，那人的声音就一刻不停。

相师微微睁眼，他浑身似乎痛得难受，连微微呼气都是痛的，他勉力撑了起来，才察觉自己方才正枕在乐猰的腿上。那双长腿一看就知道十分健硕有力，更别说相师现在就紧挨着。乐猰一开始扶住他，见他醒了立刻拿开了自己的手。

周围的村民也已经醒了，但是神志不清，都摇着脑袋，企图唤醒记忆。

相师起身，低声对乐猰道：“你闭眼了吗？”

乐猰没回答，看起来就是没有闭眼。相师冷眼瞧着他：“谁让你又抱着我的？”

乐猰迎上了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让的，想起此前此人种种行为，相师不好发作。但看见村民满地匍匐的时候，相师不再说话了，他确实不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于是眼神一变，冥思苦想着如何搪塞那些倒霉村民。

生魂入体后，村民们渐渐睁开眼睛。

相师道：“哎，可找到你们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道：“我们方才好像掉进什么大坑里面去了，后背手臂都有点隐隐作痛。”

相师笑着说：“是啊，我们回来把你们捞起来了。”

可哪知村民们非但不感谢，反而道：“哎呀，可不就是捉狗的兄台你你让我们在山神庙里面等着的吗？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让我们踩了个坑！幸好那个坑不深！”

闻此言，相师因为胸口作痛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乐猰问道：“你们去做什么了？离开山神庙了吗？”

村民们十分尴尬：“出来的时候喝了几口茶，憋得慌，在山神庙后门找了个地方——”

村民们可能掉入了阵眼的缺口处。

乐猰道：“那怎么能怪得了玉蟾兄，别在有神灵的地方乱跑。”

村民们有些讪然，又问了他们找到灰犬了吗。听到没找到的回答之后，表现出有点失望，有人嘟囔着：“不是专业找狗的吗？”

乐猰让村民们先回去，夜也深了，村民们也先告辞走了。

相师有些无奈：“怎么样，你还想找？”

乐猰道：“找到了。”

相师吃惊：“什么？在哪？不早说？”

乐猰道：“没什么。”

相师猛吸了一口气，借此强忍住没翻白眼。他摇了摇头朝山下走去，乐猰就这么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生怕他跑了一样。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相师决定暂时离开，他去确定一下难民现在的位置，而乐猰可以回村去看看狗是不是回去了。

黑黝黝的草丛中发出持续不断的异响，不是风吟声，是什么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的声音，但又没有任何邪气魔息。

草丛中传出两声：“汪！汪！”

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似乎是村里的灰犬。因为天色暗淡，他们的皮毛呈黑色，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它们的身上是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