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实验?”常靖颐凑近了些,“说说看。”
他这副看戏的样子又把老于惹火了:“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聊聊天嘛。”常靖颐语气友善,手上力气可一点都不含糊,“他们想做什么实验?社会调查的那种,还是物理化学生物那种?哦,按照你的理解,应该是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拿着试管的那种才叫实验吧?那他们是想研究你的超能力吗?”
老于哼了一声:“恐怕他们是在研究怎么对付你呢!”
常靖颐看着老于的眼神,瞥了瞥躺在边上的脱皮枪,有了思路:“他们在你身上试用了那把枪?不对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更新迭代,应该早就过了试用阶段才对……难不成我也是小白鼠之一?”
老于听不懂常靖颐的碎碎念,不耐烦地说:“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他妈的,好好睡着觉,一睁眼就到了个白花花的实验室,还看见把枪对着我脑袋。”
“他们还是半夜把你从监狱里偷运出来的啊?这么大能耐,结果还是让你跑出来了?”常靖颐发出质疑。
老于嗤了一声:“他们看我的力气被枪吸进去了,就没管我。我就趁他们不注意砸坏了枪,超能力就又回来了,他们当然拦不住我。”
听上去他确实是被带到了脱皮枪的所有者那里。这么看来,正常情况下,超能力果然会被脱皮枪收集起来。不过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回到原处,也许这就是超能力转移回常靖颐身上的原因?。
常靖颐得到了需要的信息,接话道:“那你还真有两下子,一个专门研究对付超能力的武器的地方,居然应付不了你一个实验品。”
老于听出了不对劲,但固执道:“他们一群弱不禁风的书呆子,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
常靖颐拍拍他的脑壳,善解人意道:“你也是被人利用了。要不然你把那个实验室的地址告诉我,我替你去报复一下?”
老于像是一拳捣进了棉花里,咬了咬牙,硬邦邦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待会儿告诉警察不是一样吗?”
“哎,当然不一样。你自己都说了,超级英雄有特权。”常靖颐一笑,“我可以让他们更不好受一点。”
老于的表情有些纠结。常靖颐听到一些脚步声,抬头去看,是先前守在稍远处的警察正在接近,正在打手势询问常靖颐情况是否安全。
常靖颐没急着回应,又对老于说:“最好快一点,再不告诉我的话你就只能试着跟警察商量商量报复事宜了。”
老于瞥了他一眼:“操。”
这是可以配合的意思了。常靖颐松开按着他脑袋的手,方便他说话。
老于偏开视线:“那座山叫什么来着,就在——”
砰!
由于周遭喧嚷声的干扰,直到子弹来到近前时常靖颐才捕捉到破空声。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没入了老于的太阳穴,老于的脑袋霎时间一片血肉模糊。
有一秒钟常靖颐只听到一片静寂,然后车辆的鸣笛声才重新回到耳中,夹杂了一些人的尖叫和有序而急促的脚步声。
常靖颐立刻站起来转过身搜寻子弹的来处,能够从斜上方发射的位置——
太多了。身后便是一片楼房,挤挤挨挨的阳台和窗口有明有暗。也许偷袭者得手后已经离开,又或许那人好整以暇站在窗前佯作事不关己,无论哪样都已经切断了搜寻的线索。
常靖颐戒备地环顾一圈,好在警察反应也很快。刚才警车被车流挡在路口外围鞭长莫及,现在可有了用武之地,立刻围到那几栋楼下拉起了警戒线。
路口处的警察也立马围了上来,有条不紊地封锁现场,并对超级英雄致以谢意。
常靖颐不知不觉退到了警戒线外,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地上的尸体。
老于话说到一半还张着嘴,欲言又止地敞着脑壳死了。
常靖颐的视线碰到那红白相间的骇人伤口,被烫到似的闭了闭眼,接着又睁开,一直看到警察留存好证据、给尸体盖上白布。
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城市的超级英雄悄悄离开了,没有人注意。
今天的第二场雨落下来了。雨滴不紧不慢但异常执着,大有持续一整夜的势头。
安以诚手掌贴上窗户,雨幕被夜色掩饰了几分,也让夜色模糊了几分。窸窸窣窣的水声从玻璃外透进来,好像江城被雨按下了暂停键,除了雨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手环很安静,没有消息。
新闻LIVE的直播因那意外的子弹而掐断了,再恢复时现场已井然有序,尸体裹在袋中被运上车,来往人员协调着现场工作。没有CH的影子。
常靖颐在行动时不会佩戴手环,安以诚拨出的三个通话都石沉大海,现在只能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拿出手环了主动回复消息。
安以诚站在窗边,感到些许迷茫。突然之间他就找不到常靖颐了,这样的不安定感此前从未有过。而就算见到常靖颐,他一时居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死亡。安以诚从未直面过如此庞大而沉重的事物,不知道怎样的话语才能担得起那种重量。
——但总之要先见到人才行。安以诚想,扶在窗上的手慢慢攥紧。
手环突如其来的振动带得安以诚整个人也一激灵,他连忙打开投影屏接通了电话:“常靖颐?”
“嗯。”对面的语气一如往常,“我打开手环吓了一跳,赶紧来告诉你一声我还活着。”
“你在哪里?”安以诚看向窗外。
“坏消息——这回只有坏消息,没有好消息了——啊,这本身是不是也算一个坏消息?”常靖颐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声,“突然下雨了,所以我被困在半路了。待会如果雨不停的话我再想办法,时间太晚的话你就先回学校吧,别等我了。”
“你直接告诉我你的位置。”安以诚从窗前走开,“我过去找你。”
常靖颐那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有些犹豫:“……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安以诚的脚步停在门口:“为什么?如果是你暂时不想见人也没关系,直接告诉我就好。”
“倒也不至于。安以诚同学,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体贴的心理咨询师。”常靖颐笑道,接着停顿一下,又说,“但是我现在有点纠结,一方面想要立刻马上见到你,另一方面我确实情绪有点不太好,感觉不大适合跟你见面——”
“懂了。”安以诚拿上雨伞打开门,“发定位吧,我马上到。”
忙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混杂着朦胧的雨声。梁先生照常在三声响后的第十秒挂断,然后等待塔罗回拨通讯。
他们之间的联系一向以塔罗的时间为准。梁先生与塔罗合作这些年来,一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塔罗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让渡出相应的权力。
数分钟后,通讯总算接通。
“我们的供货商有些闲不住了。”梁先生抢先一步指责道,“他想要用CH做实验,想了个馊主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塔罗“嗯”了一声:“不用太关注他。他有他自己的人脉,看样子也不是小人物,还能接触到服刑中的犯人。只要保证不会牵连到我们就好。”
“我明白。”梁先生应道。他已经付出行动了。
“之前说过要一劳永逸地解决CH的问题,”塔罗主动提起了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办?”
梁先生清了清嗓子:“对于这件事,我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塔罗安静了几秒,然后开始轻敲桌面:“说说看。”
先前那次失败的行动,梁先生不打算透露,但塔罗不一定全然不知情。他真假参半地忧虑道:“江城这边已经出了太多次意外,如果CH突然消失,难保不会引起关注。我权衡之后认为,暂时不去动CH对我们目前的计划更有利。”
塔罗听罢,竟很快回话了:“你看着办,只要确保计划顺利推进就好。最近我有点事,没有急事就不必联系了。”
梁先生一抬眼,几乎喜形于色:“好的。”
塔罗很快挂断了通讯。梁先生拿起摆在桌上的投影器,握进手心,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完全包覆住。
安以诚下了出租,在距离公寓两千米左右的一个公交站捡到了潮乎乎的常靖颐。这位飞在天上的超级英雄躲雨躲得还算及时,衣服没有被淋透。
常靖颐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摘了面罩,侧脸有一道血痕。那枚子弹是擦过他的脸颊射入老于体内的,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迹。
安以诚走近时一眼看到了那道显眼的红。他走得急,身上没有带纸巾,干脆直接伸手用拇指指腹去蹭:“怎么样,大英雄,现在想回家吗?”
常靖颐仰着脸任他揉搓,血迹并没有被擦掉多少,更多被抹匀在了脸上。
常靖颐望着他,弯起嘴角:“既然都有人来接我了,那就没有理由不回去了。”
安以诚到底没能成功擦干净那道血渍,微微皱眉注视了几秒,还是放弃了。
他拍拍常靖颐的肩膀:“走吧。”
回程的路没有选择坐车,两个人打着伞淋着雨溜达回去。到这个时间路上很少有人了,再加上下雨,整条马路似乎都成了他们的。
常靖颐没再说话,安以诚便也不出声,沿着这条安静的路慢慢走回公寓。
安以诚隐隐感觉到常靖颐在外面时有点紧绷,来到公寓楼下后缓解了一点,待进入屋内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房门关闭后,常靖颐便开了口:“我身上有点脏,你介意吗?”
安以诚闻言回头,见到一双仿佛快要被冻僵的绿眼睛。
他一下子明白了常靖颐的意图,微笑着张开手臂,向常靖颐迈出一步:“你说呢?”
常靖颐紧紧搂住了安以诚,在他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常靖颐身上的气味也钻进安以诚的鼻腔,雨水的气息微凉,隐约的铁锈味也是冰凉的。安以诚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
两把伞支在门外,伞面的水珠滴滴答答淌了一地。